星鹭突然睁开眼睛,柔和灯光和雪白墙壁映入眼帘。
“果然我在做梦。”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看到了左臂上的绷带和左手上的纱布。冰柜、红光,一切的一切,全都在脑海浮现。
“不…”
她想抱住脑袋,但吊针限制了动作。
“星星。”是母亲的声音,“别吃太多东西,一会儿饭该吃不下了。”
那一刻,但也只有那一刻,她朦胧的泪眼中映出了熟悉的景象——父母的脸、窗台上的花和那栋平凡的楼房。
一瞬间又消失了。
她心中的痛苦在此刻达到了顶点,泪水止不住涌出。嚎啕大哭的声音震得空旷房间的墙壁发出嗡嗡声。
门背后,身穿白大褂的女孩静静听着。等到哭喊声渐渐变为抽泣,她呼出一口气,推门探进半个身子。
她慢慢走向星鹭,脚步轻得像只猫。恍惚中的星鹭没有察觉到她到来,直到走近床边。星鹭看到了床边穿着白大褂的人,哽咽地问:“医生…我的父母还好吗…”
“我不…啊,他能应该都活着,很早就被救援队救走了吧。”她料到了这个问题,但开口回答还是异常困难。
“我知道的,不可能。”少女脸阴沉下来,赌气一样说出这句话。
白大褂女孩愣了一下:“好了,到换药的时间了。实际上你感染的并不严重,很早就退烧了。”
星鹭伸出左手,看着她在伤口和纱布之间滴碘伏润湿,然后将纱布取下。
“疼吗?”
“不疼”
星鹭看着双氧水冒出细密的气泡,双眼又迷离了起来。
“消炎药…还有防止留疤的药…”星鹭眼前的人有些不太熟练地给她上着药。
“这么白的胳膊留一大片疤超难看的。额啊…”她扭头看着星鹭,露出愧疚的表情。
这时安渊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好像也和自己差不多大,金色的短发梳得很整齐,在灯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
“还想独处一会吗?稍等一会。”她等吊瓶快要空的时候把针头拔出,推着架子离开房间。“有事记得找我,我叫安渊。”
“为什么救我?”星鹭问。
安渊没有回话,悄悄离开了。什么都没考虑儿戏般救下人,她自己也不想深究原因。
也许真的是一场游戏。
无梦之夜。
星鹭在一片漆黑中醒来,下意识四处找手机,想起手机绝对不在身边后,便放弃了。
翻身压到一块硬物,伸手去抓,发现是她的手机。
[凌晨4:05 无信号 32%]
电量转瞬掉到了10%,看来电池在冰柜中损坏了。
忽然感觉到胸口到腹部有一股酸蚀和灼烧感,她仔细感受了半分钟,发现那只是饥饿感而已。
突然一些日常回忆浮现,她使劲摇头,害怕再想下去。
起身,借着手机的光亮推开门。
墙上开关被按下,眼前的空间被灯光充斥。环顾四周,她发现这里不像医院——狭窄走廊、密集排列的房间、厚重的铁门,还有走廊两头的上锁铁门——更像监狱。
星鹭尝试推门,发现只有自己所在和隔壁的房间没有锁。推开门,她看到安渊正趴在桌上睡觉,桌上两台电脑不同频率闪烁红光。
星鹭按下墙上的开关,强烈的光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趴在桌子上的安渊被光照醒,身体一颤直起身子。
“非常抱歉…那个…”星鹭语无伦次,眼睛四处乱瞟着,最终落在了桌面一袋面包上。她咽了一口口水。
“原来是饿了。”安渊一脚蹬地,转椅向后滑去,伸手拿到面包,给星鹭扔过去。
“啊对不起,习惯了,哦…水…”她从椅子上下来小跑去饮水机接水。
安渊静静看着星鹭狼吞虎咽,直到她吞下最后一个面包,将半杯水灌进喉咙。
“我叫文星鹭,非常感谢。”星鹭有些喘不上气地说。
“啊…没关系,不对,不用谢。”安渊本想直接说明情况,但被突然打乱了阵脚。
但是,如何诉说呢?
——将死之人罢了,何必在意呢?
“那个…”安渊组织了十几秒语言才开口,“其实我不是医生,这里也不是医院。”
“那这里是?”星鹭露出释然表情,问道。
“一个防空洞,我现在还住在这,以后你想住就住吧。”
——以后…以后…
安渊脸上浮现苦笑。
“哦,这样啊。”星鹭作出简单的回应。
安渊一言不发走向门口。
——这几天就结束掉好了。
“出去吗?”窝在椅子上发呆的星鹭抬起头。
“确认事情。”安渊披上外套头也不回走了。
——还需要让她见证吗,在熟络之前死掉算了。
“安渊?”星鹭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从脑海里找到那句话。
“可怖的不是迷失,而是身后的景色同踪迹一起消失。”
“!”
安渊愣在原地。
——走上错误的道路。
星鹭闭上眼平淡的说:
——作出无谓的努力。
——以致如此。
——把空缺处连接,你会知道这些真相。
——看到这些的人。
——何须来寻找地下的我。
“我还是找到了,安渊博士。”
安渊,曾经登上过新闻头条的天才女孩,十五岁以博士后身份进去某科技公司担任技术总监,后来被曝光升学资格造假,学术剽窃,通过裙带关系上位,于是从众人面前消失。
“那是…”安渊鼻子一酸,内心深处被搅动着。
是深深藏在自己虚伪发言中,真心的话。
作为一个到达顶峰的人,或者作为一个败者,通过那些视频传达的,无不是粉饰和虚伪。
把真话藏在其中会有人看到吗?
她这样想着,从愿望演化成执念,直到如今。
安渊已经瘫在地上,身体随着哭泣声颤动。
为什么…在这时候…早一点啊…早一点找我啊…
安渊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声击透缓慢的时间,从墙壁反弹到星鹭耳膜上。
“能陪我出去看看吗?”星鹭起身,扶起地上的安渊,露出从泪水里强挤出的笑容。
穿过数条走廊,登上楼梯,升起挡住出口的金属板,两人呼吸到灾难后的空气。东方渐晓,鱼肚白初露,但仍能看到几颗残星。十月的秋风带着干燥的沙土味袭来。
“蒸发粒子从太平洋正上射下来,一路蔓延到这里,这就是现实。”
安渊看着地下本不该出现的岩石地,轻声说,话毕吟唱起一首歌——
数千光年外星球上的那朵野花
跟随风的步履突破那片天空吧
随风升起吧
随风零落吧
…
太阳浮出地平线,第二次照亮这片历经劫难的大地。
二人并肩目视太阳升起,她们的影子在空旷的沙地上被拉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