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有纸吗？啊看见了，谢谢。”星鹭抽了张纸擦擦鼻子，“啊哈~活过来了，哦对，我是文星鹭——”
“你是C…文星鹭？”德斯兰惊讶问道。
“C？”星鹭紫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CADP003实验体，你在那个计划里的编号。”
如果能阻止如今的C55变成战争机器的推手，即使是实验体本人，也必须解释实情。
“前两个实验体呢？”
“额…的确有三个实验体，他们失败了，没有承受住概念层。”
星鹭想到前几天初次进丝线空间，那些无穷无尽的丝线搞得她头痛欲裂——前两个实验体，恐怕也是直接脑死亡了。
“概念层…能解释一下？”星鹭摇晃身体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各种各样的线，还有空气墙。”
“你要怎样的解释，简略的还是详细的？”
“越详细越好，最好是系统性的解释。拜托了！”
她特意与德斯兰见面的原因，正是为此。理解的深度能影响自己对“概念层”的掌握，这是多次试验得出的结论。
几日后的登月之行，星鹭能预见那日的场面——以一敌百的追逃战——不能不逃，也不能只逃。要让C55，或者背后的月联或者别的势力感受到威胁性——意为打消对她的想法。
现在是磨剑之时——去看清概念层，找到创造性或毁灭性的力量——不过显然没有时间自己分析了。
所以她找到德斯兰，这位与自己立场相同的顶级专家，毕竟咨询总比查文献快。
………………
丝线空间是概念层。
丝线是概念。
……星鹭的大脑迅速接受信息，然后把它们解析出来…
概念交汇扭结创造规则，称为概念结。
概念类别总数守恒，概念结数目守恒。
概念结可以去除、加入、更换其中的任意概念，但维持两大守恒。
概念客观存在，并非人整理出概念，而是人的理解趋近了最真实的概念。
概念结改动生效的条件是：必须在现实得到定位，并规定时空范围。
某些概念结对应时空相关，不可定位，无法改动。
……
……
如此这般，一言蔽之就是某种高科技魔法的规矩，以及使用条例。
“蒸发粒子…”星鹭想问。
“我们现在叫转移粒子或者克兰粒子。”
“转移粒子和概念层，有什么联系吗？”她继续问。
“转移粒子是概念层的大门。你能连接概念层，其实是利用转移粒子构建了同步的你自己，一面投射进概念层，另一边连接你的意识。你现在的身体，对转移粒子完全免疫，因为我就负责导入了这部分概念。”
德斯兰摘下眼镜，娓娓道来：
“我本来不该参与…”
“停停。”星鹭打断他的话，“这些话你最好和安渊说，我现在时间紧张。最后问，我该怎么知道哪些概念对应什么现实？”
星鹭感觉是时候回去，时间再长底下两人就该起疑心了。
“我给了安渊一台笔记本，里面有加密软件CLANO。你要找一个名字是CLANO的隐藏硬盘，下面有三个分卷的工程文件，把这几个同时导入软件就自动解密了。”
“之后呢？”
星鹭想起来前几天安渊给的那台电脑，她还没启动几次。
“启动之后你要连接上一架墨镜一样的采集器——”
星鹭掏出风衣口袋中的墨镜递给他。
“——就是这个，连接上就会自动检测你的神经元反应，然后把你显形的概念层图像投到软件上。”德斯兰检查一番墨镜，还给星鹭，“每支概念的对应现实都会标注出来。”
星鹭定位回安渊的车里，看见两人睡得很沉，松了口气，看四周没地方坐，索性坐在地上。
“话说回来，你这是因为阻止人家的计划，被软禁起来了？”星鹭戴上墨镜检查墙面，没有发现监控。
“C55要偏离百年前C55的初心多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围绕你展开的‘造物原型’计划，每一步都在违背C55的原则——中立和人道——但我无能为力。我被除籍，也无所谓了。”
德斯兰看着那副高调姿态的星鹭，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也不该变成这样。”
“哪样？”
“我并不知道，但安渊的朋友寻思负责的是这部分。”
德斯兰回避了话题。
“寻思啊，她的任务如果失败了，会被怎么样吗？”星鹭再定位回车里，她俩还是睡得很死，“过两天我还要来月联一次，顺便把她留在月联。”
“还回来干什么？”德斯兰不解。
“闹点动静。”星鹭伸出一根手指说。
“你有计划就行，也别过火，也别哑火。寻思的事，你不必上心。”
告别了德斯兰，星鹭传送回地面，轻轻更衣睡觉了。
………………
第二天。
三人的关系相当微妙，互相逃避，又掩饰自己逃避的行为，企图维持一个平和的关系。
星鹭勉强能从这种胃疼的关系里脱离出来，又陷入新的麻烦——怎么找借口抽空启动CLANO软件。
她照德斯兰说的，导入工程文件，做好准备…却不敢戴上墨镜启动软件。
怕失控。
怕被两人发现。
怕信息灌进大脑痛不欲生引来注意。
……
思想斗争很激烈，但手自己动了起来。
戴上墨镜，进入概念层，一秒两秒三秒，屏幕上，丝线空间被模拟出来，那些丝线被标注了大大小小的字样，是能看懂大概的专业名词。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空气墙”外最近的巨大丝线束，上面标着“质能”。牵出的线也标着文字，不过闪来闪去，看不清楚。
“熵。”
她终于看到一个能分辨清楚的标注，对应一束不粗不细的线。顺这根线移动视野，越过“空气墙”靠近自己的“位置”。
至此她才发现，有的丝线（概念）弥散在整个概念层。它们有的带标注，有的没有标注，而且没被标记的居多。
星鹭指尖聚集一枚转移粒子球，屏幕上随即多出密密麻麻的标注——“反熵”“转移粒子动力”“转移粒子频率”“转移粒子固化”等等名词。
看着这些标注，她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安渊还在旁边。
定位。
对啊，定位到某个空地就能继续实验了。
………………
枯燥的实验持续到下午，进展相当快，却始终没有质的变化，只不过是对“定位”“转移粒子”和“传送门”的运用更熟练了些。
一边的安渊看着星鹭对着电脑发了一上午呆，担心，又不好询问，只能偷偷瞄几眼屏幕，然而什么都看不明白。
寻思再次接到上级指示，下加急令让她带星鹭去月联，而且提前为她准备了登月飞船票——于是她一上午都在忙着退昨天自费买的票。
看星鹭关机收起电脑，安渊发消息给她：
“C55的目标是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上月球？”
“我自有分寸。（斜眼笑）”
星鹭甩手到安渊面前打个响指，顺势伸食指和拇指，比出枪的手势，对着安渊向上一挑，娇嗔道：
“做点什么吃的吧？我有点撑不住了~寻思你呢？”
寻思舔舔干涩的嘴唇，活动了长时间板着脸导致的紧张面部肌肉，说：“也好，一天两顿饭来算，也到时间了。”
安渊处理了简单的食材，用两个人的食材做了三个人的饭。三人进食着，平平淡淡聊着些日常话题——吃什么做什么之类的。难得忘掉那些暗流的涌动，谁都不想打破这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安宁。
一荤一素，兼顾蛋白质、纤维素还有维生素的餐食不见有多可口，不过安渊已经让它尽可能变美味了。
“后天，D17站点登飞船，然后转穿梭机去C55，怎样？”寻思向星鹭抛去一个眼神，被接住。
“好呀。”星鹭端餐具去洗。
她汇聚转移粒子包裹碗碟，调整一系列概念，一瞬间污渍消失了。她抚摸盘子表面，油渍没有残留，釉质也并未损伤——说明半天的实验和练习的确起效果了。
精确而智能的吞噬，取代一片一片大范围的蒸发，是个进步。她清理完碗碟，将它们码放整齐收起来，下车去了。
………………
传送，不一定要通过传送门——可以选中整块立体空间定向传送——也可以让被选中的整块空间穿过传送门——甚至可以选中传送门定向传送。
虽然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暮色苍然，她传送到远处，确保安渊和寻思看不见自己，于是“搬”来一片空间置于面前。
近乎真空的低气压空间突然被灌入空气，发出近乎尖啸的风声。星鹭感受着气流拂过面颊卷起头发，直到风停，她传送进那块空间。
不对。
她感受到一股升力裹挟身体向上，于是趁着速度尚未增加，撤离了这里。
这空间的重力是反向的，因为从地球背面的高空转运而来。
星鹭掷一颗石块进那片空间，它飞速爬升，在接触两空间的界限处，像遭到撞击，突然减速度下坠——上升，下坠，上升，下坠，最后停在空间界限。
所谓上升，实际上是另一方向（向上）的自由落体，上升到两空间界限处，会遭到原空间的向下重力——相当于头朝下着地。
虽说有缓冲，但最好还是别轻易尝试。
她发动“反熵”，将“搬来”的空间归还回去。
她其实在试图高空悬浮，以便观察情况。设置梯度重力场失败后，她最终选择先传送到高空，再设置托底的反向重力空间——这种“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方法浮在空中。
俯瞰大地，平整的地面正是她的试验场，与其说是试验，不如说是某种演习。
先用“定位”扫描，然后饱和轰炸——其实对付C55没必要用这些，但为了展示实力，营造场面还是很重要的。
她打个响指，“定位”的信标自动锁定范围，后上方高处某处，密集的转移粒子团沿着“弯曲的直线”，落到地面，像炮弹洗地一样，蓝光覆盖了整块地面。
星鹭改变波动频率让转移粒子发光，增加视觉效果而已。
地面光滑得像镜子，正是星鹭的杰作——地上并没有什么能作为标志物的东西来精准吞噬，只能把地面抛光成镜子检查灵敏度了。
如此这般的小把戏星鹭想出来很多，不过最核心最重要的“那个”还是没头绪。
再去问问德斯兰吧。
她发动反熵，恢复地面。把自己从天上放下来，传送回安渊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