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去月联,给C55干活去。”星鹭敲两下安渊的房门,告知一声,穿过走廊到大厅去。
防空洞——或者说“造物原型基地”,今天也只有她们两人。四重星和柠孚还在忙,寻思也到独联继续打工去了。
安渊…
还没起床吧。
连接上概念层的她,更成了懒狗一条…无尽生命,空间跨越,外加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和一群守护世界的前辈后辈——
世界很乱,睡的很香。
星鹭没打算看安渊的睡颜,因为第一轮旅行时看得够够的了。
大厅依旧靠墙陈列了一排盖布大机器,是“地表冲洗”灾难前安渊借来的。它们摆在那反而增添了某种艺术感——机械的棱角和布构成的不规则曲面,以及物体背后的某些隐喻…
此乃星鹭胡诌的解析——自从意识到这具身躯不老不死,她便喜欢把眼见事物都品出韵味来…
披上风衣,领口夹上墨镜,星鹭,还是那个经典星鹭。
她操作“定位”,确定目的地,一步迈进传送门——那片仅仅星鹭能看见的空间断面。
………………
“安老!有事吗?”星鹭双手拍在办公桌上,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向电脑后的中年人。
“文星鹭…下次别拍桌子行不?”咔哒一下关掉页面,再换上一个分文未动的报告模板,之后他就后仰靠在椅背上揉着脖子说。
“好好…”星鹭随手捞起一本蓝色文件夹,翻看几页,“全是些没意思的,没什么大活整?”
“我现在又不是A先生,介入不了新计划——我劝你最好别好奇,既然条约上承诺中立,就别做多余的事。”
“明白啦~概念层我都搞得懂,这点小事我还不明白咩——现在有什么事干?”星鹭放下文件夹,整齐摆好。
眼前这个男人,安文泉,安渊的父亲,曾经的A先生,造物原型计划的领头人之一,现在也只是C55“外层”一个管财务的主任而已,在不清闲也不忙碌的工作中度日。
“把这几篇报告写了,发给普南拉,要求在工作群自己看。这有喝的随你喜好。”说着他离开座椅,出门散步去了。
“署名填谁的名字?”星鹭趁安文泉没走远,跑到门口扒门框问了句。
“就填我的。”他摆摆手,头也不回慢慢走在过道里。
“哎呀~”星鹭往椅子上惬意一坐,屁股下的坐垫发出“呲”的一声,“我看看怎么个事——几万字的报告——难怪这家伙扔给我做,就等我给他啃硬骨头是吧…”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完事~”星鹭保存文件,打包发给普南拉之后,守着屏幕看对面反应——她知道这个普南拉就是当年的P先生,负责设备研发的老顽固——正是如此,看他的反应才有趣。
——收到
过了一会。
——文星鹭写的吧,这批报告很重要的
——你就说是不是照你要求写的吧
——别胡闹
——你自己看,你就说是不是照你要求写的,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但是确实不太合适
——和安文泉说理去呗,看他怎么说
上次来C55的时候,安文泉让她往报告里多埋逻辑陷阱,只要小幅改动,甚至语气上的改动,原本清晰的逻辑和结构就会乱成一团的那种——此乃个人恩怨,反正安老最后肯定不会重写——就看普南拉能不能放下这张老脸了。
………………
找德斯兰去。
星鹭翻出安老柜子里属于自己的那支玻璃壶,拆了七八颗蓝色薄荷糖,注满水拎着壶出门了。
走廊来来往往的研究员还是会常常瞥她一眼,有对上眼的,星鹭就会跟上他,死死盯着他眼睛看,也不拦路也不搭话,就是盯着眼睛看——毕竟很闲,闲到掉渣。
在C55大楼左左右右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德斯兰的办公室。门上着锁,星鹭索性传送进办公室,等德斯兰注意到她说了句“请进”,才反手敲了敲门。
“安渊没来?”德斯兰问了句,继续专心干自己事了。
“睡觉呢——我看眼…对,睡着了。”星鹭“定位”到安渊的房间,看见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兰阖和永然可呢?”
“上个月领了工资就度蜜月去了,现在应该还在月面大泳池晒太阳。”德斯兰摘下眼镜,拿起瓷杯想喝一口,但没水了。
“薄荷,喝不?”星鹭摇了摇手上满满的玻璃壶。
“来点。”
星鹭找来两只纸杯各倒半杯。德斯兰一口蒙了这半杯被添加色素染成蓝色的水,咬牙切齿抿着嘴,生怕吸进一丝凉气。
星鹭转着杯子,闻一下尝一口,在两人沉默的间隙,把圆形纸杯口捏成四角星,对着其中一角把剩下的薄荷糖泡水灌了下去。
“安渊的品味传染给你了?”德斯兰说着,腾开一块桌面。
“老早的事了,她开车的时候满车都是薄荷味。”
看德斯兰抽纸巾擦拭纸杯内壁,星鹭也照做,又把擦干的纸杯递给他。
“和安渊怎么样了?”
德斯兰摸出一把小钥匙,一边问一边把它放在没被捏的纸杯底下,随后调换两只纸杯的位置几次,给星鹭一个“请”的手势。
星鹭故意揭开那个被捏过的纸杯,说:“不搭理我,成天睡大觉。”
纸杯底下自然没有钥匙,德斯兰摇了摇手指。
“那可太正常了。你就这样别理她一两个月,她自己就贴过来了。”
“英雄所见略同,已经把她放那好久了。”星鹭又取出一支纸杯,把钥匙放进捏过的纸杯底下,把三支纸杯调换位置,同样摆出“请”的手势。
“睡懒觉还是别管她了,她以前太累了。”德斯兰故意揭开被捏过的纸杯,拿出小钥匙,打开左腿旁边的一个抽屉,轻轻托出一只扎着丝带的小方盒,“还有几天她生日,托你带给她。”
“不客气。”德斯兰微笑道,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块。
“没关系。”星鹭接过安渊的礼物,“我走了~”
“慢走不送——”
………………
该是寻思了…不对她跟四重星她们在一块…
先把安渊摇醒算了——几星期没骚扰她来着…
“安渊?”
星鹭传送回走廊,推开安渊的门,探头轻声问。
安渊正在床上玩手机,见星鹭探头,移开手机,朝着星鹭眨眨眼。
“我想去看看四重星她们——”
“拉我。”没等星鹭说完,安渊便朝他伸出手。
星鹭脱下鞋,踩在蓬松的淡黄色地毯上,顺势脱下风衣挂在床头衣架,德斯兰的礼物也放在一旁桌子上。她握住安渊白皙的手腕,发力把她掼起来,顺势一翻身坐在她背后…
嗅嗅…
很经典很舒适的安渊味,混着洗发水香气…
“好闻咩?”安渊没有扭头,反手抓住星鹭另一只手,把她上半身拉到自己背上。
“比在车上好闻…”
星鹭眼角瞥了瞥安渊的金色短发——在通光口反射而来的阳光下,显得通透明亮,趋近白色了。
安渊翻身推星鹭在身下,头发末端垂到星鹭脸颊。
“多长时间没理我了?啊?”少女的怒容带着委屈,让星鹭略有不安。自相遇以来,被她近身,星鹭只好认栽——这是某种无端的畏惧。
“那几天…嗯…安渊先不理我的吧…啊哈…又怕缠着你会让你生气,只能这样了…”星鹭不敢侧向逃避安渊的视线,只好把视线放在她下巴…或者脖子上。
“我是那种麻烦的人吗?我就说我——很——寂——寞——”安渊又一把拉星鹭坐起来,戳着她锁骨一字一顿说道,“晚上!你!搂住我!睡觉!听见没有!”
“知道知道,快去洗漱,带你上独联去转转。”星鹭起身披上风衣,“头发梳一下,乱成鸡窝了。”
“好~”
安渊转身去卫生间了。
星鹭对着穿衣镜扽了扽裙子,这条黑色连衣裙也是与安渊相遇那年,过生日自己选的,相当朴素,不过意外的合适。
转一圈~
刚好到膝盖的裙摆,恰好…
“臭美起来了?”安渊扒下束发带挂上衣架,恰好看到照镜子的星鹭,“诶,居然是这套,看烟花那套,对吧。”
“之后再也没机会穿不是?”
“还真是,冬天穿不成,夏天又跑去月球到处办事…”
“条约也签了,事也解决了,甭提这茬,翻篇了翻篇了。”星鹭打住准备开始伤怀的安渊,戴上墨镜看看她的脸。
戴上看人,取下看天。
安渊就是太阳啊,即使比肩,她还是她。
安渊翻箱倒柜找出来以前的蓝白外套,一看破的穿不成,还是从衣柜收了那件寻思送的长款外套。
星鹭启动墨镜的程序,等着安渊一通收拾。
“走!”
………………
当年的“地表冲洗”灾难,一度被认为是人类末日。随后是大侵略,接着是“神秘力量”出手,最后是局势反转,地面经概念层修复,和平互助条约签署——从末日恢复到某种程度的繁荣,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一年间。
在地月双方对峙之时,独联局势同样风云变幻。严峻困难背后,有这么一群人,在为和平奋斗着——四重星和柠孚便在此列。
连接上概念层的两人,今日仍借助这力量——独自守护和平——她们愿意和星鹭交好,却不相信她是否真正愿意维持那一纸条约。
星鹭和安渊踏上四重星所在城市,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同样是钢铁巨城,月联的首都威尔场和经济第一城市蓝号纪念,一个像迷宫一个像魔方,而独联的城市,总算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换钱,然后上街边买一盒“太空大章鱼丸子”,就这么徒步前往寻思的住所。
前“造物原型”计划的操作员和两位和平守护者同居一室,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奇迹。
………………
“出完了!贴!”寻思甩下最后一张牌,指着银色短发的少女——她的手里还攥着相当一摞牌。
“星啊!五个条子了!”白色长发的少女摇着震惊到说不出话的银色短发少女,“再输两轮就要一整个星期洗盘子啦!”
“啊哈哈哈…”她失神看着天花板,脸上贴的纸条在长发少女摇动下呼扇呼扇,像只水母。
“寻思~又欺负小女孩?”安渊穿过传送门,踩在门口脚垫上,星鹭也紧随其后。
“四重星,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差呀…贴几个条子了?”星鹭换上拖鞋,风衣一脱就爬去加入牌局。
“七局,输几次这星期洗几天碗,我们在赌这个。”柠孚解释道,“星鹭姐也来?”
星鹭摇摇手指,又大拇指指向自己,相当自信的说:“我们仨任何人输一次,我留在这给你们洗七天碗!”
“不许进概念层,说好了。”
“一言为定。”
寻思洗牌后接上一段行云流水的花式切牌,把牌叠窝直,交给安渊发牌。
寻思和星鹭这剑拔弩张的气势…似曾相识?
不管了,发牌吧。
……
房间收拾好了,安渊和星鹭要住一星期。
“安渊~怎么这么多盘子啊…救我~”
*口哨声
话虽这么说,盘子还是在认真洗的——这牌也是故意输的——毕竟三天后就是安渊生日。
五人,果然比两人欢快~
今天也是平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