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霜温柔莞尔,开口道:“先吃东西吧。”
楚长庭狐疑着,犹豫了半天,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红悦楼的桃花酥,供不应求的稀罕物,好味道自不必多说,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然而楚长庭此刻像失去了味觉。
“平云王妃……”
“好了。”叶天霜打断道,“先把这些吃完再说话,跟了我这么多年,实在辛苦,我还让你饿肚子,真是惭愧。”
楚长庭欲言又止,无奈低头干饭。
吃的时候也没闲着,不断思量起因经过结果。
叶天霜并非凡俗的花瓶王妃,其才智近如妖孽,似有无尽的野望。
她来龙安城的第一年,就把广陵郡的权贵治的服服帖帖,见她不敢大声言语,恨不得把头低进裤裆里。
话分两头。
若问楚长庭为何隐瞒朝廷数次的私下拉拢,理由其实很简单,纯粹懒得解释。
可真到了需要解释的时候,又莫名的忧虑不会被信任。
这就造成楚长庭更加懒得言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告诉她,等于没有发生过,从根本上剔除误会产生的可能。
如此般的思考方式,绝非没有原因。
这七年,楚长庭在某些方面是取得了她的信任,但楚长庭总觉得她有些事情瞒着自己,跟一些人说话时会把自己支开。
要说长时间的相处,没有感情是假的,楚长庭也想她信任自己,遗憾她的某些作为并未将自己纳入其中,等同于疏远。
闲来无事时思考过,不管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人,朋友、弟弟、保镖亦或监视者都好,只做分内的事,其它一概不理。
待她不再需要自己了,正好回老家当一个二世祖,修为突破就多活几年,突破不了就聊度余生。
谁还不是少爷了,提前养老没什么不行,家里趁那个,足够衣食无忧的了。
一盒糕点,至多十几块。
三两下吃完,还喝了一壶好茶。
楚长庭愣神的接过叶天霜递来的丝绢,心领神会的擦着嘴,随后叠好放到桌子上,坐等她的询问。
“你想做大炎皇帝么。”她说。
闻言,听的楚长庭险些岔气,胃里涌上来一股桃花味的苦涩,冲的鼻子发麻,浑身不舒服。
大炎皇帝?
要不要重新听一遍你在说什么?
简直前言不搭后语。
楚长庭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问道:“王妃有意试探于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叶天霜轻轻摇头,说道:“你正是年轻,施展报复成就事业的大好时候,若有机会,我自要替你着想。”
话,谁都会说。
每一个字,也不难认。
可逐句连到一起,楚长庭就听不懂了。
“不懂。”楚长庭如实说道。
“有人拉拢你,我知道,你不愿说,我便不问;只是今后前路凶险,我希望你能初心不变,日后莫要成为敌人。”
意思是,朝廷的人拉拢楚长庭,如果去了,就会成为敌人?
确实不曾听闻叶天霜和朝廷有仇。
仇恨深到要谋朝篡位。
接着,楚长庭得到一张折叠的纸条,不等打开,便被叶天霜制止。
她说:“回去再看,待到子时再来给我答复,若你不来,那就回家去吧。总之,不要替朝廷卖命,不值得。”
就这样,楚长庭稀里糊涂的走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并不知晓袖口里的那一封密函,但是她的确清楚自己和朝廷往来的事情。
楚长庭回到住处,手里捏着纸条,迟迟没有打开。
其实平云王临终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说,倘若叶天霜不愿再嫁,叫楚长庭带着他给的财宝直接回家去,远离朝堂才好。
这一刻,一个古怪的念头,找上楚长庭。
难不成平云王的死,并非天生的疾病?
楚长庭盯着纸条,莫名觉得里面或许藏着真相。
夜色渐渐深沉。
寂静笼罩东阁。
离夜半的子时不剩多久了。
屋里,一张桌子,纸条放在上面,内容不再神秘。
楚长庭斜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脸,一遍遍思量纸条里的内容,久久无法回神。
简言之,叶天霜父亲的死,有一部分功高震主的因素;平云王的死,为自幼服毒的久积致命,当今太后乃罪魁祸首,其嫡子便是当朝大炎皇帝。
换句话说,叶天霜和平云王的婚事,俨然是一场放眼长远的计谋。
当年平云王被无数名医诊断,活不过三十岁,绕是他再有能力,单单短命这一点就与帝位无缘了。
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心里也恨。
叶天霜的出现,为他仅剩的黑暗人生平添了一点光彩。
他欣赏叶天霜的才能及为父复仇的胆魄,二人遂暗中许下口头约定。
平云王用余生的时间,明面花天酒地、逍遥快活,暗地里紧锣密鼓的为叶天霜的计划铺路,最后那场诗会即为计划画上句点。
七年,叶天霜有意将广陵郡内部,调教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小朝廷,她叶天霜就是地下的女皇。
就眼下计划的施行进度来看,并不需要做太多,等着看结果就行,必要时再上手微调,剩下静观其变,真正的操刀手无需露面。
谈及胜算,大致五五开,以一广陵之力匹敌整个大炎朝廷,不可谓不惊人。
楚长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息,随手拿起纸条,放到燃着的蜡烛上,顷刻间化为灰烬。
楚长庭随意的抓了几抓后脑勺,从小习惯留短发,没那么多麻烦事,做决定也快。
当楚长庭消失在房间,下次出现已然来到叶天霜的门前。
月下明亮,树影婆娑。
唯独虚掩的房门缝隙,透着深邃的漆黑。
楚长庭犹豫片刻,定睛梨花实木的房门,朝里面喊了一声,许久未能得到回应。
正当楚长庭起疑之时,终于回答了。
“进来吧。”
里面传出应答声。
楚长庭的疑虑一闪而逝,轻巧的推门,走了进去,置身昏暗中。
楚长庭想问为什么不点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让自己过来的,总不会这么早就宽衣休息。
“这边。”
楚长庭寻声而转身,目光落定那一扇大屏风上面,各色牡丹绣于其上,栩栩如生、娇艳多姿。
若记性不差的话,对面就是叶天霜休憩的床榻。
见过几次,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