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
克莱茜坐在饭桌前,在心里摩挲着兜帽少女离开时对她的问候。
“在这里过得开心……总觉得怪怪的,这是外边哪个城邦的习俗吗?”
与少女分别后,克莱茜带着克蕾丝在商业街转了转,然后回到家中准备吃午饭。
克蕾丝把买来的两袋面包放进厨房,回头确认姐姐没有在看她,偷偷地用小刀把一条面包削去了拳头大小的一截。她悄悄从自己的房间搬来小板凳,放在橱柜的下面,踩着它踮起脚,从上面的橱柜够到一罐蛋黄酱。
对于小孩子来说,喜欢吃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这样想着,她把蛋黄酱的盖子打开,又为了不被发现,把缺了一截的面包翻了个面,断面朝下。
然后她发现这条面包明显矮了一截……
盖子刚刚旋开,手指伸到瓶口。
“克蕾丝,用奶油刀,还有记得洗手。”
克蕾丝吓得赶紧把手伸回来,回头看去,姐姐仍然背对着她,看着魔约图书管里借来的仪式魔法解读。她灰溜溜地打开水龙头,认真地把双手搓洗了好几次,然后老老实实地用奶油刀给面包涂鸦。
克莱茜正在研读的是净化仪式,在早晚会到来的四阶考试,这是必考的题型。哪怕在她眼里,这些仪式的咒文过于冗杂。
“总不能在考场上用『奥秘术』吧……”
毕竟是『园丁』的特有技能,到时候把考官们看的目瞪口呆,就不好解释了。
反正多学又没有坏处,而且克莱茜擅长的水系魔法和她的『奥秘术』很相像,如果哪一天被别人发现异常了,她也能现画个咒文装装样子。
忽然,克莱茜的瞳孔微微溢光,她感受到了意识海的召唤。她认得这个魔素,这是她在魔约的同学帕尼·米格。
“呵呵,和电话一样的玩意……虽然这个世界线还没有电话就是了。”
克莱茜闭上双眼,投入意识海,和帕尼构建了意识回廊。
“日安,克莱茜同学。”
“日安。有什么事吗?”
从意识回廊中帕尼的投影来看,他的意识体比较焕然且灰暗,看上去很疲惫。
“恕我省去寒暄。我记得你比较懂植物魔法吧?”
植物魔法?克莱茜想了想,上学期她的确从图书馆借了两本植物魔法的有关书籍,每一本都是能用来砸死人的那种,而且她还看完了。
“我可不是卷,真的闲的没事干…”克莱茜无声吐槽,然后回应了帕尼:“只能说略懂吧,怎么了吗?”
“嗯……你知不知道,人身上长出植物是怎么个事?”
人身上长出植物?克莱茜的第一反应是哪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一万年不洗澡,头上长蘑菇,皮肤上挂满青苔。
“是真的从身体里长出来。”帕尼怕克莱茜不相信,又补充到,“你知道的,我的邻居安娜太太丈夫走的早,孩子又出城去矿场卖力了,所以我们一家子都挺照顾她的。”
克莱茜回忆了一下,帕尼是贫民区出身,因为成绩比较优秀,所以勉强进到了魔约。因为这个,平日里他没少受排挤,不过克莱茜却没什么偏见,单纯是因为觉得为这种事排挤别人很幼稚。想来,这也是帕尼主动找到自己的原因吧。
“前几天听说安娜太太病了,我们就打算去看望一下她。进门的时候我们就看到,她躺在头上,气息平和,只是脸色有点白,她花白的头发上竟然掺和着几抹绿色。我们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条条藤蔓,直接从她的头皮里长出来的。
“第二天我们叫来了平民窟里懂点医术的老杰克,他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也不敢妄下定论。他试探性地摸了摸藤蔓,安娜太太就浑身战栗……”
身为平民,请不起正经的医师是当然的。克莱茜也一头雾水,说不定她在哪个世界线见过,但记忆却早已淡化。
“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不知道,她说她几天前只是和往常一样用土豆填了填肚子,然后就准备去蔬菜市场帮忙杀鱼,然后就忽然晕倒……醒来的时候就长出来藤蔓。”
“你先让安娜太太好好休息吧,下午我去学校的藏书馆查点资料。”
“好的,谢谢你了。”帕尼切断了意识回廊,走到安娜太太的身边,查看了她的情况。藤蔓的数量并无变化,但多了几片枯黄的叶子。
安娜太太睁开眼睛,用手捂着口鼻咳嗽几声,然后用黑的像乌布的手帕擦干净手:“不好意思啊,小帕尼,让你们费心了。”
“哪里的话,邻居间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小时候我和妹妹也没少受您照顾。”帕尼替安娜太太拍拍背,想到了小时候他和妹妹贪玩跳泥坑弄脏了衣服,还是安娜太太偷偷帮他们洗干净,才免了一顿批评。
“帕多纳啊……她也是个好孩子,不过她去买菜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帕多纳出门买菜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到现在还没回来。
“帕尼,你去看看你妹妹吧……”
“可是您……”
“没事没事,我还没那么脆弱呢,倒是你妹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那好吧,那我去找对门的琼斯太太来照看您,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让他来找我们。”
克莱茜吃过午饭,把克蕾丝哄上床睡午觉,然后带上腰包走出家门,花两个铜币搭上了公共马车。
构建意识回廊消耗的精力不会少,一上车,她变感觉到了困意,但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防止坐过站,也是为了防止又被西索图莉娅强制唠嗑,她选择再次构建意识回廊,和帕尼交换更多信息
但是帕尼却没有回应,也许他现在正在做什么要紧的事,构建意识回廊会让他分神。
克莱茜扭了扭脖子,用水元素魔法玩起了“合成大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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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架被撞倒,蔬菜散落满地,血液涂抹泥土,帕尼在蔬菜市场找到了帕多纳,却看到一个中年男性倒在血泊之中。
贵族老爷的侍者安抚好主人的马匹,重新骑上了马,拉直缰绳。
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额,马祸。
“啧,贱民就是贱民,真是晦气。”马上的贵族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用手帕擦掉飞溅到白色手套上的血迹。“所以我才讨厌贫民窟啊,要不是为了抄近路,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咳咳咳……”
“少爷……您的病……”侍者见贵族少爷又开始咳嗽,拉起缰绳就要驱马。
“站住,撞了人就不管死活了?”一位强壮的屠夫站到马匹跟前。
“放肆,少爷可是达伦家族的旁系血亲,是你们能耽误的起的吗?”
“撞了人,就要负责。”屠夫上前逼近。帕尼和帕多纳远远地看着,周围的商贩们都围了上去。
地上被撞倒的男性捂着溢血的腹部,痛苦地呻吟着。刚才的撞击撞毁了他的货架,一根尖锐的木头碎片插入了他的肚子。
几名商贩上前来查看他的伤势,其余人和肇事贵族对峙。
侍者扫了一眼周围的贫民,从外衣内侧摸出一只牛皮钱包,从中掏出数十枚金币,直接倾倒在伤者的脸上。“现在,可以退下了吧。”
对于贫民窟的人,数十枚金币已经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好几年,或者去内城请最好的医师为这名伤者治一次病。
但是周围人不为所动。
“滚出去!”屠夫带头喊了起来。
“离开这里!”有人附和道。
“滚出去!”更多的人开始呐喊。
“你……你们……”侍者见此情形,从腰部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褐铁手枪,指着带头的屠夫。“还不快退下!”
“滚出去!”屠夫再次重复,紧接着举起了砍刀。其他人也纷纷举起了铁锹,或是锄头,或是菜刀。
远处的帕尼冒虚汗,在他眼里,这些贫民的做法过火了。虽然现在胜过他们一头,但这无异于激化了阶级间的矛盾。虽然贫民窟被贵族压迫已久,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解决。
侍者回头看了一眼少爷,只能退出贫民窟,绕远路进入内城。
后面愤怒的贫民们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围在受伤者身边。屠夫捡起地上的一枚金币,眉头紧皱,他的骨气不允许他接受这种人的施舍。
但地上的男人痛苦的呻吟动摇他的内心。
如果他是被撞倒了人,他不会接受的,他在心里重复一遍。但是没有人可以替别人做选择,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方式。
他瞪了一眼旁边想要把金币私藏的小矮子,然后组织众人叫大夫,做救治工作。
帕尼确认了帕多纳没有被这场事故波及,手中布袋里买的食品和药物也没有少,算了算钱包里的零钱,庆幸没有被黑心店家坑。
“哥哥…”帕尼正拉着帕多纳回家,后者却突然站住,“他们为什么要赶走那两个贵族?”
帕尼怔住。在魔约上学时没有少和贵族阶级打交道,虽然魔约主张人人平等,但这种观念仍旧根深蒂固。不只是因为贵族们自恃高人一等,也是他自己心里习惯性地自卑一级。
这个问题本是他不愿意提起的,此刻却从妹妹的嘴中浮出。帕尼回头看看帕多纳,才突然发现,她只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是一个十五岁,却还没有受过任何正规教育的女孩。
“也许因为……这是在践踏我们……他们的尊严?”他有意将自己与那些人区分开。
“但不是每个人…都把尊严看的比命重要吧。”帕多纳蹲在路边,一颗土豆在刚才的事故中被马蹄腰斩,发芽的那一半涂满血和淤泥,另一半不知被踢飞到哪里。
黑鲨鱼酒馆灯影昏黄,老旧的木门,略显潮湿的黑色木地板,让这家小酒馆看上去真像船舱那么一回事。
老约翰用手肘撑着吧台,观看人群中两个肌肉壮汉扳手腕,一边笑一边打趣:“哈哈哈,桌子要是砸坏了可得陪我啊。”
一时,众人哄笑,人声鼎沸。
忽然,酒馆的门伴着银铃的敲击声被推开,老约翰闻声望去,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形走进。那人身材矮小,看不清面容,酒馆里的其他人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集中于热闹的扳手腕比赛。
“喝点什么?”老约翰一如既往地伸出长满汗毛的粗壮手臂热情吆喝。
“买点消息。”兜帽下传出优雅而平静的女声,干净得就像冰制成的敲击乐器。
“原来是个姑娘……”老约翰心里想着,于是便从吧台后绕出来:“来这边吧。”
老约翰推开走廊的木扉,带少女穿过走廊,途中还不忘和两侧包厢的酒客打打招呼。两人来到最里面的包厢门口,老约翰率先开口:“这里面是我们这路子最广的乔恩,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其实挺好说话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和他谈就是。”
少女颔首致意,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去。老约翰再次穿过走廊,回到吧台,津津有味地看着酒客和伙计们说笑。
时钟悄悄溜走半刻,乔恩的两个跟班回到了酒吧,俩小伙子虽然不及乔恩一身腱子肉,但也算得上板正。老约翰与他们简单寒暄,听说他们是来找乔恩的,就为他们指了路。
对于老熟人,老约翰是不会出吧台亲领的。对于新来的客人,尤其是女性,他还是会对客人负点责任,亲自引路。
又是半刻,戴这兜帽的少女从包厢走出,再次出现在吧台前。
“怎么样,谈拢了吗?”老约翰擦拭着玻璃杯。
“嗯…就是后面进来的两位有些扫兴.。”
“害,这俩小混球……他们欺负你了?”
“算是吧。不过现在,您也许该去劝劝架?”
老约翰停下了手中的活,见少女推门离开,他从吧台后绕出来,带着些许疑惑与不安穿过走廊。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暴怒的乔恩,以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两个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