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疾病与解药

作者:Pralophy 更新时间:2024/4/26 12:31:57 字数:5550

离开贫民区后,帕尼·米格乘坐马车前往魔约校园。

平时上学他都是步行到学校,那虽然会每天花去他两个小时的时间,但却会让他省下两个铜币。

但是考虑到出门前安娜太太愈发虚弱憔悴,帕尼想尽可能地赶时间。

在学校门口下车,走进学院,帕尼直接穿过前门广场,向位于校园中心楼的校长室走去——佛罗·达伦校长虽然在演讲功底上有催眠天赋,但在学问上能称得上是全魔约最博识的人。

走到校长室门口,帕尼发现门是开着的,而佛罗校长并没有在里面。

他在门外向里面望,校长室的布置很简单,宽敞的落地窗下放着两张办公桌,一张堆满了文书报告,另一张则整洁得多,只有几本看上去上了年纪的古书,一个笔筒和一只水杯。

办公桌对面,房间的西北角是两个几乎堆满的木制书架,东北角则是一张长沙发和单人沙发,一盆绿植,还有一个木制茶几。

“佛罗校长不在吗……”

帕尼喃喃自语到,而这时,他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位白发蓬松,胡须绵长却处理得显得干练的老者微笑着看着他——这正是佛罗·达伦。

“同学,你是在找我吗?”佛罗率先开口。

“校长走路都没有声音吗……”帕尼在心中吐槽。他用余光发现佛罗的手上托着一只还未开封的新墨水瓶。“您好,佛罗校长,我的名字是帕尼·米格。是的……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我们进去说。”佛罗伸出手,作出请的手势。

佛罗带着帕尼进入了校长室,请他在长沙发上坐下,然后把墨水瓶放在了办公桌上,过来坐上了单人沙发。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佛罗的表情和语气充满和蔼,与他干练高大的身体格格不入,又好像很相宜。

“校长……我身边的人得了一种病……”帕尼把安娜太太的病症对佛罗详细描述了一阵,最后补上一句,“我请了医生,也请教了魔法成绩不错的同学,都没能找到原因,所以只有来请教您……”

在听到“藤蔓”这个单词的时候,佛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愕。

“你和那位病人有长期接触吗?”

“嗯……自从知道她得病,我每天都会去照顾她。”

“你有感觉身体有不适吗?”

“没有……校长,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帕尼激动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佛罗伸手示意他冷静坐下,捋了捋浓密的胡须道:“嗯……你跟我来。”

佛罗站起身,带着帕尼向门外走去。

“我们是要去哪?”帕尼问道。

佛罗向着中心楼的旋转楼梯走去,回过头解释到:“我在封印室里收藏有一样东西,也许能缓解她的症状……但是我不确定是否能根治。”

两人沿着旋转楼梯向下,这是帕尼第一次来到魔约的地下空间,这里以石砖为建筑底色,由四通八达的走廊和两侧的房间组成,两侧挂着的壁画让这里显得不那么压抑。

佛罗走到一张沉重的青铜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猫眼处出现一只品红色的瞳孔,伴随着冷淡的女声:

“身份,来意。”

“是我,佛罗·达伦,我来取一样藏品。”

少顷,门上的封印术式被解开,帕尼跟在佛罗后面,进入藏品封印室。

“刚刚那是?”帕尼一边四下环顾一边讯问。

“封印室的管理员——洛蒂丝,她很好相处的。”

“可是我没看到人啊……”帕尼在心中不解。他打量这间房间,和藏书室的大小相当,四周的石砖密不透风,有些和魔约内其他地方一样的魔素之墙和封印术式保护,而且浓度更甚。

但是偌大的房间没没有任何一只置物架,也没有桌子柜子什么的,整个房间空旷无比,只有房间中央有一个风格怪异的祭坛,祭坛的四壁看上去由不透光的白色玻璃构成,正面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凹槽,祭坛上方悬浮着一块洋红色的多棱水晶。

佛罗走到祭坛面前,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把手伸向脑后,从意识海中召唤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材质未知的徽章——徽章上用古沃尔克语雕刻着两串文字,但隔的比较远,帕尼并没能辨认出来。

佛罗无声默念,把徽章嵌入凹槽,霎那间,细密的咒文从多棱水晶中喷涌而出,逐渐连接起来,将佛罗和帕尼围绕起来。

咒文化作紫色的迷雾,越发浓郁,让帕尼逐渐分不清周围的景象,只听见迷雾中传来空灵而嘶哑的呓语:

“如我所见……如我所需……如我所属……如我所唤……”

呓语戛然而止,越发闪烁的多棱水晶豁然破裂无数水晶碎片,碎片汇聚起来,拼凑成一只尖锐的利爪,绕过佛罗和帕尼,伸向无边的迷雾。

“校长,这是?”

“不用在意,只是比较高级的召唤仪式,加上了一些小小的障眼法。”

过了一会,利爪返回了祭坛,将一个银制的瓶子递给了佛罗——瓶子里装着苍白色的浓郁液体。

佛罗接过瓶子,稍微摇晃,放在眼前打量,确认无误后将它递给了帕尼:“把这个药给病人喝了,虽然不能根治,但应该能缓解病情。”

帕尼战战兢兢地接过瓶子,一脸不安地问:“校长,真的可以吗……?”

“放心,应该是有效的。”

“不,我是说……”帕尼想了一会,又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对佛罗鞠了一躬。

“快去吧,愿祂护佑她。”佛罗把右手置于胸前,做出祈祷的样子。

帕尼没有多问,向校长诚恳道谢后便告辞离去。

确认帕尼走远后,佛罗回到祭坛前,把徽章取了下来,摩挲着其上雕琢的古沃尔克文字,眼中冥冥闪烁着不安。

“好了……这里没有别的人了。”佛罗叹了口气,回头望向房间的角落,不知从何时起,一本装点华丽的书本就悬浮在那里,而且很好的隐去了它蕴含的庞大魔素。

“你从上一轮白夜就珍藏的药,就这么给出去了。”魔书自动翻页,竟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但音色模糊,无法判断其年龄和性别。

“呵呵,该说命运弄人吗,这又是一个可笑的闭环……”佛罗双手按住眉心摇了摇头。

“说的那么神秘……你这召唤仪式也该改改了,搞得那么神经兮兮。”

“哈哈哈,可能这才符合我这种老古董的审美……”佛罗慢慢走向那本悬浮的魔书,“所以呢,你不会专程来偷窥一个老头子给学生表演魔术吧,博士?”

“对的。”

佛罗沉默,一时不知怎么回复。魔书继续戏谑:“看到你还不至于老得入土,我就放心了。”

“话里有话……”佛罗摇摇头想到。他“啪”的一声合上那本书,打断了它的话语,说道:“总之……不要伤害到我的学生们。”

他大概能猜到这本书会接什么话:“明明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一旦白夜到来就会不复存在。”什么的,但他并不认同,也就不愿意继续听它废话。

佛罗转身走向青铜门,离开了藏品室,魔书不再发出动响,纸张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崩解消失。

帕尼把银质小瓶仔细地护在怀里,乘坐马车回到了贫民区,进去了安娜太太的家中。

安娜太太的面色越发难看,眉头微皱,瘫在破旧的床上。帕尼注意到她头上的藤蔓已经生出荆棘,棘刺戳破她的脸颊,又在伤口处生出新的嫩芽。妹妹帕多纳坐在床边守着,焦急地望着气喘吁吁的帕尼。

顾不上休息,帕尼从怀中掏出小瓶递给妹妹,吩咐她喂安娜太太喝下。帕多纳虽然满是不解,却也照做了。

伴随着苍白色液体涌入口腔,安娜太太忽然战栗,表情异常痛苦,瞳孔颤抖不已,但片刻之后又缓和了下来。

“诶……?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她清楚的感到身体不再那么虚弱,头顶传来的刺痛也漠然消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虽然植物没有一点衰退的迹象,但她已经能够缓慢的坐起来,活动活动弃置已久的四肢。

“小帕尼,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不知道……我去魔约找了校长,他把这个给我,说是能缓和病症。”帕尼也放松下来,搬了张老旧的矮凳坐下,又习惯性补充了一句,“免费的。”

虽然几人都一头雾水,但好在神奇的药有效,死寂的气氛一下子松和了许多。帕尼和妹妹仍然坚持照顾安娜太太的起居,顺便收拾了一下很久没有打理的房间。

茵特诺尔城邦东区,冒险家协会。

克莱茜推开看上去很高端的转式玻璃门,顶着慵懒的伊诺斯,走进了冒险家协会的大厅。

这里的整体布局和魔约的藏书室相近,二层式建筑,一个宽敞的前台,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多张皮质沙发,两块巨大的告示板,贴满了各种委托和官方文书。整体看下去虽然不像内城贵族的宅邸那般奢侈炫丽,也能称得上有模有样的正式场合。

大厅两边分别有一个楼梯间和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隔音良好的包间,用于交换较为隐私的委托。

“您好,我是接待人员卡罗琳,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一位穿着体面的小姐从前台出来,迎笑招呼道,“请问您是来张贴委托,还是想要接取任务呢?”

诺蒂姆的冒险者遍布每个城邦,所以冒险家协会无处不在。在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彼此用代号相称,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正当的委托,会给自己的名誉留下什么病根。

克莱茜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代号:“你好,叫我‘撑伞人’就行。我来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委托。”

“好的,‘撑伞人’小姐,这边请。”

克莱茜跟着卡罗琳来到了巨大的告示栏前,上面张贴着各种不同材质的纸张,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委托人的财力,因此不用看内容也大概能判断出每个任务能得到多少报酬。

“夺回被史莱姆吞掉的靴子……帮树精灵除去虫灾……教会女仆怎么烹饪摩拉哥地龙肉……只能说千奇百怪的委托都有。”克莱茜无声吐槽道。

她忽然看到一张斑驳的黄纸,其上的内容吸引了克莱茜的注意力:

“解决村庄内的黑色幻影。

“地点:奥沃西渔村

“报酬:金币5枚。

“备注:任务内容较诡异,难度系数较高。”从字迹来看,这一条备注是冒险家协会后来加上去的。

奥沃西渔村位于『茵特诺尔』的西南方向,与『伊诺布鲁』城邦的夹缝中,由于临近奥沃西海而得名。这是克莱茜在为数不多认真听讲的大陆地理课上听来的。

克莱茜对“任务内容较诡异”产生了兴趣。她转身问克洛伊:“请问一下,这个任务的委托人是谁?”

克洛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又很快平静下来,说:“这个任务的委托人自称是奥沃西庄园的该维勒伯爵的管家。他说考虑到任务较危险,接取人可以适当要求提高报酬。”

克莱茜对报酬并不特别上心,她的目标在于所谓“黑色幻影”,这勾起了她作为园丁的某段回忆。

夜幕渐渐驱走夕阳,贫民区内,帕尼正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思考接下来的行程。

他和妹妹约定轮流为安娜太太守夜,今天是帕多纳留在她的家中。

帕尼心中很在意白天那瓶神奇的药剂。它的效果很好,但是看上去并不便宜,甚至不一定能用钱购买到。

“毕竟都被校长当做藏品封印了……”

一方面,他希望能获得更多这种药剂,哪怕无法根治蔓生病,另一方面,校长把这么珍贵的东西赠送予他,感激和愧怍不免交织。

为了平复杂乱的心思,帕尼推开窗户,仰望诺蒂姆的星空。

天穹深蓝幽邃,其间洁白的星星隐隐闪烁,他想起儿时兄妹俩常常溜出家,在草坪上玩闹,累了就躺在青草上,像这样看星星。

“奥沃西渔村……『茵特诺尔的西南方』。”帕尼忽然听到一阵低语,像是女孩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去,窗台的旁边站着一个个子矮小的女孩,头发凌乱,遮住了面容。女孩存在感非常薄弱,明明就站在旁边,帕尼刚才却没有发现她。

“你好?你是……”帕尼试探性的提问。

“我只是替博士传话……”女孩没有转过头,用沙哑的嗓音冷冷回应到,“奥沃西渔村……有花……可以制药……治疗蔓生病的要求……”

“花?药?你说的是……”

话音未落,女孩转过身,无声地离开了。

“好冷淡的女孩子……”帕尼把头缩回屋内,思索了一会,关上窗户,躺在床上思索着。

首先,他并不知道“奥沃西渔村有花”这个消息是否保真,就算真的有那种花,他也不会制药,况且面对陌生女孩的话语,他又不敢妄下断语。但是不去找药的话,安娜太太的病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好。

除此之外,女孩提到的“博士”也很令他在意。

“问问克莱茜,或者佛罗校长?”帕尼思索着,又摇了摇头,为了自己的事三番五次地打扰别人总是不好的。

思绪纷呈而杂乱,帕尼翻来覆去,完全无法入睡,打算出去走走。虽然今晚月光比较明亮,但贫民区总是会有流浪汉或者盗贼出没,独自游荡还是有一定危险,因此,他带上了入学时配送的短法杖和秘银匕首防身。

轻轻地锁好门窗,帕尼沿着石板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冒险去奥沃西渔村。

“况且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花,是不是别人家养的,开在哪。果然还是放弃吧……”

转了几圈,帕尼准备回到家中,忽然,他的余光瞟到了路边长椅上的一个黑影,借着月光的照明,勉强能辨认出人形。

在『茵特诺尔』,外城的非贫民区生活还算体面,内城的贵族更是享尽浮华,反观集中在东侧的贫民区,这里的人生活拮据,很多人已经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饥饿,寒冷,疾病,一直是这一类人群的头号杀手,虽然王室会时不时派人来收拾这些尸体,但也抹不去贫民区的这一层尘埃。

帕尼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具毫无气息的身体,把右手置于胸前祈祷。

“沙沙沙……”

清冷的晚风拂过,他听见树叶的作响,旋即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贫民区里是没有绿化的!

他战战兢兢地望向长椅上那具尸体,仔细辨认,才凭借月光看清他的全貌——一具覆盖着枯枝败叶的残破躯体。

帕尼吓得一个踉跄,连忙后退了几步,不再去打量尸体。

“植物……和安娜太太一样的……为什么会……”

而这时,一旁的垃圾堆里传出响动,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从一个衣着破旧,瘫死在角落的妇女身旁站出,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血迹斑斑。

他们同样是受到蔓生病摧残的可怜虫!

帕尼没忍住捂住嘴一阵干呕,面色铁青,脑海中思绪飞快闪过:

“蔓生病的结果是被植物夺走生命……

“不只是安娜太太,难道具有传染性……

“难道说……”

帕尼惊恐地扯开衣领和衣袖,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染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目光童真的孩子远远地看着他,眼中除了恐惧,还有渴求。帕尼向他们伸出手,又本能地快速收回:

“我很抱歉……”

一片沉默中,帕尼转身奔逃,离开了这个阴冷的小巷,飞快地回到家。

他透过窗户观察着隔壁,得益于白色的药剂,安娜太太面色好了很多,安详地躺在床上,伴着微微起伏的胸腔。一旁的帕多纳侧坐在椅子上,靠着破旧的木桌小憩。

如果真如他所想,蔓生病具有传染性,那么一直照顾安娜太太的自己和妹妹为什么没有染病。

巧合?还是理解出错?亦或是潜在的病根……他不敢拿兄妹二人的生命打赌。

远离安娜太太,说不定还有救。

但他的良心又在他眼前不断复现这年迈的妇女,在病痛的折磨下孤独地化作植物的食粮的场面。

他做不到。

帕尼拉伤窗帘,扑倒在床上,用老旧的床单拭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珠。

他想要嘲笑命运的不公,但他知道,只有弱者才无病呻吟,哪怕那只是因为真正悲剧的品尝者早已无力呼吸……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儿时那张黄色的羊皮卷,用深黑色的墨水书写的契约,买来了他和妹妹在贫民区也算得上体面的生活,还有他进入魔约上学的资本。

——代价是父母的自由,与生命。

饥饿和寒冷没有杀死他们,疾病也不能,但要是它会夺去周围人的生命,那也同样可恨。

帕尼从床上坐起,摇了摇头。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