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复现,帕多纳从安娜太太家中陈旧的木桌上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上披着一件麻布外衣,眼前平铺着一张一条:
“我去找解药,麻烦你再照顾安娜太太一阵子。——哥哥”
“…解药…是昨天那种苍白色药剂吗……哥哥,你要去哪里……”
在外城墙南门简单登记信息之后,帕尼·米格走在野外的小路上,向东南方向行进。
『茵特诺尔』的城邦位于奥沃西海的西北方,勉强称得上临海,其中是一片平原,造就了它常年阴雨的气候。
奥沃西渔村也囊括于『茵特诺尔』的领域内,但是因为历史遗留的原因,在领域的分划上和临近的『伊诺布鲁』多有不合,双方为奥沃西海沿海地区常年互不相让。
出发之前,帕尼大致了解了一下奥沃西渔村的信息,渔村面积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口,村民大多以出海捕鱼为生。
与此同时,他仍不免疑心昨晚遇到的冷漠女孩。首先,什么样的花会成为一个渔村的特供这一点就不得而知,女孩的来历和动机,还有她口中的“博士”也始终是迷。
他知道此行太过鲁莽,但谁也无法保证安娜太太还能在蔓生病的折磨下坚持多久。
帕尼拿出早些日子从商队处低价买下的茵特诺尔周边地图,辨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离奥沃西渔村大概还有半天的路程。
“哒哒哒……”
行走在林中小路,帕尼忽然听到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他回头望去,一个用长檐草帽遮住面容,穿着破旧斗笠的人,骑着一匹棕色的马疾驰而来。从身材曲线来看,应该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性。
那个人的手上提着一个行囊,策马飞快地从帕尼的身边闪过。
“给我站住!”帕尼再次回头,一个黑色卷发的女士正在追赶着马上的人。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柄飞刀,横执于掌心,瞄准马匹的前蹄飞出。
光是在一旁看着,帕尼就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分量:飞刀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残影,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就像渡鸦的乌鸦的嘶鸣。
而马上的人则是从行囊中取出两块鹅卵石,松开手掌,任由它们朝着飞刀的落点滚落。
想象中“铮”的碰撞声并没有传来,飞刀在接触其中一块鹅卵石的一瞬间,石头突然融化,像水面一样荡起层层波纹,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凝固为固体,而那把飞刀竟随着波纹涌动,被石头吸收!
“啪!”另一快石头撞到的马蹄上,被其踢飞,在空中与先前那块石头相碰撞,从而和后者一起改变了飞行轨迹,向着后面的女人飞去。
女人把另一只手上的飞刀以同样的方式迸射而出,拦截了迎面飞来的两块鹅卵石,而在电光石火之中,鹅卵石吸收的那柄飞刀从中射出,飞向女人的面门,好在她反应迅速,立刻从腰包里又摸出一把飞刀,用挥砍的方式将其击飞。
“不是吧!”一旁观望的帕尼便没那么好运:被女人击飞的飞刀速度丝毫没有减少,而是偏转轨道,不偏不倚地向他飞来。他赶紧掏出法杖,快速展开了初级防御术式,又在飞刀到来之际将其升格为次级。
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视线突然模糊,帕尼看见魔素构成的屏障在瞬间支离破碎,那柄黑色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他的脖颈……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口中吐出发黑的血液,他明显感到疼痛越发清晰,又越发微弱。
后面追赶的女子听到痛苦的呻吟声,看见被飞刀刺伤的帕尼,行动出现明显的迟疑,而前方骑马的人则头也不回地继续继续奔逃。
“该死!”女人暗骂一句,咬紧牙关,停下了追赶的步伐,转身向帕尼走去。她小心地把飞刀拔出,用次级治愈魔法止住了不断喷涌的鲜血。
恍惚中,帕尼看见女人从包里摸出一朵白色的花朵:“别担心,这个能治好你。”
她把白色的花瓣放在帕尼的伤口处,沾染了血红。帕尼感觉一阵痛苦,身体越发无力,视线越发模糊。
一片黑暗中,他感觉女人给他灌下一股清凉的液体,伤口深处的痛苦逐渐淡化消失,神经逐渐放松,帕尼昏睡了过去。
眼帘逐渐褪去,视角涌入脑海,帕尼正躺在一棵茂盛的树下,虽然身体还略感疲惫,但脖颈处的伤口已然消失,只剩下才鲜血染红的衬衣。
“这回去怎么跟帕多纳和安娜太太解释……”
他视线微转,不远处一棵同样繁茂的树下,先前刺伤他的那个黑发女子双手抱胸,侧对着他站立。
帕尼立刻警戒起来,手放在背后,握住秘银匕首。
“醒了?”女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见苏醒了的帕尼,正欲向他慢步走开,又忽然停下,“抱歉,之前失手伤到了你,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治好了。”
“你最好真的是失手……不过这么重的伤,现在连个疤都没有,这是怎么做到的……”帕尼在心中嘀咕,还是没能放下警惕,谨慎道:“你是什么人……你追的那个又是谁?”
“还能说话,挺好。”女人的声音像冰冷的石头一般,冷淡而缺乏起伏,“阿卡琉丝,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不用这么紧张,我要是真想害你,还会带你来生命之森?”
“好像也是……”帕尼低声回复,“等等,生命之森……是什么?”
“我之前追的那个人叫凯基·赞因格,他偷了我的东西,所以我追他,谁知道有个人撞到了我淬毒的飞刀上,害得我只能暂时放弃。”
“毒?!”听到这个字眼,帕尼一个寒颤,用双手捂住脖子。
“都说了已经治好了……”自称阿卡琉丝的女人抽出一只手捂住双眼,做出无奈的样子,“我之前给你用了生命花,那是一种治愈能力很强的花,而这片生命之森蕴含着庞大的生命能量,可以让治愈效果更加显著。”
说完这些,阿卡琉丝转身准备离开,帕尼赶紧叫住她:
“等等,你要去哪?”
“当然是继续追人啊,难不成留下来给你当保姆?”
“她说话好刻薄……”帕尼腹诽一句,继续道:“你总得带我出去吧……我还不知道这里怎么走。”
阿卡琉丝沉默良久,然后别过脑袋:
“哦,忘了。”
帕尼做出同样的无语动作,阿卡琉丝则抬手招呼,示意他跟上前去。
“你说他偷了你的东西……那是什么?”
“和你有关系么?”
“额不是……怎么说也是我害你跟丢了他,我想补偿一下。”
阿卡琉丝轻蔑地“哼”了一声:“挺有意思,没听说过主动要求补偿肇事者的。
你帮不上忙的,凯基的能力不是你能应对得了的,我还没功夫抽出手保护你……”
话音未落,她突然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飞刀,扔向一旁的灌木丛。在近距离,帕尼才勉强看清,这飞刀通体漆黑,雕刻成了尖锐羽毛的模样,镶嵌着红色的宝石。
飞刀重重地扎在一棵树干上,其力道之大甚至引起了周围几棵大树一起颤抖,枝上的飞鸟慌忙逃窜。飞刀扎进那棵树干出现一个深深的裂纹。
“跑了……”阿卡琉丝低语,然后放大音量喊着,“你倒是自己回来了,省的我去找你,凯基。
“又打算用你的壁画整什么奇怪的术法吗?”
“壁画?”帕尼疑问着,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回头一看,刚才被树干抖下的树叶缓缓飘落,其上浮现了形似利爪的图案。
“别动!”
不等帕尼反应,几柄飞刀从他的脸侧飞过,精准地刺中了飘落的树叶。几乎同时,帕尼的身前诡异地出现几道无形的力量,像猛兽的利爪般斩来,好在被飞刀集中而偏移了轨迹,没能击中他。
扔出的飞刀化作黑色的雾气和零散的羽毛,下一秒又出现在阿卡琉丝的手中。
惊魂未定的帕尼慌忙地拿出法杖,时刻准备施展防御术式,却被阿卡琉丝呵止:“你挡不下的,还是想想怎么逃出攻击范围……”
又一轮攻击袭来,这次是一把斧头,径直地飞向帕尼。阿卡琉丝快速掷出飞刀将其截胡,却又突然发现斧头上的火焰图案。
来不及反应,阿卡琉丝一脚踢开帕尼,而自己却来不及闪避。斧头上突然凭空出现诡异的火舌,然后形成剧烈的爆炸,虽然有所防备,但强大的气浪还是让阿卡琉丝被炸飞数米远。
而就在阿卡琉丝的落点,地面上早就已经浮现了藤蔓的图案,随着魔素涌动,粗壮的藤条破土而出,将她绊倒,然后又赫然浮现数个石柱将其落住。
“阿卡……”不等帕尼说完,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到帕尼的身后,帕尼赶紧转身挥刀,向他的面门砍去。
“咔嚓。”那人的头被削去一半,帕尼才突然醒悟:那只是一个木偶,印着火焰图案的木偶。
剧烈的爆炸从木偶体内产生,连带着破碎的木块飞向帕尼。几乎贴脸的爆炸让他全身灼烧,鲜血四溢,沉重地摔进了树林里。
“嗒……嗒……嗒……”
令人绝望的脚步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帕尼意识恍惚,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剩余,只觉得面门灼痛不堪。
“好痛……坏了……这下子……”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阿卡琉丝全力地挣扎着,向他呐喊,但耳鸣让他什么也听不见。
帕尼无力地倒下,不甘地呻吟着。
忽然,他看见深绿色的木丛中浮现了一抹白色,他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才认出那是一朵白色的花朵。
“白色的……花……”帕尼恍然回想起阿卡琉丝的口型,“生……命……花?”
想到之前阿卡琉丝用生命花治好他,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拼命爬向那救命的花朵。
脚步越发逼近,凯基·赞因格的身形越发清晰,他看到帕尼努力地爬向生命花,便向他冲刺而来。
远处不断生长的藤条被一次次切割,阿卡琉丝终于找到了空档,漆黑飞刀掷射而出,虽然被凯基用鹅卵石挡下,但强大的冲击力也阻碍了他的前进。
眼见凯基速度放缓,帕尼咬紧牙关,奋力将指尖伸向那雪一样的花瓣。
他与生命花的距离越发接近,但凯基也逐步逼近。
阿卡琉丝更加努力地阻拦凯基,几次闪避后,凯基一连扔出几块碎石,每一块石块上都刻有复杂的魔导术式。
这都是简化版的封印术式!
魔素涌动,紫色微光外溢,封印术式随即展开,虽然是简化版,威力大打折扣,但是足以短暂封印了阿卡琉丝的行动,而就只是这一刹那的停顿,藤蔓和石柱就再一次将她控制住。
凯基拔出一把袖剑,向帕尼箭步冲刺!
双方距离不断逼近,命悬一线之际,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帕尼先一步触碰到了生命花!
瞬间,如之前触碰到生命花一样的痛苦感如潮水般涌来,帕尼认为这是生命花短暂的副作用,但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明显感觉到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正在被抽离!
血液向花朵流去,洁白的花瓣顿时染上殷红,而且更加饱满,就像是刚饱餐一顿的幼儿。
生命花在反过来吸收他的生命能量!
来不及感到诧异,帕尼感觉两眼一黑,身体越发无力,痛苦的感觉也渐渐隐匿于阴冷之中。
这次是真的要交代了……
“好了,这位先生,别急着送命了。”
看着渐渐昏死的帕尼,凯基·赞因格竟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指不再触碰那可怖的花朵。
远处的藤蔓和石柱停止生长,阿卡琉丝像个没事人一样缓缓站起,拍打掉身上的灰尘。
“阿卡琉丝,这位可怜的先生受到你的蒙骗,瞧瞧,这都不省人事了。”凯基捋了捋额前的榛色短发,用轻挑的语气调侃着。
阿卡琉丝收回了掷出的飞刀,缓步走向凯基:“你的计划。”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凯基双手放在胸前,“这位先生也挺可怜的,这才短短一个上午,昏死了两次。
“不过,去地狱门前走两趟,却能洗清他是那个怪盗的嫌疑,挺合算的,对吧?阿卡琉丝小姐。”
阿卡琉丝没用正脸看他,冷漠地回应:“你还挺会权衡利弊。”
『茵特诺尔』城内,一间高端的公寓内。
薇尔琳从柔软的床上缓缓坐起,略微打理了凌乱的纯黑色长发。
阳光透过茵特诺尔的薄雾,穿过半透光的窗帘,洒在一把华丽的白桦木诗琴上。虽然薇尔琳更加喜欢小提琴,但『诺蒂姆』世界还没有出现这种乐器,为了掩人耳目,就在内城的一家乐器店内买了这个代替。
当然,怎么度过守门人并进入内城,当然是她用奥秘术略微催化了守门人的懒惰意识。
“嗯,只是略微……”
简单地洗漱,淋浴,整理着装,薇尔琳推开房门,走出公寓。
她来到『茵特诺尔』的目的有二,其一,拜访一下克莱茜这位“同僚”,其二,也是她未曾向克莱茜透露的一点,找到『茵特诺尔』内藏匿的那位『茧』。
“作为神明的直接造物,却不履行裁剪时代的职责,而是像普通人一样隐居了起来……嘛,虽然无可厚非,但毕竟是赛可罗蒂,『心灵歌者』的任务。”
思绪纷呈之间,薇尔琳已经快步来到了一间二层房屋前,确认了门牌上的姓氏——伯纳格。
薇尔琳走到门前,正欲敲门,门却自己打开,恰好遇上了穿着呢制大衣,戴这软帽,身材略微发福,准备出门的中年男性。
短暂面面相觑之后,男人率先回神,脱下帽子按在胸前,用柔和的语气问候:“你好,美丽的小姐,请问你要找什么人吗?”
薇尔琳微微提起裙摆,礼貌回应:“您好,我的名字是薇尔琳·莫蕾纳蒂,我想要拜访克莱茜·伯纳格小姐。”
男人听后笑了一下:“啊,我是她的父亲,保罗·伯纳格。
“克莱茜早上出去了,可能没那么快回来,等她回来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您了。”薇尔琳优雅微笑,点头告辞。
毕竟她可以通过意识回廊与克莱茜通话。
蒙蒙细雨,奥沃西渔村西北方的一片森林中。
雨点坠落在大地上,溅起点点水花,晕开水雾,一把雨伞从中浮现,紧接着,由水雾构成了持握它的纤细五指,构成了克莱茜的身形。
“西索图莉娅大人给的圣物就是方便。”
透过氤氲的雾气,克莱茜能勉强辨认出东南方房屋的轮廓,那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奥沃西渔村。
简单收拾衣着,幻视四周,确保安全,检查了一遍虚构囊,克莱茜刚刚抬腿,就听到意识海中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这个魔素…薇尔琳?”她找了一棵茂密的树倚靠,紧接着集中意识,响应了薇尔琳的召唤。
“日安,克莱茜小姐。”
“你好…薇尔琳小姐。”
简单寒暄之后,薇尔琳率先提问:“你是说,你现在不在『茵特诺尔』?”
“嗯,我在东南方的奥沃西渔村。”
“是吗…”薇尔琳的语气显露出一丝失望。克莱茜紧接着补充:
“薇尔琳,我们的…『园丁』的老朋友,可能又要和咱打交道了。”
“老朋友?”薇尔琳险些没能掩饰住内心的诧异,“你是说『茧』?”
“不,
是那些‘跌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