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前前世世 更新时间:2024/4/6 11:00:53 字数:26424

春天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了。

寒假也即将跟随逝去冬日的脚步,一同离去。

不过,我却并未享受到寒假的安逸分毫。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待在学校里,在学校开办的酒店里实习。

我的工作,就是每天花上该死的14个小时,盯着监控里那些不断重复的无聊画面。

一开始刚接手这份工作时,我还怀着满心欢喜,毕竟比起我的那些同学兼同事们,我的岗位已是最舒适的闲差——不用和任何人打交道,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付出任何体力劳动,只需要安静地待在监控室里,将眼睛与那一个个毫无生气的屏幕死死绑在一起,时刻留意烟雾警报,以确保大家的安全。

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我变得越发空虚寂寞起来,越来越难以感到快乐。根本原因倒不是这间监控室引起的,而是突然之间,找不到生活的盼头了,总感觉缺失了什么,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我想,一定是我的日常太过于无趣了,眼下,需要来点什么刺激的东西,来点燃我的生活。

哎,也只能想想了,困在这破地方这么久,从没见得有什么稀奇事发生,哪还能指望后面有啥新鲜玩意儿突然冒出来取悦我呢。

抱着这样的失落感,我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21:40了,再熬一会儿就能下班了。

“呲——”

监控室的门把手被人拉动着,发出声响

“这个点了,还会有谁来干啥啊,难道是交班的保安大爷提前来了?”

我转头一看,

一个男子拉开了门,走了进来。

进来以后,他一言不发,只是用他那双瞪大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也对他回以目光,打量着他。

他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身着黑色卫衣,黑色长裤,黑色的板鞋...这人这么喜欢黑色吗,全身都穿黑色。

他的皮肤,与他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非常苍白,白得很不健康,几乎不见血色。他的瞳孔也显得十分奇怪,看不到一丝生命力,而且居然还是浅绿色的,这也太罕见了。难道说,他是个外国人?但他的五官又是标准的东亚长相,难道是混血?亦或是基因突变?罢了,这种事也不好直截了当地问,还是不要纠结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的爱人失踪了。”他的语气冷冰冰的。

“诶...!?先生,您的伴侣是在酒店里消失的吗?”

他没有回答。

“您最后和她是在哪里分别的呢,她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他依然没有说话。

“要不,我帮您调一下监控?您给我一个大概位置?”

他还是没有开口。

“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么大的事,您都不急的吗?”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以一种极其蹩脚的音调,吐出了两个字:

“白色。”

“啊?”

我愣住了,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恶作剧。自己最亲密的人都走丢了,却还这么镇定。而且他这一连串的反应,让我觉得很不正经,我根本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先生,我快下班了,要是开玩笑的话,等我明天上班时再接着开吧。”我开始收拾东西,不太想继续搭理这个怪人。

突然,他拉住了我正整理东西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身体,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他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却没办法用语言准确的表达。

“请...一定...要帮我。”他吃力地说道。

“我怎么帮,你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提供,你让我怎么着手!”我不耐烦地对他吼道。

“帮...我...”他的声音沉缓而嘶哑,犹如野兽的低嚎。

“我真的要下班了,我让我的同事帮你吧。或者,你直接报警吧!”

“不..不行。”他更加使劲地紧抓住我的手臂。

“那你倒是说她的特征啊!”

“白...色,白色.....”

他仿佛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向我尽力说明。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色的女士是吧,我会帮你找到的。”我嘴上这么说,内心其实是想把他给打发走,此刻最重要的是安抚好他的情绪,不然,要是这个如同精神病人一样的怪异男子突然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来,我可不知该如何应对。

“谢谢。”与之前不同,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流畅。他松开了抓住我的手,缓缓地俯下身子,朝我鞠了一躬。

“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之后要是找到了您的爱人,我会及时通知您的。”我假装自己很关心这件事,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装的像一点。

他没有理会我,而是直接转身,走出了门外。

“喂!先生!你不给我联系方式我怎么找到你啊!”

门外也没有传来他的回应。

“真是的!果然是恶作剧吧!哪有这样求人家帮忙,又不说清楚情况的。”我暗自嘀咕道。

算了,还是给我的同事们发条消息,让他们多多留意一下这个人吧。

在这之前,先看看他要去哪儿,住哪间客房。

我望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搜寻着他的身影。

可诡异的是,就一溜烟的工夫,他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任何监控画面都找不到他。

“这人速度真快啊...”

虽然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但我并没有继续多想,拿好我的随身物品后,便走出监控室下班了。

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初春夜里的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每吸一口气,鼻腔都冻得生疼。我不禁加快了脚步,让我的血液流得更快些,促使身体暖和起来,同时也是为了早点到达目的地。

“嘭!!!”

我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响动产生的声波很是浩荡,惊动了周围树上原本酣睡正香的鸟儿们,吓得它们本能地四处逃窜。

“啊——”

紧接着,余响还未散去,同样的方位又传来了一声吼叫,貌似是某个男子发出的。

“啊——呃啊啊啊啊——”

吼声夹杂着愤恨和痛苦,如此撕心裂肺。

我转头一看,貌似是酒店那边传出来的。

我预感不妙,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故。好奇驱使着我,掉头径直朝酒店跑去。

“干,老子的车啊,好几十万买的,给撞成这样了。”

我回到了酒店大门附近。此时,一位中年男性客人正站在大门正对着的停车坪上,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恼怒地踢了一脚一辆车头被撞得稀巴烂的红色suv的轮胎,额头青筋暴起,肝火烧红了他的脸颊。

“先生,您的车是怎么被撞的呢,当时发生了什么?”前台经理快步走到这名中年客人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询问道。他眉头紧皱,神情十分慌张,毕竟门前这块区域归他们部门管,要是这事最后没给到满意的交代,那最后肯定得被迫背锅。

“有个臭小子在我开车正要驶出酒店的时候,突然跑到我的车前,紧紧贴近我的车头,张开双臂,想拦住我,老子当时就慌了神,猛打方向盘,一下子错把刹车踩成了油门,结果就撞柱子上了,造成了这等惨状,老子的车啊!”客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请问,您说的那个拦您车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外貌特征呢?”

“事情发生也就那几秒,细节根本没看清。好像是挺年轻的一男的,浑身都穿的黑色。该不会是你们的员工吧!”

“这...这个,不知道呢...”前台经理低头看了看自己通体的黑西装,有些发怵。

的确真有这个可能,因为我们所有男员工都穿的一身黑。

“不过,那小子应该穿的是带帽卫衣,我的车灯当时照出来了。”

听到这,前台经理总算舒了口气:“那,那就肯定不是我们的员工了,没有人上班期间会穿那种休闲服。”

难不成,是那个刚才来监控室找我的怪人所为?很有这个可能,那人的特征和这位客人所描述的高度相似,又是一身黑,又是卫衣什么的。并且,从他之前异常的行为举止来看,他确实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我不管到底是谁,反正你们今晚必须给我个说法,赶快把这事给我想办法解决了,否则,老子要闹得你们所有人都别想睡!”客人大喊道,焦急地来回踱步。

“先生您消消气,要不我们先去调监控看看?”

一听到“调监控”几个字,我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趁他们都还没注意到我,然后立刻朝宿舍方向开始小跑。毕竟,我只是个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无辜群众,我不想无故被卷入这种麻烦事中,被逮到了肯定还得奉命临时加个班。要知道,每天十四小时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再者说,严格来讲,事故根本原因还是客人自己惊慌失措造成的,我们也只是尽这个义务帮他,实在没能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的话,从法理上来讲我们也没什么责任。希望酒店方能尽快妥善处理吧,我可不想明天一大早让我来一起接手这个烂摊子。

我再一次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

望着无云的夜幕,内心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这种沉闷感从何而来呢?

源于脑中正弥漫起的大雾。

总感觉今晚发生的事,有些不对劲。神秘的怪人,离奇的事故,这些都是我有些想不通的疑点。但雾气的起因,并不是这两者本身,一定还有哪个点,让人感到别扭。可一时半会儿,我却也实在无法察觉到,究竟具体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正当我一边走,一边沉浸于思考中时,突然间,感觉脚步变得沉滞起来,似乎脚旁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蹭我...轻轻地,柔柔地....

我转过头一看,呀,居然是只小白猫!

它朝我眨巴着它那双橙黄澄亮的大眼睛,轻轻地用牙拽着我的裤腿,尾巴欢快地左右摇晃着。

“小家伙,你是不是饿了呀?”

看到可爱的它,一时间,我内心泛起的浓雾消失殆尽,被它的乖巧所驱散。

我张开双臂,准备抱起小白猫。刚一伸手,都还没主动触碰到它,它竟突然自己跳了上来,我便顺势将它环在我的怀中。它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安稳地躺在我的臂弯里。对于它为什么一上来就这么亲热,我其实也不太感到奇怪,因为我们学校本来平时逗猫、喂猫甚至给猫搭窝的好心人就多,长久以后,自然而然地,这些小猫也就胆子大起来了,非但不怕人了,大多数还会像这只小白猫一样,表现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我一只手抱着它,另一只手摸索着全身上下的口袋。不巧的是,经过一番搜索后,一无所获。

“对不起哦,今天没带什么好吃的。”

我抚摸着小猫的后背,又轻轻地反复用指尖拂过它的颈部,它闭上双眼,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满足声。

“对了,你可以来我们寝室吃东西啊。”

我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好办法,干脆就把它抱回寝室住一晚,然后好好拿点食物款待它,等明天白天再把它放回去。我的室友们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吧,即便要实在不同意,也可以喂了东西就走。

我开始继续朝宿舍的方向走去,小猫见我开始移动了,也没有选择跳下来,它似乎领会到了我将要带它去干嘛,兴奋地一个劲的喵喵叫,尾巴摇得比之前更欢喜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到达了我住的单元门口,我快步跑上楼梯,嘴里哼着小曲儿,迫不及待想要给室友们展示一下这位刚认识的“新朋友”。

走到寝室门口后,我敲了敲门。

“谁呀!”

“是我。你爹。”我故意压着嗓子低声说道。

门后那边的室友看了一眼猫眼,然后开始像往常一样打趣。

“嘿嘿,带好吃的回来没有呀,没有的话就不放你进来。”

“我这么晚才下班,哪去给你找吃的!”

“好吧好吧,先记着咯,这是你欠我们的第七顿夜宵了,下不为例,后面找个大家都不上班的时候请我们吃顿大餐,一次性结清。”

“滚你的!”

经过了一番日常性的玩闹之后,室友便给我开了门。

“对了,你们看这是什么,我带的新朋友哦!”我迫不及待地向他们介绍。

“啊?你胡说什么呢,见鬼了?”

“什么鬼,我还说你见鬼了呢,老子是鬼是吧?”

“不是,你说的新朋友在哪儿呢,不是鬼是啥?”

“这不就是吗!小白,给它们喵两声...试....试?!”

手里那股毛绒绒的触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突然消失了,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自己手臂上居然连根猫毛都没有,刚才那只小白猫,一下子竟不见了。

“奇怪,它跑哪儿去了?”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猫啊,刚刚我下班路上遇见的一只白猫,本想带它回来吃点东西的...”

“反正我是没看见有什么猫”

“啊?刚刚你透过猫眼没看到我抱着它吗?”

“没有,就只是看到你的双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抱在胸前,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一样,但你怀里却又空无一物。”

“怎么会...”

之前本散去的迷雾,现在以更猛烈的攻势再次笼罩了我的脑海。

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直到敲门时,都还抱着它,室友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到呢?

“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跟你开这种玩笑干啥?倒是你,我刚才还以为你在表演行为艺术咧!”室友笑着说道。

顷刻间,我感到一阵眩晕,随即用手托住额头。

“怎么了这是?”

“没事,我可能这几天太累了,没休息好。”

“我看也是。你瞧你,都出现幻觉了,赶快洗漱完去睡觉吧。”室友轻轻用手推着我,把我往洗手间的方向扶去。

凌晨时分——

我躺在床上,翻了无数次身,换了无数个姿势,眼皮使劲闭紧得都快粘连在一起了,但这都是徒劳的,我始终都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纠缠不清的混乱思绪不断侵扰着我的神经,在这片密不透风的雾中,我越陷越深了,怎么都摆脱不了这肆意野蛮生长的胡思乱想,脑子无法放空,自然就无法休息,更严重的是,我甚至感到有什么重物正压在胸前,害得我不停地喘着气,我讨厌这样莫名其妙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产生幻觉了吗?难道说,从刚才目睹事件折返回来,一直到我上楼,我都是在和空气互动吗?抚摸的是大脑模拟出的不存在的“新朋友”吗?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要人格分裂了。

诡异的客人、离奇发生的事故、突然消失的猫...这一连串怪事就这么搅在了一起,在同一个夜晚发生了。

姑且先不说那只猫吧,前两件事,一定不可能是梦,更不可能是错觉。毕竟在那时,前台经理可是亲自出动与客人调解。只是目前我还无法确定,来监控室找我的那个神秘客人究竟是否如我所想的那样,与这起事故有直接联系。

我开始逐渐冷静下来,既然睡不着,那就来好好捋一捋今晚的所见所闻,但愿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关于客人的车发生意外这件事,似乎总有一个点,让我觉得可疑,而那个点,正是造成脑内被雾气缠绕的罪魁祸首,我使劲翻找今晚经历的那些画面与对话,试图将其揪出来。

「客人....说是有个黑卫衣男子突然跑到车前拦住了他,慌乱之中,他把刹车错踩成了油门,然后撞在了柱子上,才酿此苦果...」

「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不应该这样才对...」

「对了!有了!我知道了!」

费劲千辛万苦,可算是找到破绽了。

果然,越想越会觉得奇怪啊。

客人想要避开那个怪人的话,根据他的话:“那个人紧贴我的车头,张开双臂...”来讲,在那样近的距离里,无论怎么操作,是直线也好还是转向,不管踩的是油门还是刹车,无论如何那个人都无可避免会被撞。既然如此,那那个怪人呢?他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就算再怪,也不可能被撞以后啥事没有就拍拍屁股走人,起码得坐在现场缓上一阵吧?不至于客人下车查看时,他能做到立马消失。而且如果按正常行驶速度的话,那个怪人根本没可能突然窜到车前贴近车将其拦住,因为他会直接被车给推着走,如此一来,他更会被撞。如果客人说的句句属实,那么在他撞柱之前,那个怪人必定先会被撞到。所以,要么是这位客人在气头上说错了话,要么就是案发当晚,那个黑卫衣男子从监控室离开后,被已经遭受事故的客人偶然看到了,于是就索性直接把他的特征套用作自己杜撰出的肇事者。客人自己闯了祸,非但不想赔偿我们损失,还想倒讹我们钱一笔财,这样的可能性不小。

想到这里过后,困扰我的迷雾才终于散去,总算能安心睡着了。我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看明天事态会如何发展了,警察应该会来,到时候就等谜底揭晓的时刻了,真有些期待呢。

次日早晨——

虽然昨晚因为前半夜失眠只睡了短短三四个小时,但我却没有一点困意,迫不及待比以往早地出了门,看看那位客人究竟会不会露出马脚呢,希望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吧。

来到酒店后,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事故车辆已经被拖走了,撞毁的柱子附近也没有警戒线,更没看到有警车停在这里,看样子,事情貌似已经解决了。

我走进大厅,余光扫到了旁边的接待处,发生事故的那位客人正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头,苦闷不堪。

大概是因为讹钱的阴谋被识破了而烦恼吧,我想。

我随即向前台经理询问了一下昨晚后续的经过。听他说,昨晚警察已经来过了,在他们到达之前,酒店方为表诚意就立马先派人守在了监控室门口,保证了原始资料不受改动,而他们查过监控以后,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在事故发生时前去拦他的车,他单纯就是行驶到一半过后,也许是自己走神了,突然撞上的柱子。并且现场警察也检查过了,没发现任何的发丝、脚印、摔痕、血迹,完全不可能有人。本来酒店方鉴于他是常客的份上,就没打算追究他的责任,可他却执意赖着不走了,非得说我们合起伙来骗他,昨晚他歇斯底里地折腾得一大帮子人没睡好,一直等他闹够了,累趴了,才把他暂时安顿下来。

“那,这事算完了吗?我今天是正常上班吗?”

“对,监控室已经没必要再特殊看守了,今天正常运作。”

“好。”

说罢,我便走向了电梯,准备下楼去监控室。

正当电梯门快要关闭之时,那位客人一下子如弹簧般飞速起身,从接待处迈着大步冲了进来,差一点点,电梯门就夹住他了。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全身颤了一下。

“小伙...你是监控室的吧...”他急促地呼吸着,试图调整好气息。

“对,我是。”

“待会儿...你带我去再调一次昨晚酒店大门前的监控...”

“可是,昨晚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警察也亲自检查过了,没有异常呀。”

“你听他们放屁,我估摸着,那个害得老子车撞柱子上的人,是个什么大人物,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包庇他,老子可以用生命担保,当时绝对是有个男人拦住我的车,他就穿着黑卫衣!老子昨晚没喝酒,而且视力也好着呢!”他瞪大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凝睇着我,那坚毅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这....”我有些迟疑。

“别犹豫,小伙,老子有的是钱,给他们赔个柱子的钱,老子随随便便就能掏出来。但是,我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的,不把那个臭小子给找到,我绝不善罢甘休!”他又开始情绪激动,突然紧握住我的手,“你待会就老老实实给我调真正的原始监控,悄悄的,不会得罪谁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只需要找到那个男的是谁就行,办成以后,赏你足够的钱。”

“好...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欣然答应了。不过,我没抱太大希望能挣到这份外快,毕竟我还是更相信酒店方和警察在昨晚已经做出了正确判断。就算是真的在包庇某人,那我也不认为凭我就能找到真实录像,这种重要的把柄,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删掉。

我领着客人来到了监控室,叮嘱他眼睛紧盯着屏幕,一刻也不要松懈,然后,我把时间调到了昨晚的案发时刻,亲自再给他演示一遍。

可画面中的内容,很遗憾地完美与前台经理所陈述的相吻合,依然只可见一股劲踩油门向前冲的客人,并没有他屡次信誓旦旦地提起的那个黑卫衣男人。

“这...怎么可能,臭小子,连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的?”

“先生,别口说无凭啊,我可是真的抱着悄悄帮你的心态在帮你找了,但事实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给老子再重新倒回去来一遍。”

我照做了,可结果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再来一次!”

“你把这破软件退出去,然后重新点进来再试一次!”

“关机重启再试一次!”

...........

经过了多次反复的调动后,屏幕上依旧没有呈现出他所期望看到的画面。

而我的耐心,连同对他仅有的一丝信任,在这一次次无意义的尝试中被彻底消磨没了。

“再来!”

“我不调了!”我一怒之下把鼠标扔在了一旁,“再看多少次都没用,就是你干的吧!死缠烂打有用吗?还亏你挣这么多钱,有头有脸的,承认自己犯了错很难吗?”我朝他吼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听他胡搅蛮缠了,无论他曾经是多么风光的大客户,在我这儿都无关紧要了,我现在只想轰走他,拆了这烂摊子。

客人没有说话,监控室里此刻只能听见他炙热的喘息声,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我也没有看向他那边,拿出手机开始刷视频了。他还想干什么,我都完全不在乎了,反正一律不理。

“啪!”

犹如一道惊雷,

我的脸上挨了一记使足了狠劲的巴掌。

我楞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疼痛感开始在脸上绽放般地散开、四处蔓延,我才清晰意识到,这危险的境况。

“你们都这一个样是吧?行,撕破脸皮就撕,老子今天正好就好好教训你们这帮助纣为虐的混蛋!”他凑到我跟前,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势。

「还好意思教训我们,简直是贼喊捉贼。不过正好是你先动手,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中年油腻大叔还能打赢我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成?」

我的脑海里飞快地划过了这样的念头。

于是,我迅速从椅子上起身,往后打了个踉跄,退了好几步,然后顺手脱掉外套,撸起了袖子。

“来呀,想干架我奉陪到底!”我发出了铿锵有力的战前宣告,浑身沸腾起来,蓄势待发。说实话,自距今已遥远的少年时期之后,我就再也没表现出过这么恐怖的攻击欲望了,今天这一巴掌挨得不明不白的,把我弄得这么狼狈,已经顾不得什么条条框框了,我的每根神经都在急切渴望着,一场属于男人间的决斗。

“臭小子,老子弄死你!”

他踢开面前隔开我们的椅子,拳头开始攥紧,跨了两个大步,直逼我跟前。

我也摆好了架势,设想好了各种各样的拆招办法。

这时,拉门声忽然响起——

我的热血激斗幻想由此戛然而止了。

“快,你们快把他拉住!”

前台经理带了两名员工一起走进了监控室,那名客人见状瞬间就愣了神,趁他慌乱的间隙,我迅速和另外几人将他给控制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为了包庇一个小人,你们连我这忠实的老客户都敢得罪吗?老子来一趟,可以抵你们好几天的营收了,没有老子这么久以来对你们的厚爱,你们这破地方能坚持到今天?”他如同一条疯狗,面部青筋暴起,对着周围的人狂吠着。

“我当然深知您对我们酒店的贡献,可您好言相劝不听,持续蛮不讲理地胡闹,已经干扰到我们酒店的正常运营了,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只好采取措施了。”

“我呸!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混账!”他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奶奶的!一些唾沫星子都溅到我的鞋上去了,我不禁啧了一声,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想要我认错,想要我赔钱?梦里面想去吧!以后也别指望老子还会再来这黑店了,永别吧,祝你们早日关门大吉!”他用力挣脱了我们的束缚,跑开了。

“你们两个,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到底离开酒店没有。”见他稍微走远点过后,前台经理吩咐着另外两名员工,生怕他待会儿走到一半又气不过,倒回来继续闹。

我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经理,你说这个客人也真是的,搞成这幅样子至于吗?自己又不是付不起修车钱,怎么会沦落到玩这套丢人现眼的把戏啊?”

“哎,这我也没想通,不过据我这么多年的亲身经历所见,有时往往有钱人在有些方面比普通人还抠。正是因为这些人抠、斤斤计较、贪婪,所以才能稳拥巨财吧。”

“说的也是。”我点了点头。

简单聊了一会儿过后,前台经理就又继续去忙去了,监控室再次恢复了宁静。

「这事儿算完了吗?」

我扪心自问道,算起来,这也仅仅只是解开了三件怪事中的其中一件而已,另外两件究竟真相如何,我依然不得而知。况且,我始终有些觉得,这件事的结果未免也太牵强了,就算前台经理解释说也许那位客人只是典型的“有钱人式的抠搜”,但我还是无法轻易信服这就是他不惜抛弃面子也要坚持狡辩的动机。情况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对了!那天来监控室的那个古怪男人呢?他后来去哪儿了?

我差点把他给忘了,他不是说要找自己的爱人吗?还想让我帮忙来着,当我问到他爱人的特征时,他就模糊地回答了个白色。那他最后究竟找到了吗?还是说,他只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最关键的是,那天晚上的他,正好穿着黑卫衣,特征与客人口中所描述的对上了。最初时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和事故有直接联系,只是后来,客人有漏洞的陈述让我产生了怀疑,再后来又被列举了这么多证据,使得我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不管他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我还是先调一下那天晚上的监控吧,我清晰记得,那天晚上他离开监控室后,很诡异地一瞬间就消失了,其他几个相邻地方的摄像头都没见到他的身影,那么他后来下落如何呢?

诸多的谜团再一次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就在我准备好点开昨夜的录像回放时,监控里的实时画面让我给愣住了。

我望着前台的监控画面,眼前的光景紧紧锁住了我的目光,令我无法移开视线:

一名楚楚动人的少女正站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她身着一件棕褐色的风衣,内搭的是粉红色的露脐背心,正常来说,这种奇怪的搭配应该看起来非常扎眼才对,可穿在她身上,特别是在今日温和阳光的照耀下,这样的穿搭意外地显得十分有层次感,宛如初春初绽的桃花,清新而脱俗。她长着一张小巧而精致的瓜子脸,五官秀气十足,皮肤白皙而细腻,透出一种瓷器般的明亮,乌黑的长发柔顺而有光泽,上面还有一个蓝色蝴蝶结作为点缀,脖子上戴着一个心形的chocker,为她的形象增添了古灵精怪的色彩。她的身边还站着一名短发少女和一名染了一头白发的高大男子,那两人也和她一样,都称得上是俊男靓女了,不过在她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世美貌面前,两人也仅仅只能作为陪衬的绿叶。

此刻我已顾不得调查那个诡异男人的下落了,我的眼球随着这个美丽少女的移动而转动,痴狂地注视着她,鬼迷心窍似的,恨不得把头都伸进屏幕里面一探究竟。

她领着两位同伴,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电梯。

只见她按下按钮,电梯开始运行,然后在负一楼停住了。

我本以为她这是要去餐厅,或者是棋牌室。

我的目光继续一路跟随,没想到,她竟正朝着监控室的方向走来。

「怎么回事!她...她是来找我的?」

这一刻,我变得面红耳赤,心狂跳不止,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向来都对这些漂亮的美人儿无法抗拒,光是看见她们,就不禁兴奋异常。

她走得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推门的声音响起——

我立马正襟危坐,装作不知道她要来的样子。

“哈喽,你好呀!”

风衣少女一进门,一股淡淡的香气也跟着钻了进来,我吸了一口气,全身都开始酥麻起来。

“你好!”我起身转过头,微笑着回应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尽力在克制自己笑容的弧度,避免让人家感到莫名其妙。

“我能坐下和你聊聊吗?”

“可...可以呀!当然可以!”虽然不明白她此举是何意,但我完全无暇顾虑,哪个正常男人不想珍惜和美女聊天的机会呢?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粉...”

还没等她说完,她身旁的短发少女拍了她一下,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始介绍:“你好,我是粉红小姐!”她话音未落,一旁的短发少女和白发男子瞬间表现出一副无语的神情。

“啊?粉红小姐是什么称号?你的艺名吗?”

“哎呀,算是吧,这么跟你说吧,我其实是个作家啦,这是我的笔名。”她双手抱在胸前,哼了一声,“真名嘛....不告诉你!”

「好...好可爱...」

看着她这幅傲娇的举动,我心里乐开了花。

“这位呢,她叫雨薇。”她指了指短发少女,“而这一位呢,叫瑞辰。”她指了指白发男子,“他们俩都是我的助手。”

两人向我轻轻鞠了一躬,表示敬意。

“你们好,我叫克劳德。”我开了个玩笑。

“咦,你也不像混血啊,怎么取个外国人的名字?”

“因为这是我的英文名....真名嘛...不告诉你!”我学着粉红小姐刚才的语气。

她气得嘟着嘴,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疼的得直往后缩:“这是对你幽默感的赏赐!”

另外两人见状,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聊会儿。”粉红小姐示意让另外两人在外面等候。

「哇塞,要和美女独处诶,我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感谢老天!」

“那个,你说你是作家,对吗?”

“是啊。”

“那太好了,我平时就特别喜欢看小说,网上能搜到你的作品吗?”我只是故意套近乎加单纯好奇罢了,其实我平时压根就没怎么翻过书。

“呃...这个嘛..搜不到的哦...”她挠了挠头。

“啊?这么厉害,难道你是那种作品只发布于地下的邪典派作家吗?”

“嗯对!算是吧,嘿嘿!”她像是敷衍地回答道。

“好棒!你这种类型也太稀有了,我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我两眼放光,一副崇拜的样子,“可以的话,我能拜读一下你的作品吗?”

“呃...还是别了吧...”她苦笑道,“我的作品毕竟只有实体版,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自己的书呢。”

“啊,那你的手机上没有草稿什么的吗,就一小段也好,我真的很想见识你的文风。”

“哎呀,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别再纠结于我的作品了,现在看不了,以后有机会的话会给你看的。”她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作品这么神秘?作为一名艺术创作者难道不应该期待更多人认可自己的杰作吗?咋还扭扭捏捏地不让看呢?」

不过看她极力想要岔开这个话题,我也就知趣地没再追问了。

“对了,你找我,是想聊什么呀?”

“嘿嘿,你猜?我为什么一到酒店就问前台来监控室找你呢?”

“莫非,我们见过,你不经意间被我酷帅的气质吸引了,从而想认识我?”我脑子里又蹦出个滑稽的句子,脱口而出。

“别扯了,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

“那是为啥?”

“因为我是作家呀,来这郊区的酒店住,是为了放松心情,寻找灵感。”她笑着说,“而你作为一个看监控的,肯定有很多见闻吧,我想听听这其中一些有趣的,也许会成为我的灵感来源。要是被我采纳了,我会在新书的前言上向你致谢的哦!”

“啊,就这?可我没发现什么特别有趣的呀。”我有些泄气,还以为要讨论什么好玩的呢,聊起我平日工作时的见闻的话,还真没啥好说的,因为每天都像是在重复。

“确定?一件有趣的都没有吗?昨天没有吗?前天也没有吗?”

「哎呀!」我猛地一拍大腿,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才经历了怪事嘛,居然给忘了。“诶,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而且就是才发生不久的事...”

“哦?说来听听,愿闻其详。”她瞪大睫毛弯弯的大眼睛看着我。

“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将那几件怪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粉红小姐听,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全程一脸平静,仿佛对这些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

“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嗯~倒是算不太常见的事,不过还远远不够刺激。”粉红小姐撇了撇嘴。

“啊?这已经算是最劲爆的了,难道你不觉得离奇吗?”

“还好吧,可能放在现实经历里,勉强算得上曲折,不过要是写成小说的话,就差点意思了,太缺乏戏剧性。”

“那就没办法咯,没能帮到你真是抱歉。”

“不,你恰恰能帮到我的忙~”她微微坏笑了一下,“你愿意做我的灵感来源吗?”

“我?你是要我讲自己的生平吗?”

“当然不是,那只会更无聊吧哈哈。”她嘲讽道。

“那要怎么做?”

“嘿嘿,你先闭上眼睛,我有东西给你。”

“啥呀?”

“哪那么多废话,照做就是啦!”

“好...好吧。”

我乖乖地闭上了双眼,咽了口唾液,喉结抽动着,全身好似有电流经过,心跳开始加快,对于这未知的惊喜,我开始期待了起来。

几秒过后,我能感到,有一股热气混合着香气朝我扑面而来,并伴随着细微的呼吸声。

「这是要干什么!?」

我突然间意识到,这股气息貌似是从粉红小姐身上传来的,也就是说,她现在和我凑得非常近。

「这...这这这..是要拥抱吗?还是接吻?」

我摒住了呼吸。

“好啦,可以睁开了。”

「啊,这就睁眼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我不舍地重新找回了视野,面前的她,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你看你,刚才嘴角弯得像个傻子一样,是不是以为本小姐要亲你呀,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她气冲冲地,脸颊鼓得就像一只小河豚。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喏,这就是我要给你的东西。”她朝我亮出了一个透明的小方瓶,里面装的是略浑浊的未知液体,“粉红小姐特制——‘本真之粹’!”

“这是香水吗?”

“给你闻闻你就知道了。”

她打开瓶盖,一股略冲的浓香飘了出来,这是一种较为丰富的复合型香气,我甚至都没有细品,在那气体刚触到我的鼻尖之时,我就立马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这是酒对吧?”

“没错!挺可以的嘛,鼻子真灵。”粉红小姐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双手接过了瓶子,准备将其放进口袋:“谢谢喽,今晚回去买点硬菜,好好下你这份大礼。”

“谁让你回去喝呀,我是让你现在喝!”她一把夺回瓶子。

“啊?你在开玩笑吗?现在正上着班呢,喝酒被领导发现了要被扣钱的!”

“没事,没人会知道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为什么非要现在喝呀!”

粉红小姐没有回答,直接起了身,手放在了门把上,准备走出这里。

“好好好,我喝,我喝还不行嘛。”我拉住她的手臂,将她请了回来。

「哎,女生生起闷气来可真是要命」我内心吐槽道。

“这不就对了,光天化日之下,大白天的,我还能害你不成?再说了,能喝到本小姐亲自调制的酒的人,只有本小姐选中的人,其他人花再多钱都买不来。”粉红小姐得意地叉着腰说道。

「这...这是不是对自己的技术太自信了,是没人‘试毒’,还是真有这么高级啊。」我又在内心吐槽道。

“这么说来,你副业是调酒师?”

“嘻嘻,恰恰相反。我主业是调酒师,作家才是副业~”

“哦,这样啊...”我点了点头。

说来也是,像她这种小众作家,搞得神神秘秘的,又只出实体书,要是把这当成主业的话,肯定早就饿死了。

我重新接过她手上的小方瓶,揭开了盖子。

我用手扇闻了一下酒的香气,任由这股气味潜入我的鼻腔挑逗我的大脑。

我开始认真在脑海里分析起这股奇异的酒香。嗯...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像我这样的资深酒鬼,肯定大概率会错把这一小瓶调酒认成香水,除开这很有迷惑性的包装瓶以外,这股香气本身,和其他酒的气味比起来也有些大相径庭:前段是表明身份的酒精味,不过很淡,不仔细感受的话根本来不及判断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中段是甜美的桃花香,同样也并不浓郁,宛如流星划过,只停留了很短一小会儿。真正占了大头的是最后尾段的热带水果香,这应该是嗅觉不算太灵敏的人第一时间所能感知到的,像是菠萝和芒果合在一起的感觉。虽然这样的复杂味道也谈不上少见,部分优质的烈酒也会具备类似的复合香。但它绝就绝在,当你抛开想要分解其层次的这个目的,单纯去享受闻它的感觉的时候,这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精妙体验,猛吸一口,浑身就像被仙女的薄纱给萦绕着,被勾魂摄魄,陷入一场意乱情迷中...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香水,因为它单纯作为酒的门面来说,这样的香有些太奢华了,即使脱离这瓶酒,这魅力无穷的气味,也能独显艳丽。

光是这酒香就已经让我欲罢不能了,我无法想象,这将会是多么美妙的琼浆玉液。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弃了砸吧着嘴细品它的念头,直接一股脑地豪饮,三两下就给完全灌了下去。

喉咙里传来阵阵清甜感,顺流直下进入了胃里。

酒体看起来虽略微浑浊,但喝起来却意外地很轻盈爽口呢。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对刚才鲁莽的行为产生了悔意。

酒液经过的地方,突然开始依序连环爆发出辛辣的灼烧感,食管里像塞了条很长的鞭炮,反复粗暴地狂轰滥炸,一路延伸至胃部,然后,这条燃烧的火龙,又倒过来从胃里转向折返至喉咙,形成了永不消停的死循环。万万没想到,这酒居然这么烈!后劲大得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即使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烈的65度白酒,也远没有达到如此夸张的地步!我条件反射地用力抓住自己的胸口,只敢小口喘气,生怕呼吸的动静过大,会充分感受到更多的酒精,加速不适的蔓延。眼睛开始发涩了,不停地渗出泪水,脸部神经紧绷,嘴里既口苦又口干,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恶心,我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我胡乱扭动着自己不听话的肢体,尽显机械、笨拙、愚钝,和一条大型蠕虫已无区别。渐渐地,我沦为了这魔酒的奴隶,任其无情玩弄,被爱与救赎的谎言给哄骗,然后再被彻底否定、拷打、折磨,跌落至无尽深渊.....我什么都察觉不到了,灵魂与肉体不知在什么时候与彼此断联了,但却唯独知道自己脸上仍然挂着的轻浮的笑,仿佛,痛苦和欢愉在这一刻已再无分界线。直到最后,醺醉与麻木调和了这矛盾的局面,才让我得以心甘情愿拥抱这滩酸腥的烂泥。

“谁让你喝这么多的呀,笨蛋~”

眼前的女孩俯下身子,对着苦闷靠墙的我做了个鬼脸,奇怪....她是谁啊....哦,对了....她是什么?是个作家来着?叫什么?粉...忘了,哈哈哈哈...不管啦.......

我半睁着惺忪的双眼,身边的所有物体都搅在一起融化成了一团浆糊。唯有眼前的她,只剩她,清晰的她就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眉毛弯弯,捂着嘴,讥笑着我的丑态。

不知是视觉的扭曲,还是她自然的动作,她裸露的腰肢轻幅摇晃着,让我想起了现今这般初春时节的暖阳天,一大束阳光洒在被风吹拂的柳树时,折射下的柳枝倩影,同样是如此的娇美。

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但她却没有从我脑海中的视野里消失。恼人的酒精感愈发加重了,大爆炸之后的余烬,散落在全身各处,更加彻底地引燃了熊熊烈焰,可这酒精尾韵残余的果味香气与她身上传来的体香,又让我缓解不少,我紧压上下眼皮,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硕颗落下,注视着她,柔媚的她,魅惑的她,这股火越烧越旺了,我分不清这是发散的疼,还是正被无限放大的欲望,亦或是对于这位绝色佳人的渴求...

“张开双眼吧,再好好,用心看看这里的一切吧。”

黑暗中,她向我走来,食指挑逗似地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耳边细语道。

目光回到现实时,惊奇又惊喜的是,她的举动竟和刚才脑海编织的如出一辙。

她用手指轻推着我的头,转向监控屏幕,示意让我观察其中的画面。

「天哪!这都是什么啊!多么骇人,多么可怖!」

我心中惊呼道。

眼前所见的惊悚景象让我瞬间失语——

前台坐着三个....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两名女生,和一个..什么东西?在那两个女生旁边的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一个朋友每天上班的专属座位,可我却只看到一个外观极其难以形容的“东西”正立在那儿...它的样貌....貌似....是我那个朋友的样貌,而且同样也穿着酒店的黑西装工作服,不过也只是第一感觉罢了。事实上,我根本不确定那副面孔...不,应该是那坨笨重的肉球上,仅存的能看出的特征,是否是属于他的,只能用一塌糊涂来描述了....脸上被莲蓬状的疱疹所占领,头上也不例外,这使得它的鼻子和眼睛都被挤压得变形了,我分不清,有两个血红色的小点,是否是它艰难挤兑露出的双眼。它咧着嘴,嘴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尖牙,下嘴唇长满了不规则的倒刺,不仔细看还以为它的嘴贴着两把毛刷,它没有手,壮如牛腿的臂膀下,长着的是一对威慑力十足的乌黑利爪...这哪里还是个人类,称其是个生物,都是对自然的大不敬,它正对着那两名女生,口中淌下疑似唾液的绿色粘稠液,利爪微微张开,身体大幅度的上下起伏着,我从它那狭小的的瞳孔中,看出了它野蛮而原始的渴望进食的本能。那两名女生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跟那个“东西”聊得有说有笑,前仰后合地,和往常的普通日子里并无不同。就好像,在那里坐着的,仍是我的那个朋友。

「就算是喝醉后的幻觉,也太夸张了吧。」

我使劲揉着眼睛,视野越揉越花,却怎么也抹不掉前台那个令我心悸的怪物。

于是,我又看向其他几个地方的监控。

出乎意料地,厨房、餐厅、客房,每一个理应有我熟悉的人待的地方,都不见他们的踪影,无一幸免地,全都被刚才看到的那种“东西”所占据了....它们不约而同地对着周围的人,显出饥饿的姿态,展露出进攻的意欲,但其他人却无动于衷,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我看着这幅地狱的绘图,全身瘫软无力,万念俱灰。

晕厥感还在持续,一方面源于生理的不适,一方面源于越发混沌的思绪。我累了,为什么要让我遭遇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啊,普通地规规矩矩地上着实习的班,我得罪谁了,要让我一个接一个地经历这些无法理解的鬼事,我受够了!

“你们这些怪胎,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了!我从来没有惹过你们呀!”

我转过头,再一次看向身边的少女。

这句话并不是针对她说的,只是单纯宣泄不满,对着那无形的掌控命运的大手无能狂怒罢了。

“诶?!”

我定睛一看,面前的她,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她的风衣外套,不知何时脱去的,但内搭还是刚才的样子,依然穿着粉色露脐背心。

但,她的背后,却突然出现了一对巨大的羽翼,大到几乎已经贯穿了整个屋顶,然而奇迹般的,羽翼却仅仅只是透过所碰到的物质,并未和它们产生实质性的接触,更没有对周围的物体造成任何毁坏。双翼上的羽毛,只有朴素的白,没有任何修饰的白,却比我一生所见的这么多代表祥瑞的鸟的羽毛还要漂亮百倍不止。

她的眉梢,她的秀发,一改之前的乌黑,全部变成了纯洁的无瑕之白,不过,和羽翼的白有些许差异的是,这两处的白,带着似圣光的金色雾状轮廓,仿佛,日月星之辉全部汇聚于她的面孔之上...

她的眼神,深邃而明澈,在我转过来的一刹那,她与我对视的惊鸿一瞥,我从中窥见了宇宙的奥秘和永恒的宁静。

明明门是关着的,却有一股未知的和风,常伴她的左右,梳起她的长发,使其流溢着银河的润泽,耀眼夺目。每一缕发丝,都似乎联结着一条对应的平行世界线,让她的美超脱了尘世凡俗的枷锁,让她的恩典无视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惠及每一个位面中的迷途羔羊。她的肌肤,盖上了一层冰清的玉霜,就像是最纯净的雪花在日照下的璀璨,那种无可挑剔的晶莹剔透,让所有凝视她的生灵都感到敬畏和心灵的洗涤....她曼妙的身姿,那不可亵渎的完美娇躯,是天工最巧妙的匠心绝品,令世间所有姣物,全都黯然失色...或者说,正是因为她的存在,这些姣物,才拥有了相得益彰的色彩。

“请问...你有男朋友吗?”失了魂的我,没有任何理由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哈哈哈,怎么了?你喜欢我?”

“我...那个......就是....有一个男人,他在找他的爱人。一个穿着黑卫衣的,全身黑的男人,你认识他吗?他是你的爱人吗?”我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是突然想着要帮那个古怪男人,所有的话语,不经任何加工,就这么从齿间自然脱落了。

“我不认识他,但我爱他。”她微微地笑了,那平静的笑颜,承载着仁慈与良善。

我顿住了,一时语塞。

内心有种无法言说的怅惘。

“不过,我也爱你。”她用手轻捧着我的脸说道。

这令我始料不及的回答,让我的嘴唇,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我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爱这里的一切,爱你们的外在,爱你们的内在,爱昨天的你们,今天的你们,明天的你们,还有遥远彼岸的你们....”

“为什么?”

“因为,我是神明大人哦,嘻嘻~”

多么亲和的话语!这一刻的她,褪去了浮华的外衣,尽显凡间花季少女那样的俏皮可爱。可同时,却又矛盾地将神性的光辉散发到了最顶端。因为她,是多么平易近人!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爱着我们,爱着对她而言只是短暂存在的蜉蝣万物,多么深切!多么无私!

我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放声痛哭起来,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从我记事以来堆积的所有的委屈与悲凄,向她诉说着,这世间的疾苦,请愿她,宽恕我们这群蝼蛄的傲慢无礼,消除那横行于人世的秽物。我谨代表,芸芸众生,乞求得到她的垂怜,祈祷她,保佑我们平安喜乐。

刚开始面对她不可方物的容颜时,我还肤浅的抱有对于异性的一见钟情的爱慕。而现在,诚惶诚恐的我完全抛去了那不切实际的大胆妄想,认清了自己卑下的身份,我只是一颗渺小的沙砾,作为女神的子民,我唯一能奢望的仅仅只有,请求她赐予我极乐,在她的温柔乡里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你这个色狼,快给我起开——”

“呜啊——”

霎时,我的肚子上被挨了一脚松糕鞋攻击,害得我重重摔了一跤。

不过,这一摔,却直接把附着在我全身的不适和虚幻给卸去了不少,我竟感到有些神清气爽。

连同“神明大人”的所有神圣滤镜也都一并消散了。

里面的动静太大,门外的雨薇和瑞辰立即闻声赶来,看着被“神明大人”教训后的我,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死变态,你突然抱我干啥,有你这么粗鲁对待初见女生的嘛!”“神明大人”气得咬住了下嘴唇,眼里充满了杀气。

“对...对不起...我,我刚才喝醉了,有点神志不清,请见谅....”我埋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心虚小孩。

“算了算了,本小姐原谅你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样,我的酒很棒对吧。”

“的确,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各方面....都好到登峰造极,香气、口感、甚至是醉酒后的幻觉....本来,这就已经是件不折不扣的艺术佳作了,再经由我体验的感官盛宴为其加冕以后,它更是完善得无以复加....”

“你还挺会说的嘛。”

“哈哈,谢谢夸奖了。”

“能和我讲讲刚才喝醉后的所见所闻吗?这下该懂了吧,让你喝这瓶酒,主要目的就在于此,我想从你的幻境中,寻求灵感。”她解释道。

“你还真是奇怪呢,不愧是邪典作家,获取灵感的方式也这么与众不同。”我轻笑道,于是开始给她讲起刚才的迷朦之旅。

我以为她会拿小本本记下来,但她全程只是简单点了点头,我不禁怀疑这是否真的足够戏剧化,能帮到她。

“哼哼,本小姐虽然深知自己美若天仙,但没想到,美得都让你都把我奉为女神了!哎呀呀,这可太令我自豪啦!”

“那个场景太真实了,我到现在还没完全缓神,我从未有过如此难以分清的幻觉...”

“那如果我说,我真的是神呢?”

“诶?!”

“本女神大人哪,因为太操心你们这些小笨笨了,一天到晚净搞些幺蛾子出来,把世界整得鸡飞狗跳的。所以我啊,就索性下来帮帮你们这些凡人小朋友,顺便找找乐子呀。”

“当真?”我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凑到她跟前。

“哈哈哈,你....你居然还真信啦,真可爱呢~”,她摁了一下我的鼻尖,摸了摸我的头。我尴尬地把身子抽了回来,拜自己的天真所赐,变得满脸通红。

“好啦,时间不早啦,我得先回去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居然已经快七点了。感官的迟钝,让我完全没察觉到时间流逝的进程。一整个白天就在醉酒中不知不觉消耗殆尽了,幸亏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查岗,否则我肯定得完蛋。

“是有点晚了,你饿不饿呀,待会我可以请你和你那俩助手吃顿饭啊。况且,你不是在我们酒店订了客房吗?到时候吃完直接回房休息便是。”和粉红小姐的相处甚欢,让我还想把畅聊的愉悦时光延续下去。

“这就不用了。”突然,她把客房的钥匙扔给了我,我不解地望着她。

“此行的任务已经达成,我对新作的剧情已经有了些许头绪了,谢谢你哦~ 我就没必要在这儿歇脚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去住吧,我还有事要忙,走喽~”粉红小姐踩着轻快的步伐,拉着两位助手的手,走到了门口。

“等等!”

“咋啦?”

“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能遇见她这么特别又有趣的人,还带给我这么难忘的奇妙经历,我怎么也不想和她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没这个必要。”粉红小姐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啊...为什么?”我失望地露出了愁容。

“因为,我们已经够熟悉了。”

“啥?”听了她这句话,我一头雾水。

“好啦,别去纠结了,乖乖上你的班吧,不认真我可就给你领导打小报告咯~”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也许吧,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之后,或者,再也不见了。”

“等等!我还...”我其实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来挽留她了,到嘴的话并没有经过好好组织,随着门的关闭,本该出洋相的胡话也就理所当然地吞了回去。

“xxx,xx...”

临走之前,粉红小姐挥了挥手,喜笑颜开地在门外对我说了最后一句别言。

可惜的是,隔着门,我没能听清那是句什么话,也没读懂她的唇语。

而且,当我想开门出去亲自为她们一行人送离的时候,这帮人腿上像安了火箭一样,一下子跑得飞速,很快就没了影。

天彻底黑了下来。

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呆滞地将涣散的目光再一次投射在无聊透顶的屏幕上。

我啧着嘴,还在回味美酒的余韵。说起来,这酒一般人还真消受不了,又烈又奇异,带来的醉醺的状态就和发烧差不多,致人神志不清。不过,清醒了以后,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视掉旅程中途的各种恶心感,脑海里只留下意犹未尽的快感,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中途起起落落晕得想吐,但玩完整趟下来还是酣畅和满足占大头。如果还有机会再喝到这酒,我也许会考虑到即将遭受的不适冲击而畏缩几秒,但鉴于它能带给我独一无二的体验,我最后肯定还是会选择喝它。

「这酒叫什么来着..?本....真....本真之粹?」

貌似粉红小姐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这几个字。我有点好奇,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是什么,搞得这么文艺,总不可能是随便瞎取的吧。

“喔啊——哎~”

我打了个哈欠。又是折腾的一天,再加上喝了酒,现在感觉特别疲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于是我撇过头,准备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让眼睛休息一会儿。

“嗯?!”

然而,当我的目光无意瞟到其中一块区域的监控时,一下子困意全无了。

“这...这不是那个男人吗?”

前台的监控画面里,显示出一个熟悉而令人不安的身影——那个穿全身黑的古怪黑卫衣男人,正走在大厅的走廊上。

「老天...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

我默念道。但愿不要发生最不想看到的情况。我追踪着他接下来的行走路径,结果,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他走进电梯了,向下的电梯,八九不离十,又要到我这里了。

「干!」

果不其然,电梯停在负一楼后,他开始往监控室的方向走来,一步三步,越来越近了...

「啊啊啊,我不想陪他玩找爱人的谜语游戏,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啊啊啊!」

也不知为什么,前台和其他员工肯定也有人见到过他吧,难道他没找其他人问自己爱人的下落?如果问了,为什么同事们没有互相转告呢?偏偏就让我给摊上了。

我开始狂躁不已,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开门声响起,我压制住了怒火,本着认真做好服务业的心态,我还是打算表面上跟他和和气气的,大不了再一次假装很在意,着手处理,然后等他走后又撂着不管这事。可这样他迟早还会再找上门来,不过这一次过后,我必须得向领导汇报这人的情况了,就说影响到我正常工作了。

他走了进来,穿着和昨夜一模一样的服装。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他,再次艰难地吐出了那几个烦人的字眼:

“我的爱人...失踪了,请我找到...她”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沙哑得更夸张了,像是在嘶吼一般。

“先生,我会的,只是现在暂时没有线索,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帮你找到你的爱人,白色是吧,我还记着呢。”

“嗯...”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一有发现就立即派人通知你。”

「好啦,这下该走了吧,喂他吃了颗定心丸就得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去给领导说,以后别让这个神经病再来骚扰我了。」

忽然,毫无征兆地,他往前冲了一步,像捕猎时的跳蛛那样,极短的片刻,便将毫无防备的我给拿捏住了。他略过衣襟死死地用双手抓住了我锁骨上的肉,用力地往上一提,我便悬在了半空中,剧烈的疼痛让我立马咬紧了牙关,差点把舌头给咬到了。

「我去,他哪来这么大力气,明明看着如此弱不禁风病殃殃一人,居然能把我这种壮汉给轻易举起来。」

“先生...你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啊....放我下来...”我忍住痛楚,吃力地向他求饶。

“你...在说谎....”他用那恐怖的无神双眸审视着我,一点一点捅破我的心理防线,“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他对我给出的回应非但不满意,反而被惹恼了。

“怎...么...可能...”他的手越来越用力,这滔天的极度之痛,让我快撑不住了,想大声呼救,却根本吼不出声,再这么下去,我得疼得昏死过去。

痛感几乎快要达到临界点,求生的本能,让我铆足了劲,努力用悬空的双脚踢在了他的身上。

“啊——”

成功了,他腹部在受击后,那一瞬手懈怠了,趁这间隙,我挣脱了他的控制。

显然,这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好歹让我得以虎口脱险。

可我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低头看了一眼,连第二眼都不敢再看,刚才锁骨被抓的那块地方,直接被扯掉了一块皮,露出了腥红的肉,此时还在不断往下淌着血。

“痛死老子了,哈啊——”

我紧促地呼吸着,受伤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知觉。刚才被他控制的时候,我内心更多的是惧怕,可现在,我恢复了自由身,再加上最后仅剩的一丁点酒劲,让我恨意爆发。面对这个打破了我的安宁生活,还倒找我麻烦的男人,我巴不得立刻把他好好痛扁一顿,否则难以平复刚才的屈辱。为了大展拳脚火力全开,我利用好仅存的理智,赶忙拿出手机,想把手上沾着我的血的他给拍下来,证明他的所作所为,以免到时候被倒打一耙说是我先挑起的。

“你们看好了啊...”我把镜头对准了自己,拍向自己伤痕累累的锁骨,“是这人先主动攻击的我,接下来,我的一切行为都将是正当防卫。”然后,我又立刻拍向了他,他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喉咙含糊不清地表达着什么,正持续地发出诡异的咕噜声。

“什么...这....!?”

还没等我暴怒出击,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由于我的相机开着常亮的闪光灯,在我照向他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真真确确的看到了.....那不合常理的一幕,那有悖自然的一幕——他的眼睛....在光照的那一刻,居然收缩了,黑洞般的大圆瞳孔,一下子变成了竖着的尖菱状,狰狞地,闪着绿色的寒光。那幅模样,我这辈子从未遇见过.....倒不如说,没在人身上看到过如此怪相,这只是在某些动物身上才会出现的....

再乍一看,他的双手....指甲长得像锋利的刀片,怪不得连我的皮都削掉一块,刚才要是更用力,恐怕骨头都得被撕扯断裂。他的背后,有一根诡秘的黑色条状物伸了出来,似蛇非蛇,灵活地摆动着,那是...尾巴?

这超出我的认知范畴的一切,看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冷汗直往外冒,思绪一片空白。我猛地抄起把椅子扔向了他,然后一股脑地冲出了门外。

我拼命地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

我无瑕顾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只知道,要是我停下来的话,指不定会被他吃干抹净的。

跑到哪儿算哪儿,只要离他远点,天涯海角哪里都行。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的动向,没想到,更糟糕的一幕出现了——

他追了上来,不是用跑的,而是四肢着地,同时发力地,疾速爬行了过来。

这下更像一只跳蛛了。

「什么鬼啊?!这都啥跟啥,这我怎么可能跑得过啊!」

本来就紧绷的神经,在接二连三的怪景冲击视觉和心灵后,我快要承受不住了,几近崩溃。

就在这时,我的正后方,也是他的后面,突然驶来一辆车。

「有人来了,太好了。」

我本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胜券在握。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让我的恐惧达到了峰值——

他没有选择避让那辆正对着他驶来的车,而是极为不合逻辑地直接一个转身,硬生生地扑了上去,扑在了车头上,双臂展开,抱住了车头,死死地粘住。司机见状,慌了神,手忙脚乱,猛打方向盘,然后“砰!”的一下,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而那个男人,却毫发无损。

因为,在那辆车撞向墙壁,本应连同撞到他的那一刹那——

车头...穿过了他的身体...

不,他根本就没有身体。他,就像空气一样,无法被触及。

目睹此景的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昨夜的那个中年客人,那个倒霉蛋,怨不得我们一致认为他说谎了,也怨不得警察和酒店方都没能调出令人信服的真实录像。

毕竟,眼前这个超乎常理的黑卫衣男人,他...不,应该是它,根本就不是人,也不是生物啊。

它...是幽灵,一个阴魂不散的凶灵。

绝望侵蚀了我的大脑,我深知生的希望已渺茫。

在无间断地全力奔逃之后,我消耗完了所有体力,腰膝酸软,摇摇欲坠。

不知不觉中,我竟走进了一个三面围墙的死胡同。

现在再倒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况且,我已经跑不动了。

「就这样吧,希望待会儿受死的时候,给我个痛快的吧。」

我摊牌了,背靠着死胡同尽头的墙,双手抱膝,埋着头,瘫坐着,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去回忆了,静待死神叩门。

“喵呜~”

这时,我的肩上,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还挺刺挠的。

我抬起头,肩上的异物感随即消失了,然后,那个东西出现在我面前——

“是你啊!乖乖!”

原来是昨夜下班遇见的那只小白猫,它正欢欣地蹭着我,尾巴左右晃悠着,看样子,它还记得我。

我抚摸着它的头,心情放松了不少。

「真好啊,不明不白地死前还能感受这份温馨...这样,还不算太惨...」

那个“男人”急促的爬行声越发接近了,我闭上眼,等待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当我能感觉到它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它却停了下来,迟迟没有动手。

「来啊,快杀我啊!」

额头上的汗液越积越多,越是僵持,心里面就越是煎熬。我害怕的是,它会不会玩起那残忍的恶趣味,在吃掉或杀掉我之前,先好好折磨我一番,然后再让我在惊叫中面目全非地死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它喉咙发出的那难听至极的低嚎,反复**着我的耳朵,紧张的情绪迎来了最高潮。

“咦?”

有几滴水珠落了下来,掉在了我的手上。

「下雨了?不对,怎么是热的?」

我睁眼一看,那个黑卫衣“男人”,竟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找到....你了....亲爱的.....”

它嘴里咿呜地念叨着,更惊人的一幕随之发生了——

它匍匐着的躯体,逐渐越变越小,头和四肢,换了截然不同的模样,耳朵变尖,全身长出了毛...

现在的它,成了一只小黑猫!

它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小白猫跟前,舔着小白猫的脸颊,而小白猫也很热情地回应了它,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声,它们的尾巴交缠在一起,小小的脑袋互相蹭着,喵喵叫着,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哈哈,我大抵是病了吧...」

我眼前一黑,意识消失,倒下了。

等我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我看了眼四周,我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室友正坐在旁边玩手机。

“你醒了?现在感觉咋样,想不想吐?”室友关心道。

“还好,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不过你还是有的受了。”

“啥意思?”

“昨天晚上你值班时喝酒了吧?都醉倒在某个小角落里了,今早保洁阿姨发现一身酒气的你后,叫我们把你抬回来的,费了我们好大劲呢,你可太他娘的沉了!”

“啊哈哈...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了。”

我本想反驳一下,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么荒唐的经历,有谁会信呢,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离谱得难以启齿。

“搞笑的是,昨晚后厨有位师傅开车回家的时候,很不小心地撞墙上了...你俩是约着一起喝醉的?”

“哈哈...谁知道呢...”

可怜的师傅,他应该也是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遇到的那番怪象吧,只能自我安慰、吞咽、遗忘。

“你上司让我们转告你,这个月工资得扣掉三天的量,上班喝酒可是严重违纪...”

“是...是是,我愿意受罚,今后绝不再犯。”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丝毫不在意这点小小的损失。

“其他的也没啥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养养吧,我去给你买饭。”

“好,谢谢了。”

我长舒了口气,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

看了眼窗外,今天的天气很好呢,艳阳高照。

「趁此机会,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我换好衣服,走出了门。

走着走着,到一处草坪地时,我驻了足。

有两个阿姨正蹲在草坪上,用小铲子刨着土,似乎在挖坑。

我走近一看,那土坑里面躺着的,是它。

那个古怪的“男人”,那只小黑猫。

“它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开口询问着阿姨们。

“不知道,也许是放寒假的原因吧,没多少人留在学校,自然就没什么人喂它,可能饿死了。”其中一个阿姨说道。

“不可能,它什么死因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饿死,小黑可强咧,我有好几次都看到它嘴里叼着鸟,妥妥的捕猎高手,怎么可能把自己给饿死呢?”另一个阿姨反驳道。

“说的也是哈,那还真蹊跷。”

“不过啊,小黑也真是悲惨啊。”

“是啊,遇上了那种事,又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此话怎讲?”我好奇阿姨们口中说的“悲惨”是何意。

“是这样的,小黑它呀,有一个很好的伙伴,一只白色的小母猫,跟小黑一样可爱,很亲人。也不知道它俩是朋友还是小情侣,经常能看到它们黏在一起,嬉戏玩闹。”

“直到有一天,小白猫被校内的巴士给撞死了。你说这些人也真是的,校内巴士都给开这么急干嘛,又不是高速路,让让人家怎么了,何必这样糟践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呢?”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它一见到车,就条件反射地想去拦的原因吧,这毕竟是它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

“也就是在那以后,小黑就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了。每当有人看到它,它会立刻跑得远远的,变得难以接近。”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幅场景了,我们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它。再怎么说,它也曾为我们大家带来过快乐,所以,我们想让它走得体面一点...”两位阿姨轮番解释完了。

我注视着躺在草坑里的它,五味杂陈。

它的表情,明显在笑,那抹笑容,比我见到的任何笑容,都要释然。

春天,对于很多人来说,第一印象都是五彩斑斓、万物复苏的,我也一样。

如今,我更加确信了这点。只是,一部分事物的复苏必然建立在一部分事物逝去的基础上。而那斑斓的五彩,也不一定全是鲜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种颜色,都有其绽放的权利,一定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过究竟是什么意义呢?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干嘛要去钻牛角尖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普通的实习生罢了。

“春天...真是个好季节呢,你说是吧。安心睡哦,永别了。”

我朝它的方向微低着头,默哀了几秒,随后便离开了。

这出奇幻的闹剧,应该算落下帷幕了吧。

我不想深究太多,也不想浪费精力再去质疑其真实性。不过,我会记住这一切的,仅此而已。

几天之后,我又像往常一样上着枯燥的班,孤独地和一个个死气沉沉的屏幕打着交道,生活回归了正轨,却也回归了乏味。

忽然,推门声响起。

「说起来,在那两天的经历之后,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总觉得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不过,这也只是最后未散尽的阴霾罢了,现在除了朋友、来查岗的人还有保安大爷以外,几乎没可能有其他稀客来找我了。」

门开后,迎面走来、前来拜访我的,是一个半生不熟的身影。

“你..是?好像叫...呃...”

“雨薇。”没等我琢磨完,她微笑着替我给出了答案。

“哦,对对对,对不起哈,我给忘了。”

面前这个叫雨薇的短发少女,正是前几天和粉红小姐随行的其中一个助手。

“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大让我给你个东西。”

“老大?你是指粉红小姐?”

“是的,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罢,她从手上拎着的挎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我。

“这是...粉红小姐的作品?”我接过书并瞧了两眼:书的封面和封底都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标题。我翻开了扉页,上面用粉色的签字笔写着华丽的“Pink Lady”的字样,下面还写着“一定要认真看完哦!”以及一个萌萌的颜文字笑脸。

“对的,这可是老大的最新力作!为了报答你做她的灵感源泉而特地赠你的。”雨薇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而且,只印了这一本,你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这本书的人。换言之,这本书的内容就只有你和老大知道,就连我和瑞辰都无权知晓。”她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收藏的。”我内心一阵窃喜,这可真是份分量沉重的大礼,既然都只有我和作者本人能看了,那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是专门写给我的咯。

“嗯,就这样啦,我走了。”她转身准备开门。

“啊?你专程过来一趟就为了送本书吗?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我还要赶回酒吧去给老大帮忙呢。”

“酒吧?粉红小姐还开得有酒吧?”

“是的。”

这时我才想起来,粉红小姐曾说过,她主业是调酒师,只是我才知道,她是在自己开的酒吧里亲自调酒。

“地址在哪儿呢?我有空去捧个场啊,正好,上次她给我的‘本真之粹’,我还想再喝一次。”

“哎呀,老大的每瓶酒都是独一无二的,喝过的,不会再有了。”

“好吧。”我失望地摊了摊手。

“就这样吧,我走了。”

“你还没说地址呢!”

“有缘你自然会找到的。”雨薇小跑着溜走了。

“真是的,她身边的人怎么也都这幅神神秘秘的德行。”我吐槽道。

「真可惜啊,今天不是她亲自来送这本书。」

没能再次见到粉红小姐,我感到有些遗憾。一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我就心旷神怡,她这样的超级美女可不多见,谁不想多看几眼呢。

不过也好,如果和她的缘分就此画上句号也没什么。在我这两天渡了那么大的劫以后,我从一开始的想要追求刺激,转而变得无比珍惜平凡地过着每一天了。

监控室里再度寂静以后,我轻轻打开这本只赠予我的无名杰作,准备好好赏阅一番。

没想到,只花上了半个小时,这本书就被我读完了。

“什么嘛,哈哈哈。”看完内容以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书中的行文就像记流水账一样,词藻修饰毫无美感可言,情节也没太大起伏,人物关系混乱,甚至还有一些错别字...如果这是其他人写的,我肯定看两页就给扔掉了。

“怪不得一开始死活不肯给我看她的作品呢,她这稀烂的水平,根本就不是作家吧哈哈哈。”

我想,灵感源泉就是个幌子,其实她只是想让我帮她试酒而已。

这本书讲的故事可以很简短地概括为:

“主角因为得了一种罕见病,这种罕见病会导致他嗜睡、经常做梦。他就在这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生活,因两者交替次数太多,无缝衔接,他渐渐分不清虚实了。有一天,有强盗进入了他的家里,偷走了他的一些小物件,他以为那是梦,于是没管;次日,他的家就被席卷一空了,他仍然以为这在梦里;再过后几天,强盗想要除掉他了,他还是以为那是梦...最后,不出所料地,他被杀人灭口了。”

真是篇意味不明的故事,看不出她想表达啥,结尾也没有来个意外转折什么的,就这一碗白开水从头淡到尾。不过倒是符合我一开始对她的想象,这篇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低质邪典了。

书的最后一页写着醒目的一串大字:

“相信你的梦境,谁知道孰真孰假呢?”

「这就有点强行升华的意思了,太扯淡了吧,三流的故事还要再配上个乱写一通的说教词,槽点真是太多了。」

等我以后去她的酒吧时,我一定要拿这个开她的涮,籍此取笑她,哈哈哈。

怀抱着如此的期待,我憧憬着。

不久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

如果...

如...果...

我能早点看懂粉红小姐所写的就好了...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之前撞车事件的主人公——那名腰缠万贯的中年油腻大叔,再度光临了酒店,也许是突然想开了,他放下了过往的不快,与酒店冰释前嫌了,作为曾经忠实的老客户,他再度豪掷千金,好好在这里潇洒了一把,度过了一个奢靡的夜晚。

但,离奇的是,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没出来过。在他入住的第二天清晨,路过他房间的人们,都纷纷表示闻到了一股难以言状的铁锈味,酒店派人去查看时,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客房里面:双眼被剜,双耳被割,全身赤裸,被挖成了一具空壳,内脏七零八落地流落在房间各处,仿佛在举办着一场黑色幽默的血肉派对。警察接手此案后的数周之内,都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那天他死的时候,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没有同住的人,凶手也不可能提前藏好,因为此人要求甚高,每次入住之前,都反复排查了十次以上,没有安全隐患才住进来。凶手更不可能是从窗外爬上来的,因为他住的是顶层。种种匪夷所思的迹象,都指向了那一种可能,让我不寒而栗。

「难道,“它”还是没有放下芥蒂吗?」

我心里疑惑着,紧张万分,如果真是“它”干的,那为什么现在才选择下手?如果真是“它”,那八成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

心惊胆战的我,最终承受不了恐惧带来的极端压抑,悄悄向酒店方诉说了这段本打算永久尘封的回忆。

了解之后,他们开始清一色的责备起我来,指责我为什么不早点把这段经历公之于众。

「要是在当初没闹出动静的时候说了,恐怕也只会被当成神经病。」

于是,他们请来了这附近据说法力最高强的道长。我领着他们来到了埋葬着“它”的那块草地,道长拿出经过圣雷锤炼的精良法器,开始诵念经文为其超度。法事做完以后,道长一脸沉重地说,他并没有在“它”长眠的这块地感受到怨气的集结,甚至连灵体的气息都微乎其微,“它”大概率早就已经飞升至来世之路多时了。道长怀疑,这起残杀事件,极有可能并非“它”所为。

在这灭绝人寰的惨剧发生后,引起了一定范围内的人心恐慌,酒店的生意从此一天不如一天,几乎濒临倒闭。学校的学生和周围的居民连路都不愿路过这里,生怕沾染上不幸的诅咒。

一段时间后,酒店短短数日内又发生了一起、三起、六起...数不清的残杀事件。死者的死状几乎都一样,全部都被大卸八块,没有一具完整的全尸。酒店因此彻底垮台,被封锁戒严了起来。警察派了最高级别的刑侦团队,加班加点地处理这一系列的案件,奈何进度极慢,凶手留下的有效线索太少了,而且这其中的疑点太多,死者的伤痕不像是常见的利器或钝器所致,更像是被类似爪子的东西用力掰扯过,这让局面变得根本无从下手。一众道长也来过,他们检查完这里的风水后,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这里的环境并无异常,压根没有执念深的怨灵在此徘徊游荡过的痕迹,所以也排除了鬼神所为。事情长时间得不到解决,为了不引起恐慌,官方只能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并派了便衣24小时在这一带轮流巡逻值守。

即使酒店关了门,灾厄还是没有放过任何早已被盯上的人。

在那之后,跟这所酒店有过关联的人,大多都没能逃离魔爪。被杀的人虽然相对少了许多,但取而代之更扑朔迷离的是,他们大都失踪了。

最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是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实习生,以及一些较为年轻的员工。

那些逝去的人们,就这么带着遗恨,在黑暗中蒸发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这一切为何发生。

余下活着的人,每天只能在惶恐与无止境的精神创伤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每晚,我都能感知到,那些惨死冤魂不绝于耳的凄厉哀嚎,他们在向我哭诉,他们在找我求助...

没人知道,属于我们的“那一天”,何时会突然降临。

某日某时某刻,我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深感愧疚。

这是我酿成的惨祸,我无法偿还的罪。

我发了疯似的,每天跑遍大街小巷,妄图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找到那抹在这春天里最靓眼的粉色。

只要她能救我,能救大家,哪怕我永生永世都做她的奴仆也在所不惜。

我穿过一条条马路,然后,在一辆车的后方停了下来。

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司机戴着墨镜,是名穿着风衣的女子。但我无法确认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内搭是什么。

路灯变绿了。

女子驱车走了,我无视路上的车来车往,一路紧随其后面,心无旁骛地死命追逐,与春风融为了一体。

那到底是她吗?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就永远也无法再拥有,属于我的安宁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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