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凉王世子,即使是被当作变相质子送入京的,他也是会有属于他的府邸的。
但为了彰显自己的放浪和情商低,玥无悔是特地没有住进那被皇帝亲笔题名的府邸,还言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自己住不惯那深宅大院。”
于是,招呼都没打的玥无悔入京的当天就随手买了个小院给搬了进去,并取名叫“青莲小院”。
那“什么皇帝题名的牌匾,什么凉王府,爷不在乎”的模样,深深地京城中的权贵大员们开了大眼,都道:“都传凉王世子毫无规矩可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好在皇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非但没有生气,还派人又为这小院送来许多诸如字画、金石等的风雅之物,并亲自安抚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暴走的长公主闻人凤儿。
好说歹说之下,才没让玥无悔被这个娘亲的好闺蜜,他名义上的二姨,把他给抓回去。
此刻的青莲小院中。
玥无悔穿着一身白色常服,没结发冠,长发披散,正站在院里的小池边给鱼儿喂着鱼食。
一副自在逍遥乐,万事不关心的模样。
自从入了京城,玥无悔的心便很快沉淀了下来,再不复先前在城外的轻松。
“殿下,都打探清楚了,一切果然如您所料,京城都传您的失踪是为了去寻一女子。”
凉王府的老仆人老徐正躬身站在玥无悔身后,低着头向玥无悔报告着刚刚打探来的消息。
“嗯。”
叮咚——
却是鱼食投入池中的声音。
丰富的鱼食引得池内的锦鲤飞快的聚集,五彩斑斓,异彩纷呈。
扑通——
扑通——
扑通~
幽静的小院中,一片鱼尾拍打池水的声音。
清脆而又动听,为这幽静的小院点缀着生机。
“老徐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玥无悔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放在池中那些皆若空游无所依的锦鲤的嬉戏,仿佛万事万物都没有这潭中的游鱼有趣一般。
“殿下今年多少岁,老仆就跟了殿下多少年啦。”
老徐呵呵笑道,作为凉王府中的老仆,他跟着铁骑打过仗,帮着凉王扛过枪,可以说是凉王府里最老的那一批老人了。
“那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玥无悔问道。
“殿下虽不能练武,但富文采,有谋略,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老徐答道。
“明君?呵呵。”
玥无悔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皇帝也想要做明君。”
玥无悔随意道。
“所以陛下才会让殿下活这么久。”老徐接道。
这话已经相当放肆了,但老徐毕竟是老徐。
凉王虽然疼爱玥无悔,但毕竟事务繁忙,没那么时间管着他。
说一句,玥无悔是老徐带大的不为过,故而,两人私下相处时自然随意些。
“所以,我和皇帝,将来必须死一个呀。父王老啦……”
玥无悔一把将鱼食尽数抛完,引得院内鱼食落水声、游鱼抢食声此起彼伏的一片。
“所以,王爷的那部分责任,还得殿下亲自来背。”老徐笑道。
“对呀……老徐,你猜我失踪的这段时间去哪了?”玥无悔回过头来,盯着老徐,眼带笑意。
“总之,殿下总不至于真的去求凰了。”
老徐也跟着笑道,苍老的面容上菊花盛开一片,看上去倒是颇为和蔼慈祥。
“钓鱼世子出去钓鱼了。”玥无悔笑道。
“老仆晓得,殿下需要的那些,老仆这段时间也调查出了不少,只等殿下问我要了。”
即使玥无悔当日突然变成女身,走得非常突然,但老徐毕竟与其合作多年,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何,但对于自己该些干什么,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当初在凉州,自从几年前凉王妃病重以后,凉王心忧过甚,身子也跟着一日不如一日。
当初从来都是单枪匹马的凉王、只身冲锋在前的大宗师,后来即使再领兵也只能退居幕后而在帅帐中统兵了,并且效果还不是很佳。
毕竟,凉州军打仗从来都是跟着主帅一路平推的流程。
失去了最大的先锋的他们,士气可谓是大跌。
于此同时,一直被凉王压得死死的大晋也开始蠢蠢欲动,频繁得侵占和骚扰凉州边境。
而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却是玥无悔这个天生绝脉、只有些文采的世子站了出来,在凉王的支持下,在老徐的帮助下,幕后默默支撑着一切。
先是一步一步的折服了那些桀骜不驯、只听从凉王命令的大将,再是步步为营,慢慢地改变了凉州军的全军冲锋、一波横推的生猛打法。
慢慢地,大晋竟然发现,从来都是一波冲散敌军、两波追杀残寇的凉州骑兵,竟然会行诡道了。
什么攻心为上、什么挑拨离间、什么虚而实之、什么实而虚之,什么以患为利,简直不要玩的太六。
更为过分的是,凉州军竟然还开始整理起了军纪?!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他们,也敢玩军纪?!
反攻入大晋的凉州军竟然没有再就地劫掠一波,而是玩起了“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甚至还会把从大晋军那抢来的粮食分给大晋的平民?
拿我的粮食,用你的名义?!
结果导致,每逢凉州军队反攻入大晋境内时,那里的平民还颇有些喜迎王师的喜庆。
仿佛。
凉州铁骑是来解放他们的?!
当然,这一切,我们的亲爱的世子大人自然都是在幕后默默操控着的,除了凉王和那些主要的大将,就只有老徐这个老仆兼保镖知道的。
在其他人眼中,凉王世子玥无悔仍然还是个无治世之才、无勇武之姿,只有些文采的浪荡才子。
“皇帝想做明君,凉州需要时间和粮食。没有仁义至尽之前,皇帝不会杀我。没有把握之前,凉州也不会造反。但……有人不想我和皇帝达成默契呀。”
玥无悔幽幽道,眼神深邃而冰冷。
“殿下消失的这段时间,吏部侍郎和礼部侍郎闹得最欢,甚至还在朝堂之上公然宣称殿下是逃去了凉州想要造反。”
老徐躬身道。
说实话,即使他是看着玥无悔长大的,即使他知道玥无悔毫无武艺。
但不知为何,每次当他看到对方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的时候,他都会没理由的心悸。
“嗯,看来皇帝明面上的棋子便是那礼部和吏部的侍郎了”,玥无悔道:“只是这棋子恐怕快被弃置了呀。”
“再来,便是丹阳侯。”老徐继续说道。
“丹阳侯?就是祖上为老皇帝挡过刀的那个?”玥无悔挑了挑眉,问道。
“是,现任丹阳侯名为乐济。”老徐答。
“他如何?”
“自殿下消失后,他便开始连接的出入醉仙楼,也不知宴请何人。”
“什么时辰去?”
“兼有。”
“可有特意隐藏行程?”
“有。”
“丹阳侯爷可有带随行人员?”
“有,皆为高手。”
“可有探听到他们所谈为何?”
“门外有高手守护,老仆无能。”
“高手?什么境界?”
“老仆不知,其中大概有大宗师。”
“噢?有意思。呵呵,这样想来,丹阳侯不过一个小小侯爵,他儿子也太跳了吧。”
玥无悔右手托住了下巴,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派人追杀楚师师的那“小侯爷”。
现在想来,敢在这出门十步就可以碰到一个权贵的京城里横行霸道的“小侯爷”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吧?
我这个凉王世子都不敢这么横!
他凭什么?
就凭他爷爷帮老皇帝挡过刀?
就算他平素里欺负得都是平民,但他就不怕惹了顶层大佬的嫌恶?
万一被人往天子那参上一本……
就算他本身是个蠢蛋纨绔,啥也不懂。
难道他爹会不懂?他爹能不管他?
这可是天子脚下!
除非……
这是他爹默许的?
或者,这干脆就是他爹指示的?
疑点太多,看来这丹阳侯里有大秘密呀……
说来,也不知道楚师师那妮子怎么样了?
忽然地,再楚师师之后,他的脑海忽然又闪过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
那个将蓝天白云穿在身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的小女孩儿。
也不知怎么滴?
本来在考虑正事的世子大人,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父王最近可有出军?”
“自世子离凉州后当都没有,近来的一次铁骑调动,还是虎威将军听闻世子失踪后,急切中失了方寸,就要带着自己的部曲直指京城,但大军刚开动不足半日,便就被王爷给骂了回去。”
老徐答道。
“世子可是担心皇帝那边察觉到什么?”老徐又问。
“不是。”玥无悔随口道:“不过虎子也太没有规矩了,即使我当初赋了他自主权,也怎可这般鲁莽?”
“虎威将军与殿下情同手足,殿下失踪得又蹊跷,也难怪虎威将军失了方寸。”老徐笑道。
“除了虎子那一次,铁骑近期都未曾出动过?”玥无悔问。
“当是不曾。”老徐答。
“罢了,之后你送信去凉州之时,帮我骂虎子一顿,就说,我叫他三天不许吃饭吧。”
玥无悔笑了笑,道。
说来,虎子的私自动兵,即使玥无悔给了对方自主调兵的权力,但这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但此刻玥无悔却没有再纠结,他只觉得父亲没有带兵去过草原,不是凉州铁骑扫除的渚彩云的部落,当真是件不错的事。
“对了,虎子的动兵,皇帝那边怎么说?”高兴了一会,玥无悔想起了正事,又问。
“没有任何反应,即使礼部和吏部之中有不小的反对的声音,但都被皇帝压了下来。”
“早前凉州军队,就连要动兵大晋都得先向京城报告。呵呵,现在,离京城最近的虎威营的出动,皇帝都选择了纵容……
天要让其亡,必先使其狂呀……
只是,做什么都想要先占住大义,可是会支付出代价的,我亲爱的陛下。”
玥无悔摇头一笑,拍了拍老徐的肩旁,走入了自己的卧房。
“历史,终归是胜利者书写的。”
……
“对了,老徐,帮我把李姑娘、雪姑娘、阮姑娘还有醉仙楼那些熟识的都叫来,就说,本世子今夜要开诗会。”
走到一半,玥无悔似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对老徐说道。
“好,请帖还按以前的送?”
“不,多请些来还曾来过诗会的生面孔来。”
“好的。”
“哦对,再加个人。这次,把丹阳侯家那小侯爷也叫来。等开宴前半个时辰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