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与现实无关,所有地名、人名均为虚构)
夏天漫长得让人狂喜,燥热,日光,热浪,这是现在为数不多能让我提起劲的东西,哪怕顶着38°的太阳我也要去踢球,但是沙发另一头这女人截然相反,她是我阿姐,在北方长大,说南方的夏天没有雪糕是活不下去的,说完便催着我下楼去给她买点雪糕和啤酒。
我懂,她的意思是说,雪糕是次要的。
“小布丁,科罗娜,可以吗?”我问她。
“老冰棍,百威,没柠檬喝什么科罗娜。”
我嘴上答应了,老冰棍可以买,毕竟我又不吃雪糕,但我偏不买老冰棍就买小布丁,因为雪糕是次要的。但科罗娜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我要是反驳她,说我只喝科罗娜,她便会自己去买,我就没法喝到美丽动人的科罗娜了。
我在几十箱百威后边抬了一箱科罗娜,带上两根小布丁,大叔坐在凉亭抽烟,几个大妈一言不发地打着二七十。
“王叔,陈姨今天咋个还准你抽烟啊,是不是买了香东西哟?”
“哈哈哈你小子想得多,她也就打牌的时候嘴巴消停点咯。”
一旁大妈瞪了他一眼,我笑了笑忙说道:
“哈哈陈姨你别生气,王叔是让你好好打牌别分心,免得等下胡了都看不见。欸欸欸!抬炮了!”
“你一来我就胡,我就说你运气好。”
“哪儿哟,是你技术好!我回屋了,你们慢慢耍哈。”
然后反手顺了王叔两根紫云。
只有他们老烟民才抽得了这种烟,劲儿大,抽多了脑袋都是麻的,我也就顺两根过把瘾。
一进门老姐在看《碧蓝之海》,对于她这样不羁的女人这种番实在是太正常了,她看我攥着小布丁儿,满意地笑了笑。然而这舒心的光景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当她看见我抬进来一箱科罗娜时,便转过头去,表示不认识我这人。
“百威没了,我买的科罗娜。”
“你就是去墨西哥,也找不到一家没百威有科罗娜的小卖部。”
“我觉得墨西哥真有。”
她摊了摊手,其实早就习惯我这厚脸皮了。
我点了根烟,示意她我这儿有两根。
“又抽烟?不是说好一起戒了吗?”
“我是丁真,早已进军传统香烟产业。”
她笑了笑,嘴上说要戒烟,同样一张嘴却抽得很诚实,谈笑间她已经一口干了一瓶corona,我正想嘲笑她也没那么喜欢百威嘛,她倒先张嘴了:
“科罗娜也没那么难喝嘛。”
“所以我强推科罗娜。”
“但也不好喝,一股子日光味。喝不了几瓶就腻了。”
“我不管,科罗娜是最好喝的啤酒。”
她摆摆手,示意和我这种xx说话毫无意义,嘴巴上骂着我,同样的一张嘴却喝得很诚实,不一会儿一箱就没了,我才喝了3瓶呀,剩下的全被她一口一瓶抢走了。
没办法,真嗣是不可能喝得过葛城美里的,更何况这是带血脉压制的plus版酒鬼葛城。
太阳快要下山,日光很暧昧地洒在客厅。最近的日子一直都是晴天,阴郁了很久的心情总算是有点纾解,姐姐似乎是有些睡意,走到窗前本打算拉上窗帘,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把将窗帘完全打开。
“不用管我,你拉上吧,我待会儿出去走走。”
“无所谓,我也晒晒夕照,你想呆在家就呆在家,外面太热了。还不剪头呢,这么热。”
烦死了怎么一找到机会就让我剪头。
我抿了抿嘴,把窗帘拉上,给她盖好被子。
“我就去走走,睡醒了叫我,青椒肉丝中午没吃完的在冰箱第二层,饭还剩一点,不够吃给我打电话。”
她不吱声,点开平板开始追番了。
走之前揣了揣裤兜,本以为暴露了动机,见她不作声我很放心地出了门,可刚要关门就听到老姐大骂:
“你拿身份证最好是去网吧。”
笑死,不然呢?
....
我家就住在江边,黄昏时分总有不少人在江边散步。这是一座小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都朝东边和北边跑,留守着数不清的夕阳红。老人们在江边的广场聊天,唱歌,但是没什么人跳广场舞。我平常很喜欢和他们唠唠家常,但是今天不想。
其实落日并不那么迷人,我偏爱淡黄色的羞涩的朦胧的日出,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而殷红的傍晚像是一位轻熟女,浓妆艳抹但是高不可攀。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家里客厅朝西,而我的房间朝东。日出叫我起床,落日催我吃饭。叫你起床的女人永远是对你最好的,暖暖地在清冷的早晨拥抱住你,但是落日她只是想蹭你一顿饭,蹭完饭她就不亮了。
家里的姐姐就是典型的落日型女人,你们可别告诉她。
只不过今晚夕阳太过于美丽,这是偶尔会出现的情况,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紫色的雾,那颜色像是园游会里水车旁的走马灯。本该落下的霞随着晚风离开地平线,向穹顶飞去,然后努力绽放成黄玫瑰的形状。我有些恍惚,透过树叶的缝隙仿佛看见夏天的小叶榕开满花朵,可是那颜色迅速变得深邃不再欢快,直到深蓝的夜空吞没仅有的艳红。
该回家了,但是我有点不太想回,下午喝得太少了,以至于不太想吃饭,我买了包烟,走到家门口,仔细打量着钥匙孔,然后毫不犹豫地下了楼。
网吧还是酒吧二选一。
街对面就是一家酒吧,我是那里的常客,但是姐姐从来不会去,说酒吧里傻狗多,我倒觉得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爱聊天,一个人喝喝酒听听歌没什么不好的,况且老板是我曾经的老师,能有效防止我做有违自己原则的事情。
身份证持续地诱惑着我去开把csgo,前些日子苦练枪法,抓紧假期说不定能上个B+。
但我很快意识到今天是IEM科隆决赛,那还打什么csgo,去酒吧看比赛得了。
我极其讨厌G2,这种拔网线流量队凭啥那么多粉丝,作为小蜜蜂粉丝,看到G2输比看小蜜蜂赢还开心,但是前天G2刚刚薄纱小蜜蜂,一度使我闷闷不乐,考虑到现在还是夏天不适合闷闷不乐,我还是过一个月再闷闷不乐吧。
“去酒吧,看ENCE暴打G2。”
我点了6瓶科罗娜,坐在远离人群的老地方,听着远处的男男女女摇着骰子聊着八卦,一个人边喝边等比赛开始。寻思着现在才8点半,慢慢喝完大概11点,那就刚好。我边听歌边喝着,弹吉他的老哥我很熟悉,听过好多次他唱歌了,显然是Pink Floyd的铁粉,和我一样,但这样简单普遍的相似点没法说服我和他聊天去,大概只有在酒吧里遇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才有兴趣和他打个招呼吧。
但是计划有变,老熟人酒保老妹今天发明了一款粉色的鸡尾酒,取名叫“无名”,为了庆祝她特地请了一位朋友晚些时候来喝。大概是注意到我也在酒吧里,忽然微信发消息叫我来尝尝。
我寻思都在同一个酒吧里,直接远程呼叫我尊姓大名不可?她发消息说不可,否则会暴露雪子老师的隐士修所。
我说谢谢你还记得我叫啥,但是我不说话是因为我是哑巴,不是因为我清高。
她说哑巴修士更加清高。
我谢谢你。
她很快邀我来到吧台,随便寒暄了几句,她便调好了,这酒粉粉的像是Sakura的形状,但尝起来像龙舌兰,也并不很甜。
“她什么时候来?”
“你说谁?”
“你朋友。”
“在路上。”
“真好。”
“看来你对她是否漂亮并不感兴趣。”
“是的。”
我为什么要感兴趣,和我有关系吗?我暗自想。
“你似乎很少聊天。”
“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呀?”
“嗯。”
几乎在我敷衍应答的同时那位神秘的朋友走了进来,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士,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请别误会,我只是习惯性地语气平淡,但是我是很高兴的,因为她确实很漂亮。
作为一个很难拥有语气的人,为了体现我的语气,我需要做一些引用,比如你翻开《漫长的告别》海南出版社第一版第90页,从上往下数第二行,你会看到:
“right then a dream walked in. It seemed to me for an instant that there was no sound in the bar, that the sharpies stopped sharping and the drunk on the stool stopped burbling away, and it was like just after the conductor taps on his music stand and raises his aims and holds them poised. ”
“就在这时,一个美梦走进酒吧。有一瞬间,我觉得酒吧里没有了任何声音,时代精英停下了唇枪舌剑,高脚凳上的醉汉停下了滔滔不绝,那情形就仿佛指挥轻轻敲打乐谱架,手臂举起来悬而未落的那个瞬间。”
(我像个教初中语文的老师)这些句子很能概括我的语气,如果你想要体会我心情的话,就读完这一长段话,然后把Raymond的天才情绪带入到“她确实很漂亮”这一句话里,就能体会到我这个冷漠的家伙了。
是的,第一印象是一个美梦。短发的她,也许是个蛇蝎美人,头发恰到好处地短,我想爱死她的发型,像是趴在床上抽烟的乌玛瑟曼。酒吧的环境很梦幻,音响碰巧放着《Ceremony》,Curtis Ian碰巧窒息地唱着“Notice whom for wheels are turning”
唇枪舌剑和滔滔不绝的家伙们并没有停下来,硬要说的话,只有我这个本来就很沉默的人更加沉默了。不知不觉间她坐到了我对面,开始喝起樱色的“无名”。
酒保老妹忙去了,她叫我们俩先聊着天。我很尴尬,我不想聊天。
“你好,我是渡边。”
“你好,我叫雪子。”
我很快想起渡边博子,那是我很喜欢的一部小说的女主,然而渡边并不像博子,她穿得并不多,烂番茄色号的口红与半死不活的眼神,显然并不打算让自己显得很清纯。
但后来我发现渡边小姐是个很清纯的人。她也许真的是渡边博子。
右边脑子很固执地不希望和面前这个女人有任何交谈,左边脑子却诚实地和她攀谈着,它们似乎想打架,很遗憾这是它们俩的私事,我干涉不了,于是继续喝着科罗娜,但不自觉地放了些柠檬片。
“很喜欢喝科罗娜吧。”
“嗯。”
“真好。”
这话引起了我的警觉,因为这是我保持沉默的惯用手法,只需要表示认可,我就可以不说话,对方也不可能知道怎么接话。
右脑顿时轻松了,我可以不接话。
但是我的左脑暂时胜利了,它和渡边小姐交谈着,但语气依然冷漠,我告诉她,自己是个疯子,靠喹硫平和奥氮平续命,说完我便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她看出了我的不安,于是默契地沉默着。
我开始慌乱,我很少告诉别人自己是个疯子,可是同她认识20分钟就摊牌了。沉默可以由我发起,但是由别人发起就变得很可怕,因为这样的事少有发生。看到我的慌乱,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惊喜,我开始胡言乱语。
我很少说话,只能胡言乱语。
她冲我笑了笑,没有多话。
“还能再见吗?”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句话。
“会的,不然我会死掉。”她学着我的胡言乱语。
“什么时候?”
“随便。”
“那好,我们就随便时候再见。”
她开始笑起来,意思是说很赞同我的说法,然后起身离开。
我慌张地跟了上去,她转过头和我道别。
“我可以...拥抱你吗?”我几乎哭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她很震惊,眼里像是有眼泪,那眼泪仿佛是在告诉我,我们是一样的人。她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不回头地离开了。
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她是第一个愿意给我拥抱的一般女性。但当我几天后看到那个只喜欢女人的阿姐,我意识到自己只爱上过女同和男性。
我回到吧台,酒保老妹问我聊什么了,我说啥也没聊。
“你喜欢她?”
“并不是。”
“你骗人,你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你看别人会面无表情死死盯住,但是你看她几眼就会开始笑。”
“我看到美女就想笑怎么了?”
“不,你不是。”她很笃定。
“我是老色批,你满意了吧。”
“老色批在酒吧喝了几十回酒还没搭讪过美女?”
“我是变态。”
说完这话我便拎起包走出门去,低头一看,G2已经1比0 ENCE了。头有些晕,我想到处转转。
怕什么,我有喹硫平。
路灯很亮,这个世界天旋地转,白天看不到的东西顿时涌现在我的面前,所有光,在我面前扭曲变形,变成幽灵的形状,一个个扑向我,最初是白色,然后是霓虹。五颜六色的魔鬼冲向我,我开始害怕。
路面凹凸不平起来,我每走一步都要踉跄,此时唯一的武器,是我的药。
我摸了摸口袋,只有身份证。糟了,没带喹硫平,我打不过他们。
我朝黑暗的方向逃去,那些恐怖的幽灵穷追不舍,我不慎掉入了路灯下的光芒,于是光芒把它前世今生的心脏全部压在我的身上,缠住我,掐住我的咽喉,我开始剧烈地咳嗽,但我还要继续逃跑,不逃跑就会被压死,数不清的红色从草丛里喷涌而出,像是血液又像是我的心脏,我被窗户里蹦出来的星星绊倒在熔岩上,我的嘴被掰开,太阳从西边升起叫我起床,一根白色棍子刺进我的嘴里,剧痛之下我嚎啕大哭,但不得不起身继续向前奔去。
只有前往...没有任何光明的黑暗之中,我才能杀死他们。
杀死光。
那是我一直以来都知道的地方,为数不多的完全黑暗。就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里,一段没有任何灯光,到了晚上就漆黑一片的小路。我在那里躲避光明。
几乎是冲进黑暗的同时,我的身体酥软了,恶灵一个个退散,血泊流回心脏,星星回到天空,熔岩亲吻火山口,我蜷缩在角落大哭起来。
“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歇斯底里地喊,以为是我一个人在这里。
一只很柔软的手忽然抚摸着我的长发,我惊吓着抬起头,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
“雪子不要怕,我是渡边。”
“渡边?对不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判断出是我的。”
“你的声音很特别哦。对啦,我也很喜欢黑,这是城市里为数不多全黑的地方。”
“渡边...这么晚了,这里太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好哦,但是我要先把你送回去。不要害怕了,好吗?我在这里呢。”
“好的,但是...”
“我知道你刚刚经历了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在这世上是一个人,但是当你冲进这里...我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我也经历过类似的害怕与寒冷。”
她抱住了我,我的身体很冷,一直发着抖,于是她无视我的震惊吻了我。
“我在你身边呢,不要害怕。”
“渡边,我想哭。”
“哭吧,我会抱着你。”
我的泪水渗进她的衬衫,那是我第一次在喹硫平和科罗娜之外逃离幽灵的追捕。此刻我已经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想抱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她的抽泣声,但我组织不好语言安慰她。
她注意到我抬头了,冲我笑了笑。
“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哦,我们去有光的地方,好吗?”
“好。”
我还没有恢复正常的视觉,只能什么都听她的。而那些无厘头的对话,被我牢牢记住。
就这样,我们并肩着从最深的黑暗里走向有光的地方,并且奇迹般地没有感到害怕。
后来我们去网吧打了一个通宵的csgo,身份证派上了最正确的用场,我是个处子,渴望发疯似地**,但我坚信应该和渡边小姐打数不清把csgo、一起看数不清的日落,听数不清的歌,去数不清的地方,确认这一切是出于数不清的善意与热烈的爱而非欲望与糜烂之后,再让她用一个吻提醒我们是时候去**了,无论那一天来得多么迟都可以。那晚niko带着G2夺得冠军让我很生气,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在最深的夜里遇到了最纯洁和温柔的渡边小姐。
那一天我会对科罗娜小姐说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