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日，周五。
本打算组织突击中队和支援中队进行一次野外拉练，但就在出发前，蒙徊临时接到上级命令，前往暗箭西部监察区司令部接受特别问询。
以普通军官身份进入某后勤大院，在某栋不起眼的大楼里，蒙徊接受了一系列的身份确认后，被带到了一间小小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站着一名外表年轻得有些过分的中尉军官，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让人看了很舒服。
彼此行礼，双方落座，年轻的中尉首先自我介绍：“蒙徊少校，我叫韩节笠，现在总部情报总局工作，上级派我来调查X497.4.30行动的情况，这是本次问询的工作文件。”
说着，韩节笠将一份打印文件放到了桌面，慢慢推到了蒙徊身前。
总部情报总局来的人，不是西部监察区情报处！？
看着文件落款的印章，蒙徊心里一沉，慢慢抬头，盯着面前极具亲和力的年轻中尉，十几秒后才微微张口：“你是韩家的？”
韩节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韩副司令员是我三伯，韩节笙和韩筱是我堂哥堂姐，我很早就听堂哥堂姐说起你，西部监察区头号王牌！”
“不用吹我了，问正事吧。”
蒙徊习惯性地回避了对方套近乎的态度，尤其是这种搞情报工作的人，情绪真真假假，他不喜欢。
“呃……好吧，蒙徊少校，关于X497.4.30作战行动的所有资料，我都查阅了，但有个问题，必须向你再核实下。”
韩节笠点了下桌面的按钮，会议室墙上的大型电子屏亮起，几十个画面分列数排。
蒙徊知道，屏幕上的每一个分镜格子，都是行动现场的某个队员的头盔记录仪的拍摄内容，其中还有自己的。
有些画面在激烈的晃动，表明本人还在运动，有些则永远倾斜在一个镜头角度上，说明本人已经失去战斗力倒地不起。
一个个播放中的小画面，回溯着那场数十名战友牺牲的残酷血战，让蒙徊不忍直视。
“蒙哥，那个大肉团……姑且这样称呼吧，导致夏颜上尉和顾尧中士的血侵，是否是大肉团的伤害导致的？”
韩节笠的语气十分随和，但说出的问题，却如一击重拳，让蒙徊瞬间有点头晕目眩。
“不……不能完全肯定。”
迟疑了几秒，蒙徊将目光从电子屏上挪开，下意识揉了下额头。
“不完全？能更明确一点表达吗？”
韩节笠微微皱眉，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小声提醒。
“当时除了逃离的，现场所有参与围攻的吸血鬼都被击毙，夏颜和顾尧在摧毁大肉团之前是否已经发生血侵，无法确定。我这样说，够明确吧？”
蒙徊冷冷的回答，让韩节笠有些尴尬。
思考了十几秒后，韩节笠点了下某个格子，直接放大，拖曳进度，然后定在了某个视角严重倾斜的画面：夏颜蹒跚而起，身体正对着血池方向，手里捏着手榴弹，似乎还打算发起进攻。
画面拉到一边，又点开了另一个格子，一番同样操作后，画面定格：夏颜被顾尧扶住。
再次画面拉开，点开了第三个格子，画面很模糊，但角度更加倾斜：夏颜和顾尧被血池方向刺来的两根触手分别命中。
“这是按照现场时间排列出的画面。左边的，表明夏颜当时已经受伤，但依然准备发起攻击。中间的，是摧毁大肉球后，顾尧对夏颜进行施救，此时的顾尧大概率没有受伤。右边，是夏颜和顾尧同时被大肉球的触手命中……”
“蒙哥，以你的个人经验判断，左边那个时间点，夏颜是否已经发生血侵？”
韩节笠平静地问到，希望通过这些镜头回顾，让蒙徊能更直观的做出判断。
“左边的……如果这已经是最佳的拍摄时间和角度，那我敢百分之百肯定，夏颜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维持行动力，就不可能是遭受血侵。血侵后体能会大副衰减，身体控制力也会下降，这个没有特例！”
蒙徊回答得斩金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话音一落，韩节笠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似乎什么希望落了空。
“唉，这也是情报部门的一致看法。根据夏颜在集训中心的测试记录，他拥有极强的抗血侵性，也就是说，在注射了抗血侵免疫药剂的情况下，即使面对男爵，他的抗血侵概率也在九成以上！何况现场记录表明，唐家的两名男爵早已逃离。”
韩节笠又抽出一份文件，递到了蒙徊面前，继续说道：“档案显示，夏颜的血型原本是普通的AB型，但其十二岁时罹患白血病，恰巧匹配到顾尧的骨髓，才让其血型在术后变为相同的稀有血型。顾尧的抗血侵免疫药剂适应性的测试结果，和夏颜也一样，都是最优秀的。”
“和我的结论一致，有问题吗？”
蒙徊脑子里乱乱的，一时间无法理解为什么总部的人会如此在意这些细节。
“夏颜和顾尧最后的攻击，让大肉团几乎完全碳化崩解，但事后我们还是采集到了微量的组织样本。经过总部研究分析，这个大肉团的组织细胞具有惊人的活性，其基因序列里，含有多个血族祖代谱系的有效片段信息！注意，是有效！”
韩节笠站了起来，面露苦笑：“蒙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夏颜和顾尧是被大肉团血侵的，那他们……他们将变成真正的怪物，大概率同时拥有多个血族祖代谱系能力的超级吸血鬼！”
“说起来蛮讽刺的，上级也很希望他们是在之前就被血侵的……”
说到最后，韩节笠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会成为超级吸血鬼？他们……
蒙徊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突然，脑子里又出现了幼年时，母亲在血泊中被一个畸形怪物残忍吸食的画面，那鲜血遍地的地板上突起的血色尖刺，是那么诡异而可怖。
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存在吸血鬼，更不应该存在怪物……
蒙徊站了起来，走到屏幕前，看着某个分镜格子里的最后画面，满口鲜血的夏颜正对着自己笑，嘴里还说着什么。
“蒙队，没事，你没有血侵……”
“再坚持下……支援中队的人快到了……”
慢慢闭上眼睛，蒙徊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动。
……
……
“……根据血族全球扩散的历史脉络和现状统计，华国的血族祖代谱系，西伯利亚血族和阿勒泰型血族占多数，沿海地区有少量的不列颠、伊比利亚、以及莱茵血族分布。在西南部边境一带，还有少数的恒河血族存在，但大多以流浪血族为主。”
“国内的西伯利亚血族，大约在秦汉时期，伴随北方少数民族的南下，进入中原。阿勒泰血族，则是在东汉时期由丝绸之路进入。一直到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其他血族祖代谱系才在沿海地区陆续出现……”
一间雅致的小房间里，姜妍和姜瑶如同学生般端坐在沙发上，而他们面前，赵鹏在一张地图上比划着。
今天，其实是姜家姐妹的轮休日，但按照宛月最初的安排，她们将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基础培训，以彻底熟悉自身的特点。
所以，赵鹏将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为两个菜鸟进行全面的知识讲授，今天，就是第一课。
不过，今天的赵鹏有点奇怪，很少直接用目光和二女对视，甚至脸上还有些不自在，感觉有点害羞。
在姜妍和姜瑶听来，赵鹏今天说的大部分内容，其实在暗箭集训中心大都听过，属于血族历史的基础内容。
“我们都是西伯利亚血族，也就是说，当我们晋升男爵时，将获得‘血爆’这种独有的能力。以自身血液或体液为触媒，引发对方肌体血肉或脏器组织的爆裂性伤害……
“单论杀伤力，西伯利亚血族的血爆冠绝所有血族之首！所谓男爵之下我无敌，男爵之上一换一，具体的以后会讲。”
“但西伯利亚血族的缺点也很明显，和其他祖代谱系相比，我们没有特殊的谱系天赋，而且沸血阈值、沸血稳定性都较低。”
“通俗来说，就是爆发力较差，也难以维持长时间的沸血战斗状态，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引发沸血失控。尤其是血仆和中下阶侍从，沸血一旦失控，很多身体畸变几乎是不可逆的！”
“畸变时因个体不同有所差异，但实力都会大增，但这种实力增强是以透支体内骨髓血能蛋白实现的，沸血状态一旦结束，会发生暂时性的实力减退现象，透支严重的甚至会引发急性血渴。”
赵鹏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支小针剂：“这是海外血族掌握的一种沸血药，可以提高沸血阈值和稳定性，但和大多数血族药剂一样，沸血药也被那些正统家族垄断，国内也很难买到……呵呵，现在就讲到这里。小妍，小瑶，你们自由活动吧，我们晚上接着讲。”
感觉才说到一半，赵鹏居然匆忙结束了讲授，然后头都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房间，和他平时的彬彬有礼和冷静沉稳的印象偏差极大。
“哥，赵哥今天怎么了，难不成他也快到生理期了？”
姜瑶摸着自己略微升温的额头，红着脸，嘴里咕哝着。
“乱七八糟……你是变态吗！”
姜妍捂着脸，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和姜瑶坐到一起了。
正说着，门又开了，一个打扮青春靓丽的活泼女生走了进来，是姜妍这几天认识的同事，叫周萍。
虽然外貌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但基于对方已经是中阶侍从的等阶，姜妍还真不敢轻视周萍的真实年龄。
“嘿，小妍，小瑶，你们可把赵哥给羞走了！按理说，你们完全可以请假，这些天不用来俱乐部。”
“小萍姐，我们到底……”
姜妍挣扎了几秒，强忍着不自在，压低了声音。
“嗯？你们应该亲戚快来了吧。我们女性血族，亲戚来之前的几天，信息素会有些特殊，让男性血族有些受不了，看看赵哥就知道了。不过等你们亲戚来了，就会好很多。”
“哦，记得到时候吃宛姐给的小金丹，防止亲戚来的时候发生血渴期异常，还可以在这期间加速我们的成长哦。”
周萍的性格比较跳脱大方，说起这些来是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些捉弄人。
……
金河俱乐部员工区的深处通道里，赵鹏正在和宛月通着电话。
“……中午，我为她们做了血液和血能蛋白测试，祖代谱系是西伯利亚型。”
赵鹏平静地汇报着今天的情况。
“你确定是西伯利亚型？”
电话里，宛月的语气突然沉了不少，似乎有点怀疑这个结果。
“确定，连续做了两组，结果没有误差！”赵鹏毫不犹豫地点头，“不过，讲解血族史时，她们一点都不好奇，应该早就知道这些。”
“嗯，黄固已经证实了，她们以前就是暗箭的人，虽然她们没有亲口承认……其他的，还有吗？”
宛月似乎在开车，能隐约能听见导航的语音。
“小金丹我已经给她们了，我发现她们内外激素的失调反应比一般人要强很多很多，我怕这会引来黑血族的注意。”
赵鹏深呼一口气，脸色有点尴尬。
“最近黑血族是有些活跃，让人暗中跟着点吧，如果有不开眼的，呵呵，正好现在很多药物的原料紧缺……”
电话里，宛月的话有些冷酷肃杀。
电话挂了，赵鹏略一思索，就朝大厅方向走去。
……
晚间的讲解，开始深入到姜妍和姜瑶的认知盲点，两人这才真正进入学习状态。
一些仅在官方学术端流通，而对暗箭基层没有实际意义的内容，第一次让二女从自身角度得以理解体会。
血族对鲜血的依赖，其实并非从血液中直接获取能量或营养，毕竟血液的能量密度实在太低了，不通过饮食，哪怕一天上千毫升的血液摄入，也远不足以支持一个正常人的消耗，何况是血族。
对血族而言，血液中的某些成分更像是一种催化剂，或是燃料，支持血族体内某些特殊的新陈代谢和物质能量转化。
血族进入沸血状态后充沛而强悍的体能和破坏力，究其根本，就来自于储存在身体各个脏器和骨髓内的一种特殊血能蛋白。在沸血状态下，血能蛋白的分解，配合其他内激素水平的急剧变化，为血族提供了超乎想象的能量供应和爆发力。
这种血能蛋白的产生，是血族所独有的，不光维持血族的自身稳定，其质与量的差异，也是构成血族所谓境界高低的基础。
要维持最低程度的血能蛋白转化和自身消耗，就必须定期摄入外部鲜血。没有外来血液摄入的情况下，血族会以自噬的方式消耗自身血液，会严重损害自身脏器、神经系统和骨骼健康，就是所谓的血渴。
血能蛋白的产生积累也需要大量的营养物质，血族胃肠对食物的消化效率极高，也导致血族的食量大大高于正常人。
这点，姜妍是深有体会的，她现在的一日三餐的饭量，几乎是正常成年男子的两倍。
姜瑶就更别提了，每次吃饭都会把腮帮子塞得跟个仓鼠一样，毫无矜持可言。
极少数拥有稀有血型的血族，能让血能蛋白的质与量都呈现更高效率、更稳定的转化，在血族世界里，都是成长潜力最高的一类人，也是正统血族发展新成员的最优质对象。
至少在赵鹏的描述中，男爵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境界天堑，普通血型的血族想要踏入男爵境界的难度极高。摄入稀有血型血液增加突破概率，就成了广大普通血族的硬需求。
但稀有血液，别说是血族这个地下世界，就是正常人类社会，也是极为稀缺的医疗战略资源，这也导致稀有血液的价格在地下世界贵得离谱。
二十世纪后半叶，大多数国家的秘密机构，都开始加强对稀有血型人群的管理后，血族的发展也就进入了相对停滞的状态。
而黑血族，就是一群堪称剑走偏锋的野兽。通过吞噬同类的血液、脏器和骨髓，黑血族以求用一种野蛮但又实践有用的方式打破桎梏、加速成长，甚至迈过那道男爵天堑。
姜妍和姜瑶这些日子频繁接触黑血族概念，今天晚上的课程算是了解最深的一次，不由得联想到一个多月前，某个夜晚，某个因为陷入血渴走投无路的畸变黑血族骑士。
当凌晨零点的钟声响起，姜妍和姜瑶这才带着满满的收获感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