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楚月并不能分清白天与黑夜。
当她醒来时，外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蹑手蹑脚走出去，书房、卫生间、大厅、厨房，都没有上官秋的身影。那个女人似乎是出去了。
楚月尝试转动大门的门把手，但无济于事。外面依旧被石头封堵住。
她穿着睡衣径自站在卫生间的镜前，带上一副平面眼镜。从脸上生出的种种情绪，譬如软弱、天真、哀愁……都隐藏在文静的表面之下。日子在回忆与现实中不断纠缠着她，她已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楚月，还是初月。
然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就连一只虫子都消失殆尽，只有她为这一切的无法解明而困惑。于是她又开始如闺中怨人独自惆怅，回忆往昔的幸福。只有在那甜腻到可以麻痹自我的回忆里，她们才不会沉默到面对彼此，半天未动的脸色像死尸一样难看。
……
“你的眼睛很好看。”
屋檐下，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人俯视比她矮半个头的少女，不知是诚挚还是半调戏地说道。
那名少女怯生生地低头，仍旧把雨伞递过去，便要逃走。被对方抓住手。
“现在这么大雨，你要跑哪去？”
女人的语气轻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名只是出于内心善良而借伞的少女低下头嗫嚅道：“我……我就待这里……反正也没有事情。您如果有事情忙的话……就请用这把伞吧……”
说罢，她挣脱开那只手，动作却和言语相反，下意识跑出雨幕，又被这只手拉住。
是呀，她要跑哪去啊？
因为被人所讨厌，所以要逃离所有人，就连这把廉价的雨伞都无足轻重了。
然而，她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总是活在这样难以言表的日子里，内心虽充满悲伤，然而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值得说出。
并非所有的悲伤，都会被人在意。
她的眼睛只是大而已，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总是低下头不敢面对人，嘴唇龛动着，会因为他人一点小小的评价而变得自卑。
想到这里，她那双被人称赞的明亮的大眼睛变得委屈巴巴，眼中泪花打转。
雨水如注，街道上水面有了浅浅的高度。她的裤脚被溅射的雨水打湿。
“笨蛋，这么大雨，就算撑伞也会全身湿掉啊！”
女人把她拉回。侧身替她挡住飘进来的雨，语气里有轻微的揶揄。
但初月并没有从这笑意中，敏感地发现什么讽刺的话语。
更像有一种关心的意味在其中。
让她的心灵变得飘忽忽的温柔。
总会使她想起梦中并不存在的姐姐，那个面容模糊，却对她十分温柔的完美形象。
她不认识她。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们站在屋檐下，一起等待雨停。
早春，来势汹汹的飘风急雨，对谁都那样猛烈。
……
排水阀密封圈老化开始漏水了。
楚月呆呆地看着镜前无语泪先流的自己。
她已经站在这好久，一动不动。
两腿发麻，稍微一动弹，便因为大脑缺氧而险些跌倒。
她往后退，跌到后边的老旧柳条椅上，腰部被扶手凸出的角撞到，疼得差点叫出声。
许久才回过神来后，她转过头看去，不禁感到疑惑。
为何这里摆放的家具会如此陈旧，像是放置了一年从未更换过新的一样。
兴许是孤独，没人说话，她开始自言自语“不如尝试探索下这个地方”吧，然后走出了贴满防滑瓷砖的卫生间，摇摇晃晃地走在几个房间的过道。
果然让她发现藏在角落里，一个上锁的起座间。
然而似乎是长久未打理过，上边的金属牌子都要腐蚀掉落下来，字迹淡得几乎看不清。
她只是稍微鼓捣一下，这锁便掉落下来。
生锈铜锁重重坠地的声音在室内显得格外响亮，楚月的心也跟着坠落。
她站在原地，下意识朝大门那个房子盯去。
没有人。
没有人听见声音。
她庆幸地舒了口气。
然而后边的事情已经被她搅得一团糟。即便现在什么也不做，她也可以想象，上官秋在回来后一脸生气的模样。“你为什么要打开这间屋子？”
想了想，她还是硬着头皮推开房门。
她是如此渴求真相，渴求任何一个细节。
脚下是布满灰尘的杂物。
过期报章刊物扔得到处都是，一块块玻璃板上堆满底片，破旧的家具摆得零乱不堪。
在墙角一端，有十几张泛黄的残破照片。
她拾起来，一张又一张往下抽。
照片中，有的是同学聚会，她们两人站在一块。
有的，是她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上官秋正在给她做饭。
有的是在洗衣。一大摞染上脏污的衣物，在那双勤劳的双手的操持下，一切都显得纤尘不染。
有的，是她被锁链绑着，上官秋就站在她的面前，神情阴郁。
她第一次，对自己记忆的正确性产生了质疑。
上官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些照片又是谁拍的？为何这里会藏着这些照片？
她鬼使神差地将这些照片擦了擦，而后藏进裙子口袋中，掩耳盗铃地合上门离去。
她要将这些照片藏到橱柜，或者床底！总之任何地方，只要不让上官秋发现！
她要装疯卖傻，不管上官秋如何质问她做了什么，她都缄口不言！
可是，当楚月心安理得地做好一切时，她的目光正好对上挂在天花板的摄像头。
一切都被一览无余。
……
脚步声又回荡在空旷的客厅。
让她猜猜，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
楚月安静地坐在床上，瞳孔失去焦距。
在听到上官秋回家动静后，她保持这样的动作有十分钟了。
房门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
然而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
上官秋好像没有在意任何事情。
她的内心更为忐忑不安。
外边传来菜刀在砧板上切菜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