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灰头土脸地从房间走出。
切菜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继续着。
她睁眼凝视这个瘦弱而刚强的背影，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
很快，上官秋做完手头的事，手上满是鱼血。
穿着围裙的她转过身来，歪头不解。
和记忆中一样，薄唇桃花眼，眼角有一颗水滴形泪痣。
只是失了往昔把她拥入怀，含笑的嘴角。
曾经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商品琳琅满目，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品牌，一看就很昂贵的洋文化妆品。音响里播放这世纪这座城市最流行的歌曲，廉价的小吃广场，道路被堵个水泄不通，汽车鸣笛。
喜怒哀乐，都淹没在人海的喧闹声里。
她难得抽出时间，带她走过长街、广场、大桥，在城市的尽头一起眺望微醺旷野，湛蓝晴空。午后的风浪翻涌。
她高声歌唱，蹩脚的音调，惹来蝴蝶飞舞。一个不小心，坠入花丛，咯咯大笑。
举目四望，金黄色的向日葵田已如烟飘散。
……
剥夺所有的滤镜，她便是眼前的人。
和普通人家的妻子般，不解地看向她。
楚月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她该如何言？
以沉默？以泪？
楚月想问点什么。
可是初月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从未过问过什么。
每一天，上官秋亲手给她下厨，帮她洗涤换洗衣服。每一天，自己还未醒来，她便又匆匆离去，消失不见。她默然接受这一切，上官秋所做的一切。
爱是什么？是剥夺自由吗？是强行给予吗？
她不懂。
她们不像是情侣，更像是母亲与女儿。
却总能保持疏远与淡忘。
每天的生活是百无聊赖与偶尔的发狂。
楚月回过神。她结结巴巴道：“最近……过得还好吗……”
“……”
上官秋没有动筷，只是看着她吃。
“还行。”
楚月也没什么胃口，随意夹一块鱼肉，吃了一口。
这一大碗鱼汤，油菜、土豆丝、豆腐，便都成为残羹冷炙。
上官秋没有说什么。
两人静默不语。
“我们……是何时……变成这样？”
在上官秋打算回自己房间时，楚月叫住她。
那个消瘦的身影一声不吭，背对她沉默许久。
“人是会变的。”她回答道。
“那，你还爱我吗？”
楚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上官月的肩膀颤动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从那沙哑的嗓音里，楚月听见细不可闻，而沉重的一句。
“爱。”
……
同通关游戏一样，每经过一个关卡，便解锁一个场景。
楚月又梦到了一些事。
在雨季的漫长月份里，五月的校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临近毕业，初月笑盈盈地扑到上官秋怀里，脑袋亲昵地蹭着她抚摸过来的手。
女人问：“阿月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啊？”
“不知道。反正只要一辈子和阿秋在一起就好啦。”初月埋在她的胸前，脸上洋溢无法压下去的幸福笑意，“总之，要一直在一起，在一起呀。”
那时，上官秋家庭美满，公司蒸蒸日上，学校里也是深受师长喜爱。而她，只是一个成绩较好的普通女生，一个讨厌鬼。
能够与阿秋成为恋人，那简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呀！
为何噩梦会随之而来，就和天边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
梦中的画面一转，她便被锁链锁住，绑在白色病床上。
平日讨厌的人站在床前，用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听不清是什么声音了，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唯独这个女人。这个平日里对她好极了的女人，仿佛行刑队中的刽子手，亲口对她说出：“我已经厌倦你了。”
她是无意识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因而与梦中的初月感同身受。
她愤怒得要挣脱，要冲上去嘶吼，要用她的指甲，划破那些嘲笑者的脸。要用她的牙齿，在上官秋的肩上留下咬痕，好让她感同身受自己的痛楚。
而噩梦就快延伸到现实中。
她的脚死死抵住床脚的木板，像是出产的孕妇般痛苦的呻吟着，喉咙里吐出不似人的尖厉叫声。接而发出“咚咚”的震动声，是她在用力地踢床板，发泄痛苦。
淡淡的栀子花香充斥鼻尖，她的脑袋枕在女人的胸前。睁开惨白的眼，看见女人温柔地对她笑。
“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上官秋柔声道。再次从床头柜取出绿色药剂。
楚月猜测那或许是镇定剂什么的。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乖乖地喝下。
睡了一半的困意涌上来，她的头有些胀痛。
“我得了什么病？”她问。
“和……神经有关。”上官秋含糊其辞，委婉说道。
那就是精神病呗？
楚月立刻脑补出来一幅画面：周遭人劝上官秋把她移交到精神病院，唯有上官秋拒绝了。她宁可把她锁在家里。
初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可，这紧闭的窗子，不透风的房间，悄无声息的世界……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所爱的人。
困惑着，楚月缓缓合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