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在一瞬间找到了角落里的她。
整个大厅顿时变得很暗，少女看不清其他人脸上的表情。
红红绿绿的灯光聚焦。
繁复的礼裙，脚下的红毯，将她打扮得如大小姐一般。
“生日快乐。”
陌生的人，讨厌的人，都看过来。
她听见掌声，欢呼声。
红酒杯碰撞。
……
酒店停车场如云一样多的豪车刹住，社会名流合上车门，走近相互握手，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爽朗大笑。
满座的欢声笑语，其中又有多少人情世故。
初月没有印象了。
毕竟那天的阳光实在过于让人晕眩。
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场所。
她该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吗？
她木然站在被簇拥的舞台中央，不知所措。
直至另一位女主气喘吁吁地闯入。初月终于露出欣喜的表情。
“生日快乐。”
目光对视间，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回荡。
很快，轻快的旋律又让一切热闹起来。
……
从酒店出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年末的夜里，落下的雪花，在暖黄的街灯下显得格外晶莹。初月不由得想起夏季在河流边建成的木屋前，路灯杆下，围绕灯光飞舞的蜉蝣。
她跟在上官秋身后，两人走到拱桥边。
脚下是蜿蜒曲折的河流，淙淙流动。
黑魆魆的夜空中，那些飘落的雪花成为唯一的白。
“今天……过得开心吗？”
上官秋打了个哈欠。
她一脸疲倦，看上去白天在忙着自己的事务。
即便如此，仍然为自己安排一场生日宴会，并在宴会即将达到高潮时及时赶来。
初月大概明白她的用意。
只是……
“你过得还好吗？”初月没有回应，反而问起她的状况。
“我？嗯……只要你过得好，我这边就好。”
“这算什么话……”
初月并非不理世事之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上官秋与公司董事们，与她的父母兄弟们到底发生什么样的事故，尽管不曾为人知晓，但，这一定是一个令人难过的事情。
她尽可能地不去产生奇怪的念头，好好当上官秋的“金丝雀”，不给她添麻烦。
可是病啊……
可是这难以治愈的病啊……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爱，故而患得患失，时刻担忧失去它。
如果不曾拥有，是否就不会产生这么多痛苦的念头？
每当如此念想，她便倒向极端地向自己动手，填补内心的空洞……
黑暗中传来敲门的声音。
梦中的上官秋好像要对她说些什么。但，梦散了。
楚月睁开眼，屋子里没有开灯。很暗。
没有窗，没有风，只有卧室虚掩的房门那儿有一点微亮的光芒，但也甚为暗淡。
她忍不住想，电费是太贵了吗？这么舍不得换一个好点的灯泡。
看了眼手机。
现在的时间是2021年12月24日。
上官秋推开虚掩的房门，站在昏暗处。
“走吧。”她说道。似乎彻底放弃了原先的想法。
“什么？去哪？”
“外面的世界。”
“啊？”
这么突然？
楚月眨了眨眼。
实际上也并不突然。距离她们那场冲突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上官秋此时通知，想必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让她面对外边的世界。
楚月有点胆怯。
人就是如此。
一直以来期待发生的事情发生，反而会有种不真实感，乃至退缩。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
她点点头：“嗯。”
……
楚月鼓起勇气，双手颤颤巍巍地推开大门，从缝隙处透露出一点亮光。
她不知道自己内心在想什么，只是欢呼雀跃地想要冲出去。好像从这个大门踏出，便会迎来崭新的人生。
再一用力，“吱呀”一声，整扇门被推开。她贪婪呼吸着，迎接新鲜的空气，与满目的光亮。
阔别已久了。
一片片树叶沐浴在电灯的光芒下，绿蔷薇爬满了墙。天空蒙上一层铅灰色雾气。
仿佛笼罩在一片忧郁阴沉的氛围之下，在视线可以眺望的前方，粗涂灰泥的长墙之间，两旁尽是积满尘垢的玻璃橱窗的街道中，以及肮脏发黄的汽车里，到处都觉得岁月过去了好久似的。
她惊愕。
“这里是哪？”
“贫民区。”
“？”
“因为一些原因，我破产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
“……”
“有吗？”
“有。”
“哈。”
之后，她们陷入长久的沉闷。
夜空中传来风声低沉的呼啸，在这僻静的街道，就连一抹幽静的月光，都足以叫人欣喜。
自从上官秋不知因何事而损坏自己的喉咙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了。就连性格都变得沉闷。
楚月尽可能地多说些什么，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想了半天，楚月问起这个话题。
“没有人……贫民区没有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
“……”
“是因为某种原因，大家离开了吗？比如，瘟疫？”
“瘟疫？”上官秋回味这两个字，表情有些奇怪。
接着又像是固执的独白，机械地重复道：“嗯。瘟疫。”
“啊，是这样吗？”
楚月只能发出这样单调而附和的声音。
她很想重申一遍“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这件事，但，想想还是算了吧。
“嗯……瘟疫。我们被流放了。隔离在这座城市。”似乎想了好久，上官秋措辞成完整的句子。
“是……这样嘛。”
“……”
“抱歉……”
她忽而变得沮丧起来，垂着脑袋。眼睫的雪花融化成冰水。
楚月探过身去，擦拭她眉眼间的湿润。
两个人坐在一处干净的台阶上，依偎在一块儿，快要睡着似的。
将近午夜，雪变大了。
从那铅灰色的天空落下，白色的晶莹雪花扑在地面，装饰无人的街道。也落在身上，湿润了坎肩。
“要去走走吗？”上官秋打起精神，问道。
“嗯。”
她们站起身。
沿着一幢幢灰色大房子，街上弥漫无尽的死寂。
只有几盏光线很弱的路灯，略微冲破一些城市的黑暗。
微风从街区各处吹来，夹杂着沁寒入骨的雪花。
仿佛看到昔日，吵吵嚷嚷的年轻人盛装打扮，拥挤到街上庆祝。雪中，到处是轻松、自由而欢乐的气息。或是愉快地等候情人的到来，在亮晶晶的电子树下合照，洋溢喜悦的笑容。
她们牵着手，彼此相拥，缄默不语。在情侣广场被起哄着献出羞涩的一吻，迷失在恼人的情欲里，陷入下一次拥抱的战栗中。一股温存的感觉，使空气都变得绵软无力。所有相偎相依的人们，被同样的期待、想法所陶醉，在四周掀起一阵狂热。
背后，漫天的火树银花绽放。
但眨眼间，一切都已成幻影。
她们漫步了很久，天空渐渐出现鱼肚白。
她们走到城市的尽头，荒芜的原野。远处，是雾中若隐若现的群山。
太阳从远方地平升起，山谷出现一缕晨曦。
她们找了个较为干燥的草垛坐下，一起迎接美丽的日出。
好吧，她得承认。
其实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丽。
它充满生离死别，充满愤恨与嫉妒，这样或那样的不平等。
但是，总会因为遇到这样那样的人而某个时刻闪耀动人的光芒。
无论昨日产生了怎样的痛苦，今天却又是新的一天。
她握住身旁人的手，诉说着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