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记不清,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了。”楚月仰起脸,瞳孔中倒映缓缓飘落的雪花,“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嗯……”
“谢谢。”
“嗯?”
上官秋木讷地转过头,有些奇怪,为何初月向她道谢。
楚月看着她,无言。
有些事情,总要摆到明面上说,不能再逃避了。并非为当前的自己,也是为初月而发声。
她诉说道:“我并不在乎,你将我囚禁起来这件事。”
“囚禁……”
“但是,我讨厌你这样将我关起来,然后不管不顾……”
“啊……”
上官秋突然间有些语无伦次,最后还是应和下她的话语。情绪变得更为失落了。
她凝望天空,仿佛陷入渺远的神思。
白茫茫的雪天,晨曦升起。一层金色日光从云层的缝隙间裂开。云海在风中翻腾。
世事无常如苍狗白云。短短四五年间,她几乎能失去的全失去了。几乎一无所有了。
反而当初,一时怜惜所选择的少女,竟会逐渐占据她的内心,至此,成为她世界的唯一。
阿月安静下来的时候,是一个柔弱的病美人。
但是一旦病发作……又是另一番令人头疼的场面。
即便如此,她仍希望一切保持现状。活在,这座城市只有她们两人的幻梦中。
“关于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如果你愿意说出的话。”
……
上官秋的前半生,并没有人想象中那么美好。
父亲一共有四个孩子,前两个是和他的前妻所生。另外两个,则是和一名年轻漂亮的舞女结合的产物。
四个人,只有她和最小的弟弟相依为命。剩下两个年纪稍长,已经初涉权力的哥哥,对他们并不好,连带着那名舞女。
刚出生那几年,甚至直到她八岁前,白手起家、毫无势力可言的父亲遭人针对,整日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失火的后院。
那时的他一心向事业,未做好准备,而又匆匆成家。
在事业上有着极强天赋的他,从未意识到。
何为家庭。何为父亲。何为丈夫。
等到男人站稳脚跟,将集团的大权独揽在手,让一切稳定下来后,他愕然发现:两个年龄较大的儿子日渐养成不道德的性格;唯一的女儿跪在古井前,悼念因患抑郁而投井自杀的母亲;最小的孩子也罹患自闭症。
这就是大家族的狗血事,没有任何回忆的必要。
绿荫、热潮、浓雾、冬雪相继而去,一年四季,便过去了。这种时光的流逝感使人心态愈发苍老,更不用提,时时刻刻萦绕心头的孤独之意。
有时,在种种误解中,她也会产生极端的念头,想要步母亲的后尘。
但是,那只脆弱的金丝雀啊,那只走入她生命的小鸟,她的生命之光,竟使她的心头由衷产生怜惜的念头。
茕茕独立,驻足于独一无二的春色当中。
使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你只是羡慕我的光鲜亮丽……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官秋以一种平静而悲伤的语气叙述着。
“那是罪……是知善恶树上的果实……”
她的大哥受人蒙蔽,竟将二哥推下楼,以此对她进行诬陷。
尽管她最终澄清自己的清白,但那又如何呢?
“瘟疫”之后,大哥被众人活活打死。父亲酗酒成凶,患上肝癌。又在一天清晨的早上,他蓄谋已久地来到西北边的一处山崖,醉酒失足坠崖。成功当上医生的弟弟则是感染“疫病”,在他的央求下,被她亲手杀死。
在“瘟疫”后期,一切财富、权力、地位,都如泡影散去,只剩火海中的大楼。
短短四五年间,她什么都失去了。
“我不是想把你囚禁起来……我只是……”
“嘘……”
楚月的手指竖在她的唇边,制止她继续发言。而后指向天边的曦日。
天光渐渐放亮,整个大地都迎来它们新的一天。
她搂住她的脖子,使两颗心相互贴近。
“我说过的,我并不在乎那种事情。无论你对我怎样,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将我关在永远无法走出的房间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并非其他附加的身外之物。”
“只要有你。只要你在身边,不再冷落我。”
“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我并非冷落你……只是……”
上官秋注视她灰白的眼瞳,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万籁寂静,只剩徜徉在林海的风声。光秃秃的树干抖落枝上的雪,变得轻盈几分。寒冷的冬天已经到来将近一个月了,而那温暖的春天,何时才能来到?
她又变得一声不吭。
两人恢复原来的姿态,并肩坐在一块。
楚月眺望远方银装素裹的山林,目光怔然。
忽而,她转过头望向上官秋。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
楚月没有追问下去。
她很清楚地感知到,上官秋内心的悲伤。
她所隐藏的,是无法言说的残酷事实。
所以,她牵起上官秋的手,诚恳地道谢:“一直以来……给你添麻烦了……”
“……”
“我们回家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