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月从床上醒来，她的后脑勺深陷于柔软的枕头当中。
她的右侧正熟睡着日思夜想的人，两人的臂膊弯曲，互相挽在一起。
经过昨夜的旖旎，几年间因退行而选择自我封闭的记忆纷至杳来。
她的视线逡巡落到被晨曦照亮的墙面。那满是抓痕的白墙壁，皆是过往她所创下的杰作。
想起在后山被丧尸围困时，于绝境中临时进阶的自己，一道冲击波将周遭的一切化为齑粉。
而本人却也因力量失控，变成半人半丧尸的怪物，自我掩埋于废墟下。
直至……从黑暗的罅隙伸来一双手。
这时，上官秋被楚月的动静吵醒。
她感冒似乎好些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抓住她的手。
楚月的头发被她的胳膊压住，没法动弹。
两人肌肤紧紧相贴，没有任何衣物阻隔，彼此热度互相传递着。上官秋的呼吸打在她赤裸的肌肤上，让她有种酥麻的感觉。
稍稍尝试了下，发现手臂被对方的胸前的沟壑钳住后，楚月索性放弃挣扎。
从被子里伸出的另一只玉色的手，似乎要从另一边捞什么东西。
初月目光瞥去，便忍不住由一只手臂想到“暴露”二字，进而想一些不是很礼貌的事情。
而事实便是如此。经上官秋这样一拉扯，楚月被拽了过来，她们抱拥在一块。盖住上半身的被褥下滑，两人裸露在外边的身体，一同沐浴于日光融融下。
楚月呆若木鸡。
失神凝视那莹润的唇，白天鹅般的脖颈。因过量运动，又或许是棉绒被中的沉闷，一滴晶莹透亮的汗珠，滴落在如牛奶般白皙的肩头。
思忖间，不禁对上她幽暗的眸。
眼中倒影的人，露出宠溺的笑容。
楚月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抚摸其背上暗红的伤疤，试图追忆着什么。
当冰凉的指尖触及，上官秋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很疼吗……”她缩回手，讪讪道。
“没有……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当晨时的寒气袭来，暖意都消失了。
于是楚月把被子往上拉一点，使得只有两个脑袋露在外边。
但暧昧的气氛不再。
接而，她注意到自身的变化。
重归少女时的窈窕，身姿轻盈。
曾经何时，她们也如现在，沉浸于这样的幸福中。
……
“你想起什么了？”注意到楚月的眼神，上官秋平静道。
此时她们穿上冬衣，坐在雾气叆叇的台阶前。楚月凝视着她用一只木箱子的碎片，在壁炉燃起小小的火焰，炉灰结成了块。
“一些被忘记的事吗？”楚月微微颔首。
“嗯……”
接着，上官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叠照片。
这便是早晨她想要伸手从柜子里取的东西。
早上九十点的冬阳正暖，积雪慢慢消融。
噼噼啪啪的火光前，这些照片里的角色面颊泛红。
不知缘何，而开始怀念起过去。
她指着照片里的背景、人群，道出那会儿是哪个时间段，在哪个地方。
在那低沉的声音中，楚月的记忆伴随微风，飞回那年那月。
回想初遇，檐牙高处，浪卷浮云。
盛装出席的生日宴会，指尖相触，氛围暧昧。
被钦定为主角的同学聚会，踩着不熟悉的舞步，被她搂在怀里。
在照片背面留白处，标有这些具有纪念意义的日期，及简要说明：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共进晚餐，做志愿者活动，戴狐狸面具夜游……
恍惚在梦中，一边在学校花坛等待，紫色的薰衣草结飘扬，馨香袭人；一边是孤儿院数十个孩子在枝繁叶茂的芒果树下唱歌，高低声部在老师指挥下唱出孩童稚嫩纯真的歌声。
忽而听见街上的叫卖声，听见港湾汽笛和马达的轰鸣，炎热的下午，那种响声在周遭回荡着。每一个细节都叫人想念。
过去这个季节里，人们古铜色的肤色在欢乐的气氛中闪烁发光；自来水不厌其烦地冲洗着高温的马路；一户人家打开百叶窗，又抱怨着关上窗子。
在城市广场的大荧幕上，则播放当下最时髦的画面。也许是一个代言广告，或是一个电影宣传片，也许是其他的。
她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刚好走到城市广场时，突然传来人群的惊呼，画面上竟突然放着她们在宴会所演奏的舞步。而她们被人认出来，索要签名。上官秋轻声笑着，带她一起朝小路跑去——尽管她们并不是什么大明星。
……
她的头有些晕眩，就好像那个盛夏炽烈的日光穿过了时光照在额上。
她回过神，发现上官秋仍沉浸于过去中，缓慢念叨着每一个字。
虽然嘴角依旧挂着笑容，却能听出语气里的寂寞意味。
“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她突然提议道，打破这哀哀的氛围。
“什么？”上官秋没反应过来。
“我们现在就去旅行吧？”
“去哪？”
“不知道。随便去哪。”
“好。”
但，没多久，她们正要拾掇衣物行李时，天空布满灰暗的厚厚的积雨云，未及晌午，天暗淡下来。
“啊……”楚月发出失落的声音，耷拉着手臂，“那只能等雨停再走啦。”
“嗯……”
上官秋还想说些什么，可几滴雨点打在脸上。她抬起头，跨了几个步子，躲进屋内。
很快雨声变大，如鼓点一般嘈嘈切切。
初月正趴在窗边，眺望远山的朦胧。
——
我反抗命运带来的不幸，却顺从接受它带给我的孤独。
我怕来不及诉说。
我记忆在逐渐衰退。
慢慢遗忘童年的事。
好在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追忆的过去。
可是我怕哪天把你忘了。
我写下日记，拍下照片，
制造我们仍旧活在某个平常日子里的假象。
天很暗，你从风信子花园回来，
手捧一束鲜花。
你的头发湿漉漉的。
兴高采烈说着什么。
我的眼睛模糊了，
什么都看不清。
——
这天之后，一切变得糟糕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