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上官女士，我们的血清计划又失败了。但……”
“该说抱歉的是我……丧尸与人本不该共存……”
“等下，上官女士……您要离开了吗？”
“嗯。是我太异想天开了。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唉，好吧……其实，我觉得只要继续坚持下去，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
雨连下了一整个白昼。
高烧竟在夜间下雨的时候，突如其来地找上初月。
白天还好好的人，晚上立马变得一蹶不振，咳嗽个没完。眼睛变得灰白，皮肤又硬又冷，呈青白色。
上官秋几乎整宿没睡，守在床头。
一边要给初月注射镇定剂，喂下血清，一边又要靠强大意志，压制内心混乱的想法。
她背上的伤，并非来自任何外敌。而是，初月。
她还记得两年前的某个夜里，喝下最新研发的3.0版本血清，成功安静下来的初月突然发狂。
她的背部被抓上几道狰狞的伤痕。
那时候，真的很痛。
她以为自己会死，会被初月吃掉。
但是没有。
“初月”呆滞地跪在地上，发出类似人类的呜咽。
当她颤颤巍巍地抚摸初月的面庞时，对方顺从地凑过来，一动不动。
初月的异变，也意味着【医生】的血清计划3.0宣告失败。
但是，她已等不及新的研发开展。也不忍心再让她继续试药。
即便幸存者基地其他人一再挽留，无论是出于保护初月还是队伍里其他人员的目的，离开都成为必然。
……
这样，她背起名叫初月的丧尸，开始漫长的旅行。
每天早上起来，她想的都是，“我会被它杀死吗”。然而，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初月很自觉地用锁链把自己绑起来。夜里怕吵醒上官秋，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树的躯干。保持这样的动作，一整夜都没动过。
或许是命运垂怜，初月奇迹般地醒来了。尽管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却给予她继续寻找奇迹的希望。
清醒时，初月会调笑她，说她可一点不像小说里那种霸道总裁，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如果我死了，会成为你的白月光吗？”
上官秋叫她停止说话，并告诉她，会痊愈的。初月先是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接着脸上又出现了一丝温柔的表情。
她费劲地挤了挤眼，说：“要是我能死里逃生，我们就结婚吧。”
但是，话刚说完，她就陷入昏迷。
更多的时候，她只能挤出一两句话来。哀求道：“可以把我的记忆，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时光吗？”
……
上官秋被一阵低吼声吵醒。床板发出很大的震动。
她不忍心去看了。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记忆在不断衰退。
唯一让她引以为豪的，大概是“永远不会被丧尸感染”这项能力。然而无论其他研究者怎样用她的血做试验，都没法制作出能够抵抗丧尸感染的血清。
并且，她最近好像也有些撑不住了，常常会梦到一个满是丧尸的世界。
她不信神，但此刻，也忍不住内心发问。
神明啊，你抛下这个世界了吗？
午夜的时候，初月的病情已达到顶点，哪怕喂下四管血清药剂，情况仍不见好。
一阵阵剧烈的、出自体内深处的咳嗽使她的身躯不断地颤动，同时开始吐起血来。形态逐渐完全变为丧尸的模样，但在最后一刻达成蜕变的时候，内心的意志将其击退，又变回半人类的样子。
上官秋只得反复提及过往，只有提起那些被救赎的日子，她才不至于被病魔打倒。以这样欺骗自己还活在过去的代价，坚持下来。
上官秋坐在床头，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的喉咙很痛，几乎无法发声了。
这便是发动【认知修改】所付出的代价。
……
雨水在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变得淅淅沥沥。
她们终于熬过来了。
初月已经虚弱得不成人样，床单、枕头被撕扯烂，直到现在她仍保持着半丧尸化的状态。
初月睁开眼，眼瞳里暗淡无光。
只有看向上官秋时，眼神里才挂着点泪光。
“水……”她低声道，像小鹿的哀鸣。
上官秋早已提前准备好。将左手藏于身后，右手递过水杯。
楚月无心去观察这些细节，喝完水，喉咙稍微不是那么疼后，又有了困意，想要睡下。
上官秋沉默地望向她，不敢去说些什么“不要睡”的话。
过去，这样提心吊胆的早晨已出现得太频繁了。
每一天，都是在和命运进行赌斗。
初月睡下后，上官秋继续在第四本日记写着什么。
耳畔，仿佛悠扬响起过去在床前，她为哄初月入睡，所轻轻哼唱的诗。
——
那时候，我还有一副好嗓子。
他们艳羡我的歌声，
我的容貌，
我的财富。
只有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叫着，
视我为她生命中的一切。
当世人离散，
我是她的光芒，
她亦成为我活下去的凭依。
我们在泥泞走过，
在雨夜途经，
在山丘远望。
我们活在过去每一个相逢与别离的瞬间。
——
她抚摸恋人恬静的睡颜，手指在逐渐灰白的面颊停留。
她的嗓子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
“等你醒来，我们就去旅行吧。”口型如此描绘着。
在这个，世界只剩她们两人的幻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