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从熟睡中醒来，有些头疼。
“现在是几点了？”
她想问些什么，以打破旅途中的寂静。
但是她们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得借由天色来判断现在的时辰。
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那丑陋的颜色，她不禁愣神。
被改变的认知恢复正常，如今她所看见的，才是她正常的模样。
上官秋则不知所踪。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
前边的大院，被清理干净的牌匾上，写着“xx街xx号”。
在残阳的照耀下，房屋的正面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霞光。四周是一大片伸展到对面人行道为止的空旷的场地。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楚月回想着。
她们的第一站是上官秋过去的住宅，现在依旧可以看到大火燃烧后留下的焦黑痕迹，汽油味还未散去。烧焦的旁侧，植被则顽强地长满了建筑。
还未进去，上官秋便在本子上写道：在这等我一会儿。
随后往远处的树林跑走。
楚月坐在潮湿的台阶上等了好久，终于瞧见上官秋回来。
她抱着一块木头，头发湿漉漉的，仿佛这一刻在哪里重演过。
楚月有些不解：“这下雪天，捡的木头都是湿的，根本烧不了。”
上官秋则尴尬挠了挠头，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
“你的左手怎么了？”
这时楚月才注意到她被厚厚的棉袄所包住的左手，从今天早上开始，上官秋就一直把左手藏在身后。
“……”
她没有说话，而是心事重重地后退一步。
“也许今天，或者明天，我们就要死去了。你都不愿意坦白吗？”楚月望向她的眼神中，透露些许失望。
听到她的话语，上官秋失落地低下头。
她坐了下来，把最后一本记录时间线为2021年的日记本递给楚月。
1月22日。天气，阴。
阿月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难以控制。
我真的要疯了。
我准备好两发子弹，一发给你，一发给我。
11月28日。天气，阴。
但是，命运好像垂怜我，让我准备放弃一切希望的前一天，你突然醒了。
差不多相隔一年的时间，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楚月闭目冥思，突然看到上官秋疲惫地坐在地上哭泣的画面。
那时她正处于“病变”状态。
接着，上官秋不知从哪找到的手枪，她呆滞地望着漆黑的枪口，但最终，还是没有付诸于实践。
……
上官秋犹豫片刻，撸起袖子，将已然病变的手臂展现出来。整只胳膊都呈现青黑色。
她取回日记，在空白处写道：“我只是害怕，如果我们两个都不再是人的模样，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她的左手几乎失去了知觉，为了避免楚月发觉，才找了个借口离去，注射镇定剂，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是，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现在的她们已不在需要欺骗而生存。
楚月将她轻轻抱住。
两人的体温渐渐趋于一致。
接近低温。
大概这么抱了一会儿，她们默契地站起来，走进宅邸。
里边很暗，两人只得牵着手摸索前行，穿过大院，在檐廊下停住。
视线前方的影壁，旧时被打砸的痕迹清晰可见。
过去也许有人在上官秋的住宅被烧之后，想来此处寻找点物资。但是这里只有昂贵的画，一些贵重的财物，没有任何供以生存的物资。他们将这些东西随意丢到地上，然后失落离去。
又或许幸存者逃亡此处，在院中和丧尸展开激烈的大战，把手上能抛掷的物品全被扔出去，阻拦丧尸的脚步。
关于人性，在如今只剩两人的世界里，没有了任何谈及的必要。
她们只是想看一看。
无论走到哪儿也好。
在某天“病”发作前，生命走到终点前，继续实现旅行的意义。
初月有时候想过丧尸病毒是怎么爆发的，又为何像是世界末日一样，只要少数人能够成为异能者，登上那艘方舟。
而最终，这艘方舟也沉毁了。
她们走进屋内，诧异的是，里边竟然被整理过地干干净净的。和她们原先住的的屋子差不多布置。
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无法发声，上官秋在这里留下来很多笔记。
有的是便签，贴在了墙上。
有的是纸板，上面写着几行大字。
“我和基地里的人闹矛盾了。4.0计划失败。但……也没有彻底失败……”
“死亡……无法带给生者任何延续生命的希望。”
最后的一年时间里，上官秋从北方回到南方的江海市，远离了有人烟的地方。又花上半年时间清理这座城市，利用自己的异能，把丧尸赶到其他城市。使其像是过去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有天被医生找到。
也就是她的弟弟。
医生带来了一箱血清。并带来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幸存者基地有人被精神操控，他们被周边城市的几只丧尸王围攻。
基地覆灭了。
医生不悲不喜地说道。
他的肚子上有一个血窟窿，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倒在了血泊中。
至此，上官秋在世上再没有任何亲人。
那几只丧尸王追来，却被突然狂化的初月击杀。那时，她才知晓，自己身边所饲养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世界是一个小说世界，是存在女主男主这种东西的，所以，我们才会活到最后吧。”读到一半，楚月说道。
对此，上官秋只是摇摇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好吧。”楚月缩了缩头。
她想安慰下上官秋来着。
可哪有人都死完了的世界啊。还有女主男主存在的必要嘛。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她们离开这里，去往旅途的第二站。也是终点站。
过去的学校。
大道、食堂、教学楼、宿舍……到处都充满血液恶臭的气味。
只有这里，还未被清理干净，依然保持末日到来时的惨状。
上官秋回忆着。
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被自己介绍到幸存者基地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了。若非初月的存在，可能她早就没有活下去的信念吧。
只得一次次叹气。
她们靠在一块，坐于宿舍楼旁边小道的篱笆边上。
十指紧握，闭上眼。
楚月的幻觉中，有什么在摇晃她的身子。是陌生的声音。说：“快醒醒，别再睡了，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睁开眼。
什么也没有。
上官秋坐在身旁，似乎睡着了。
她又一次阖上眼。
这次，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人类文明，或许已经走到时间和空间尽头，宇宙走向热寂，一切的一切都消亡了。
在这个瞬间，对她们而言，生命的结束即意味着世界的终亡。
有什么落下来了。
是一片叶子呢？
好像是很多年前，
在这个地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