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看了眼那扇半敞开的石门，火光摇曳中，那里面还是表世界之前的安静样子。
门那边碎片的影响好像消失了。
万维默默的抬起手里那块半透明碎片，面向那扇门敞开的位置，他鬼使神差的透过碎片朝那里面看了一眼。
良久，他收回碎片，叹了一口气。
很可惜，那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照不出来。
“难不成，是因为里世界里的石室已经被毁了的缘故吗？”万维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
“无视空间限制的神奇物品，希望它真的会和我想的一样好用吧”，抬脚迈进漆黑色的门，万维消失在了通道中。
进入那扇纯黑色的门，通途的后脑勺很突兀的占据了他大部分视线，万维的脚步一顿，他的鼻尖还差一点就能碰到通途的头发。
［还好反应快，不然就撞上了。］
“怎么，站在这儿为了等我？”万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的身体一颤，很自然的让开了通道。
“万维，这里给我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进入门后一般都会出现这种过渡明显的场景，如果这是你的门，那这里应该会和你过往的经历有关。”通途的神情非常谨慎，那是人类面对未知情况下意识采取的自我保护行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他选择了原地等待万维的出现。
“嗯？”万维发出了一声疑问，顺着通途的目光，他看向了前方那有些熟悉的场景，“走廊？看起来像……”
“嗡”的一声，他捂着脑袋发出一声闷哼，天旋地转中，各种感官上的刺激如浪涛般涌了上来，滑轮摩擦陶瓷地砖的声音，消毒水的气味，应急灯发出的黄光，不知是谁的呜咽，大人们的争吵，还有婴孩的啼哭声，晕眩、恶心、头痛、手脚无力，感官的交替重叠折磨着他的神经与大脑。最后，不知是谁的一声凄厉哭嚎，终于结束了这阵足足长达三分钟的感官联觉。
“怎么样，万维你好一点了吗？”通途将脱力的万维扶到了走廊边的木质排椅上。终于从那阵突如其来的幻像折磨中逃了出来，万维脸色发白，看起来像是一个重症患者，他大口喘着气，嘴边残留着刚刚无意识呕吐出来的酸水，头发也被沁出的汗水打湿，此刻的他虚弱异常，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他能明显感觉出这个世界在排斥他的到来。
“呼，哈，真可怕，差点又死掉一次”，万维的眼中满是嘲弄，“怎么，让我再体验一次在绝望中死掉的感觉，就能让我知难而退吗？”
他看着天花板上那根老旧发黄的灯管，心里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虚弱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朝旁边的通途解释道，“放心，我没事，这是我的门，它在阻止我回去，看来只有等我通过了它的考验，才能真正进入那个世界。”
“可为什么你的反应会这么大？”通途满脸错愕，他也有尝试回去过，可是他的反应可没有万维的这般惨不忍睹，他只是，推不动那扇发烫的金属门。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万维的手伸进裤兜，掏出了那块碎片，此刻，碎片不再是雾蒙蒙的半透明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块透亮如水晶般的平整镜片。
“不愧是里世界的产物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视界之窗］那样厉害的功能势必会有严苛的启动条件作为限制，你看，它会放大人内心的痛苦，然后从中汲取能量。”碎片里映照出万维的脸，从拿到碎片开始，他的脑中第一次出现了关于这块碎片的信息，“没想到，这块碎片居然会拥有意识。”
【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回报，如果你需要使用我，请支付等价的苦痛、悲伤、愤怒等负面情绪，我将用我的慧眼，为你扫清迷雾，注：能量可以储存，当前能量值：100/100。】
【当前碎片：十分之一。欢迎帮我找齐碎片，届时我会给予你想要的回报:)。】
碎片的表面隔空浮现出这样一段文字。
通途接过碎片，细细打量着，“十分之一啊，看来还有九块碎片才能将它恢复原貌。”
“嗯，不着急，它并没有给我们其余碎片的位置提示，单单这一枚碎片的功能也足够满足我们大部分需求了。”万维撑着膝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碎片，你可以正常沟通吗？”万维问出了他当前最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本体的缺损，我可以回答您一些最基本的问题。】
“好，足够了，那么我问你，你是谁制造出来的？有什么功能？”
【抱歉，数据缺失，该问题我无法回答，请您自行探索。】
“这种问题都不能回答吗？”万维有些意外。“那么，你来自哪里？”
【答：库索克神庙。】
“好吧”，万维捂了一下脸，“你的记忆不会就停留在库索克神庙了吧？”
【答：是的，那里是我的出生地。】
万维有些无语，突然，他想起了那具骷髅慌忙间说出的三个字。
“界临人，那是什么？”
【检测到关键词“界临人”，消耗10点能量，开始检索……】
【检索成功，信息导出中：界临，一种介乎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最早的解释出现在库索克现存古籍中，某位被诬陷要施行绞刑的人在行刑过程中，终于被姗姗来迟的证人澄清他的罪过为诬告，因缺氧而短暂陷入了昏迷的他在即将死亡前被救下，那个可怜人在醒后声称自己见到了死后的世界。同时期的库索克先民中有一位智者，他一生都在探究生与死的问题，为此他特意找到那个人谈话，并对于此问题和一众智者进行了长时间的探讨，他们尝试了很多次，想要见到那个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世界，但都失败了，但是他们始终相信那个传闻中死后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并将那些见过那个神秘世界的人称为——界临人。当前能量90/100】
将信息浏览完后，万维和通途面面相觑。
“界临？临界？”通途拧眉，“它说的是我们现在的状态？但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以前的世界了，还要在这些未知的世界里游荡。碎片，你有没有解除这种状态的方法？”他盯着那枚碎片，焦急的等待着它的回复。
“界临，呼，有意思”，万维瘫坐在了走廊排椅上，“生与死，一直都是敏感而又经久不衰的话题啊。”他用手背遮住眼眶，眼前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生与死的界限，到底是什么。他虽然经历过生与死的挣扎，但却又对那所谓界限一无所知。死亡，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对于疼痛最基本的抵触。支撑自己活下来的，是自己的求生欲吗？是，也或许不是。
“诶，怎么黑屏了？！”通途的声音有些怒气夹杂在里面，可又有什么用呢，任他再大声，回应他的，也只有：
【您的权限不足，请自行探索。】
“好了，通途，别白费力气了，有些事情它不想说，我们是得不到答案的。”万维扶膝站起，接过了通途手中的碎片，这次，他选择遵循自己的直觉。将眼睛透过它，注视着另一侧的光景。
“‘视界之窗’，你的经验有限，我们不为难你，但我们身为界临人，理应有自行探索的权利。所以，将你的能力全部释放出来吧，就请让我们，看清这片天地！”
像是接受了万维的回应，黑下去的镜面骤然明亮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以碎片为中心，两个不同的空间被某个看不见的桥梁连接，它周围碎开了一道道裂纹，万维松开手，原本捏在指间的碎片仿佛与周围空间嵌在了一起，随着裂纹的蔓延扩大，其后那片残破的世界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走！”
万维抓住通途的手臂，一同跳进了那片遍布裂纹的世界。
耳畔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咳咳，刚刚那是，表世界？”落地的动作扬起了不少灰尘，通途稳住了落地的身形，看着身后那块在逐渐愈合的空间，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一样，那更像一个表里世界的过渡空间，没有碎片帮助的话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找到出口。”万维捂了一下额头，就在刚刚，碎片又给自己加重了联觉带来的的影响，不过在天赋技能和碎片的双重影响下，他好似对于空间变化的感知愈发明显了。
“因为刚刚我们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多少压制。”万维收起那块光泽暗淡了不少的碎片，“还有，对于空间上的变化，我的感觉更清晰了。”
通途的眼神发生了微小的变化，“是碎片的效果吗？难道说，我们的能力，可以被碎片增强？”
万维摸摸下巴，“有这种可能，我能感觉出我的身体在慢慢适应它每一次能量的抽取。”
通途的心被牵动了一下，个人的能力越强，在面临危险的自保能力就越强，他要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来。
“我觉得，界临这个词本身就有着它自己的意义，应该是我们在临近脑死亡时恰巧突破了某个临界点，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科学无法解释的样子，我们的能力也是在那个时候得到的。所以我初步判断，我们的能力与状态在一定范围内是具有关联的。”万维摸了摸下巴，把碎片递给了通途。
通途下意识后撤了一步，似乎是联想到万维刚刚那副被吸取能量时的悲惨样子，他连连摆手：“不了，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你拿着吧。”
万维眯了眯眼睛，“怎么，你不是想变强吗，我们兄弟之间，好东西可是要一起分享的。”
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冰凉触感，通途内心忐忑不已，那是与第一次接触时截然不同的感觉。是的，通途嘴硬抵抗了一会儿后，还是在万维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好好，我接，我接就是了。我可先说好，这东西我不会用，我过会儿就把它还给你。”
万维轻笑着点点头，碎片脱手的那刻，他好像看见通途手臂上窜起来一小片暗红色的灰烬，后者的表情则是瞬间被苦涩取代。
“果真是好东西，不仅可以开辟前路，还能洗涤心灵”，万维感受了一下自己那透彻了不少的五感，啧啧称奇道，“就是副作用有点大。”
思绪回到他们此刻站定的地方，灰暗的走廊已经不能用老旧来形容了，暗红色血迹攀附在发黄干裂的墙壁上，虽干涸已久，却仍是那样扎眼，像是经历过某场恐怖袭击一样的走廊，处处透露出与安恬岁月不符的混乱迹象。
“好像就是在这里，我生前最后呆过的地方。”万维的目光扫过眼前那个横栏在过道上的急诊床，可那上面空空如也，甚至就连床单都是干净的，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砰！”，万维的拳头重重击打在了墙壁上，“该死，就连她的痕迹都抹除了。”
刚刚将碎片收进上衣口袋，通途就被万维的举动吓到了，但他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们。
“咕唧咕唧”，有什么东西爬行蠕动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警惕的通途第一时间转过身，一个几乎填充满整个走廊的血肉生物就这样扭动着它那个庞大且肥硕的身体朝二人爬了过来，支撑它行走的数根手臂攀附在墙壁和地面上，像一只变异的、搁浅的鱼。借助走廊尽头门窗透过来的光，他勉强看清了那怪物扭曲的脸，那是一张，数个痛苦人脸拼合粘连的可怖面容！
“万维！快走，有怪物出现了！”通途拽着男人的胳膊快速朝着出口赶去，本来走廊里的空间就狭小，他可不想和这么一个吓人的东西面对面。
奔跑途中，万维的腰不小心撞了一下病床的床沿，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很快，他也看清了那怪物的长相。
“他们，是......”，万维嘴中呢喃着什么，下一秒，他被通途拽出了这个被痛苦回忆占满的走廊。
万维跟着通途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清醒一阵的脑袋再次被什么东西糊住，他捂着雾蒙蒙的脑袋，一把挣脱了通途的手。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拯救其他人可不是单靠一张嘴就能做到的。】
【就连她都拯救不了，你还能救下谁？】
数柄恶意铸成的剑无形的刺痛着万维的内心，这个他最先经历过的世界，正用仅有万维能听见的声音折磨着他。
“我要做什么，不需要你来质疑！”万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一根位于他身侧的输液架浮空而起，尖锐的一端朝向某个方向，随即笔直的激射而出，下一秒，半张脸被贯穿的粘合怪物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莽撞且自大，你认为你能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结果却是亲手把灾难送到了他们身边！】
“住口！少在那边指指点点了，苦难从来就没有远离过我的生活，我只能拼尽全力拖延住它！”万维伸出右手，缓缓转动着，那面目扭曲的怪物凄厉声更甚，只见那输液架正在旋转着刺进它的身体。
温暖的阳光打进室内，照在了一位面容俊朗的青年脸上，他正在为床上病重的大叔削着苹果，很快，红彤彤的苹果就被削好了。
青年将水果刀擦干净放进抽屉，微笑着将削好的苹果送进老人嘴边。
“哎！臭小子，你老汉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我还不用你喂。”老人有些嫌弃的把苹果从男子手里接走，吭哧一下咬了一大口。
“爸，平时我工作忙照顾不到你，现在想孝顺孝顺，你还嫌弃上了。”男子看见父亲嘴角那流出来的苹果汁水，他快速拿起一片纸巾拭去了那滴即将淌下的汁水。
“哼，你小子好好的就算尽孝了，你妈走的早，小时候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也算你争气，考到了洛安这个大城市，还混到了一个事业编，算是给你爹我争脸了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听说你考到了洛安，十里八乡的都来咱家祝贺呢。”
大叔一谈到他儿子，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看得出他是真的为自己儿子感到骄傲。“你爹我吃了一辈子苦了，受这点罪没什么，能早一天看到你娶妻生子，老汉我就没有遗憾了。”
“爸，你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别瞒着你儿子。”青年起身帮父亲把床板调高，好让大叔躺的更舒服一些，明明虚弱的坐都坐不起来，嘴上却还说着逞强的话。
“唉，眨眼你也长这么大了，不服老不行了。”大叔望向了窗外的天空，“本来你爹我就膝盖不好，老寒腿也是老毛病了，谁知道疼着疼着还晕过去了，幸亏你隔壁李叔来找我借铲子，不然，咳咳，不然就和老牛睡一起了。”看到青年眸间掩饰不住的自责，大叔连忙换了口吻。
“爸，你等着，我刚找到工作，等我租到了房子，就接你过来。”青年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早就想把老爹接过来住了。
“哎，接我过来干嘛，你员工宿舍住的好好的，租什么房子，净乱花钱！”听到这里，大叔顿时变得不开心了，“我要是走了，家里的老牛谁来照顾，家里的玉米还有十几天就要收了，等我好受了我就回去！”
“爸！”青年还想说些什么，主治医师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叔，照例询问几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后，便招手让青年跟他出去，“小伙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青年缓缓念出了诊断报告上的字迹，他的父亲，年近半百的父亲，在这一天被诊断出了白血病。医生安慰青年，如果积极吃药配合治疗，不用化疗也是可以实现治愈的，医学界是有这方面的案例存在的，不过高昂的医药费还是需要青年想办法来承担。
青年站在医生办公室外，矗立良久，此刻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童年时父亲陪伴自己生活的种种回忆如潮水冲刷着自己，他仰头强忍心中酸涩，总之，还有办法，不是吗。
他收好报告单，前往了缴费窗台。
里世界，万维还在与心魔抗争，各种尖锐的物品被他控制着投向那只怪物，怪物也没有示弱，他拔起走廊内的金属长椅挥舞着抵挡万维的攻势，怪物的血好似有着腐蚀性，那根露出一半的输液架末端完全溶解，同时怪物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会先被耗尽体力的。”通途双臂交叉，硬接下怪物挥过来的不锈钢长椅，他的双臂在滋滋冒着热气，“要快点找出它的弱点才行”。
“可恶啊，你给我清醒一点！”通途时刻在观察着搭档的状态，从刚刚开始他就发现万维隐隐有一些不对劲，那个平日里细心且大胆的男人，此刻却几乎要把墙皮给剥下来丢向怪物。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同伴恢复理智？灵光乍现，通途好似想到了什么。
通途从上衣口袋取出那枚“视界之窗”，狠狠的按在男人胸口上，与此同时，那只怪物怪叫着朝二人冲了过来，长直的走廊里无处躲避，情急之下，通途一脚踹开隔壁房门，拉着万维躲了进去。这一幕，不禁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库索克地下遇到的的滚石陷阱。
怪物拖着数条腿脚擦肩而过，可能是因为体型太大的缘故，它义无反顾的撞向走廊尽头的双开通道门，随着一声巨响，它半个身子陷入了门框中，耳边尽是它的挣扎怪叫声。
通途松了一口气，看来那怪物一时半会是挣脱不开了，他看向身旁的万维，后者脸上的杀意消减了不少，胸口上的碎片正随着他的大口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这里是？”通途站起身，他终于有时间来好好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了，“这里不是医院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化学试剂？”
看着这间酷似化学实验室的配药室，通途小心绕开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试剂瓶，试图搜集着那些关于这个里世界的线索。
“这里就是，遭到毁灭后的世界吗？”万维撑着桌沿站了起来，他的理智回复了些许，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影响，如果不是通途的介入，自己恐怕很快就会力竭，然后被怪物同化，变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收好碎片，看来短时间内自己还是把碎片留在身边吧，碎片会吸收自己的负面情绪，在这里，保持理智永远是第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