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会客厅里，我正架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旁则坐着露娜，唯有爱丽丝还站着。
“不坐吗？”
“不了，叔叔会骂......而且，没有多余的位置了。”爱丽丝摆手回答道。
她说的是实话，这会客厅里一共就放了三把椅子，还有一把是爱泼斯坦自己的。在爱丽丝的引导下，我来到了这座孤儿院，接待我们的是叫**德华的青年男人，据说是院长爱泼斯坦的儿子。现在爱德华已经去叫他爹来招待了，让我们在此稍等。
“无妨，要不坐在我的身上？”
爱丽丝听到我的提议，露出错愕的表情，旋即摇头如拨浪鼓。
“还是算了。”
“是么。”
哎呀，我难得都表现这么温柔了，为什么这孩子就是不领情呢？
而且怎么感觉她的眼光不仅抗拒，还有些嫌弃......是我说错话了吗？
过去我作为教宗的时候，很多希望成为圣骑士的孩子可都很喜欢被我抱到腿上坐。
他们还说这是孩子与教宗之间专属的弥撒礼呢。
“那个......”爱丽丝似乎有什么想问的，但并不太敢说。
“怎么了？说吧。”
“就是——您刚才说要买下我们，是怎么回事？”
那不过是哄骗那个名叫爱德华的男人的话语，我才不会花钱买人呢。
“是这件事啊。”我笑着问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爱丽丝犹豫了片刻，然后迅速点了点头。
“唔，看来还有戒备。”
“不是，我只是......”
“哎呀哎呀，这位就是文伐·路德先生吧？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来光临鄙院，真是令这所孤儿院蓬荜生辉呀！”
爱泼斯坦的肚皮先于他的脸出现在我的眼中，他以神气的姿态高挺着身子而来，身旁跟着自称是他儿子的爱德华。
这人看上去五十来岁，光头，浑身上下都是多余赘肉，胆固醇想必不低，恐怕能活到五十多都算得上高寿了。
他儿子爱德华长得倒是壮实，平常应该有在锻炼，但目光时不时向露娜这边瞥来，脑子里想的什么心思一览无余。
这父子俩算是反派里典型的黄金搭档了。
“嗯？怎么连茶都没上，爱德华，你是怎么办的事？”
“抱歉抱歉，我一时兴奋就忘记了——喂，爱丽丝，还不去上茶！”
爱德华似乎颐气指使惯了，一令之下爱丽丝已经准备离席去准备茶水。
我抓住了爱丽丝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
“大哥哥......？”
爱丽丝总是叫我大人，我本来打算让她叫我大叔或是爷爷之类的，但她似乎很不情愿，就折中叫我大哥哥了。
以前听过孩子们叫我教宗爷爷，倒真没孩子叫过我哥哥来着，这种感觉也算新奇。
我向她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爱泼斯坦。
“不用这么麻烦了，带我去看看人吧。”
“哦哟，看来您是喜欢直接谈生意的那种人啊，呵呵我也喜欢。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嘿嘿，我们这边毕竟是正规生意，您是否有相关的合法证明？”爱泼斯坦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奴隶交易也要合法证明？不过幸好我还保有理智，明白爱泼斯坦说的是黑话，想要的恐怕是利益集团的引荐函之类的东西。
毕竟这种生意没法摆上台面，如果没有熟人引荐，他也不敢交易。
我自然是没有那种东西的，但商人嘛，眼里无非就是钱。
于是我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钱包，往地上一倒，结果超过五百枚金币就从那只钱包里倒了出来。
爱泼斯坦父子二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金币，究竟是怎么塞进去的......”
“没见过吗？这是魔法储物袋，很平常的东西，里面的空间，唔——大概比你的孤儿院稍微大一些吧。”
“什......！”
爱泼斯坦的脸色顿时变得卑微起来，腰也不自觉弯下了一些。
“我已经充分明白了您的尊贵身份，您能来我们这里挑选女孩是我的荣幸，请随我来......不不不，我去把人带过来吧，您就在这坐着等就行了！”
“我没有太多耐心，你最好快点。”
“我明白，我明白！”
爱泼斯坦父子挺着腰来，弯着腰离开，这滑稽一幕不由得引得旁观的露娜“扑哧”笑了一声。
我也笑了，一挥手，那些堆在地上的金币就化作魔力散去了。
“不买吗？”
“当然。”
我一向痛恨人口贩卖，造成多少惨剧，岂能参与其中？
倒不如说我杀的奴隶贩子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多的了。
即使在过去的大战中，我也秉持着能不杀就不杀的原则。只不过在那个时代，杀人才能救更多人，所以我才不得不进行杀戮，仅此而已——但奴隶贩子不在此列。
我的恨意其来有自，前世我的父母身死后，有人族的奴隶贩子本想把我和姐姐抓去贩卖。最初我们还为能有口饭吃感到幸运，结果没几天两个人就被发现是混血，立刻遭到了无情的抛弃。
他们本来是想杀我们的，结果精灵族打过来了，便顺势给我和姐姐套上不合身的人族盔甲，丢到前面去做挡箭牌。
姐姐为了守护我，就是死在了那一场遭遇战里，那穿心的一箭把她的鲜血撒在了我的脸上，滚烫到我一千多年不曾遗忘——那年她才十六岁。
我一直在想，当初我要是会「苏生」该多好，或者仅仅只要能学会「疾风术」或许就能带姐姐跑掉了。
可惜，万事都没有如果。已成的事终究不可再来，无论我如何穷尽魔法，如何潜入深渊之底，都无法挽回连深渊也彻底消散的生命。
从那时开始，我就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奴隶贩子，不仅是因为他们做的事令人不齿，更要他们为姐姐陪葬。
而杀死姐姐的精灵族，我同样还以颜色，亲手毁灭了精灵神都『天门』，但这只不过是盛怒下的滥杀，也是我人生的污点。
真正的罪魁祸首甚至不是奴隶贩子，而是盘旋于整个世界之上的巨大恶意。
战争即是此世最大的恶意。
我会立刻答应爱丽丝的请求，有一半的理由是出于对她的同情——教宗从不会拒绝向他求救的弱者。还有一半或许便是对姐姐的愧疚之情吧。
在我回想旧事之时，爱泼斯坦很快就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多达二十位女孩，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四五岁都有，都穿着统一的白色连衣裙。但这些衣服很新，似乎并不经常穿。
“大人，您看看，如何？”爱泼斯坦眯着眼笑问着。
数量和爱丽丝所说的对不上，我旋即向爱泼斯坦投去佯装生气的眼神。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三十多个孩子？”
“这——”爱泼斯坦一愣，随后解释道：“是爱丽丝说的吧？您有所不知，有些女孩样子不太好，像您这样尊贵的人怎么可能需要那种女孩呢，还有些手脚不利索，所以我就只挑选了这二十位......”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额？”
“把所有人都带过来，我亲自挑选，你明白了吗？”
“......好吧。”
爱泼斯坦又跑了一趟，把剩下的女孩也都带了过来，我一眼数尽，算上爱丽丝总共有三十五人。
我斜过头问向爱丽丝：“哪个孩子是提法？”
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头找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不在这里。”
于是我站了起来，走到了爱泼斯坦面前，略微释放魔力，就将对方吓得倒退了两步。
“你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
“不，大人......我确实把所有女孩都带过来了。”爱泼斯坦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没有说谎——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
“这里本应该还有个叫提法的女孩吧？”
听到这个名字时，爱泼斯坦略微一愣，旋即笑道：“哦——您是说那个女孩啊，她得了病，早几天就吃不下饭了，中午的时候死了，已经埋了。”
哐当。
身后发出异响，我向后看去，只见爱丽丝摔倒在地上，她似乎是在摔倒的途中扶住椅子，结果却连椅子也一起倒了下来。
“不、不会的......”爱丽丝艰难地站起身，而后突然跑过去抓住了爱泼斯坦的领子咆哮起来：“你说过会照顾好她的！你说过只要我去偷钱过来给你，你就让她好好！你昨天还说她病情不严重，只是厌食而已！提法怎么会死呢，你在骗人，骗人！！！”
“滚开！”爱泼斯坦一把推开了爱丽丝，露出凶恶的表情，“臭小鬼，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别忘了是我收养了你们这些没人要的小鬼，居然一点不知道感恩！她本来就是我买来的，死了之后亏的是我，你有没有搞错！本来我都联系好买家了，难得找得到喜欢你们这帮营养不良的小鬼的贵族，结果却遇到这种事情，我可是还要付违约金的，这样一看我才是最伤心的吧！”
爱丽丝愣住了。
“可是提法早上还吃了面包，看上去比昨天好一点了，她怎么会......”
“呵呵，蠢货，你一出去她就全呕吐出来了。差点喷我身上，简直太恶心了——噫？”
爱泼斯坦露出厌恶的样子，似是还准备嘲讽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不可原谅。
“愚蠢的男人，竟然丝毫不理解她们之间弥足珍贵的友情。”
“喂喂，文伐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或许我太过高看自己的养气功夫——本以为在这个时代，我的脾气会很好......结果还真是遇到了令人生气的事情啊。”
我感到有些恼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