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很晚了，爸爸和爷爷都喝高了，妈妈却还不舍得放露娜和夏提雅走。
考虑到明天还要上课，我不得不出面将两人从妈妈手上拽了出来。
“送我们一段吧。”
夏提雅提议了一句。
“王宫的话，我知道位置，可以直接把你一瞬间送回去。”
“有那种魔法？”
“当然。”
夏提雅略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必确实是有呢......但我还有些话想聊聊呢。”
我看向露娜，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没关系......”
毕竟都在上城区，应该是顺路吧。既然如此，我就送她们一段吧。
现在大约是晚七点左右，悬挂在天上的蓝月播撒下幽蓝色的光芒。这个世界有两颗月亮，蓝月代表幸运，黄月代表忠诚。但是路边竖立着大量魔法路灯，将月亮的光芒都遮蔽了。
夏提雅在前头，我和露娜跟在后面。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露娜就一直闷闷不乐，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的她更显沉默。
在我思考要不要搭话之时，夏提雅先向我搭了话：
“你的力量如此强大，为何却籍籍无名？”
“这是当然的，毕竟我才出生十几天而已。”
“哦？是转生者吗？”
夏提雅略带惊讶地回过头来，真亏她猜得到。
“确实如此，不过这个时代应该不多见吧？”
“嗯......有好几百年没见过了——上一个转生者是赫赫有名的剑圣卡兰。”
“剑圣？和雷斯特有关系吗？”
“就是他们安第斯家的先祖，过去帮助王族复位的大功臣，因为剑术冠绝天下所以被尊称为剑圣。”
“即使如此，也用不着子孙后代都称呼为剑圣吧？”
剑术可以传承，但无法保证每一代都能维持巅峰水准，以此霸占“剑圣”的名号，着实有些霸道。
“天晓得，安第斯家每一代的剑圣都是罗提盖欧斯最强大的剑士——或许他们家族就是受到了上天青睐吧。”
那可真稀奇，居然有能将后代必定培养成才的家族，我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兴趣。
“那个卡兰在「转生」之前是什么身份？”
“嗯？这谁知道——按照常识来说，转生者都会遗失大量甚至全部记忆。卡兰剑圣从未提及前世的事情，人们只是单知道他是转生者而已。”
夏提雅的认知是错误的，「转生」后能保留多少力量和记忆，完全取决于对深渊魔法的研究水准。
深渊是记忆和力量的容器，要是极其擅长深渊魔法之人，基本上能保留全部的记忆，不过力量就未必了——一般来说是至多只能保留五成。
「转生」后发生丢失大量记忆的情况，基本上是因为那个人不擅长深渊魔法。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到目前为止还对自己的「转生」毫无头绪，若是研究一下最近的转生者的话或许能有所突破。
姑且就先把卡兰·安第斯这个名字记下来吧。
“他还活着吗？”
“去世好多年了，复国战争是在五百年前，相隔了几乎三代人呢。”
两百岁是罗提盖欧斯的平均极限寿命，五百年的话，是两代有余、三代不到。
但是也要分种族，平均寿命是罗提盖欧斯各种族混同的数据，这个国家的人口构成大约是——
人族：精灵：半兽人：其他种族= 4：3：2:1
像最短寿的人族和半兽人，寿命只有一百岁出头。而作为长寿种的精灵或是血族，其寿命能达到三百岁，各种族平均一下就高了。
除了这些纯血种族之外，还有一些和我一样的混血种，其寿命一般来说是随长寿那一方的——所以我的父母作为半精灵，也是拥有精灵族的寿命。但是混血的后代却又会折中取两种族之间的寿命中间值，再往后的后代就越来越接近于短寿种那一方的寿命。
有人推测这是因为作为长寿种的血脉在第一代的遗传中尚处于强势方，之后则慢慢变为弱势方，在不断遗传的过程中变得愈来愈稀薄，所以导致了寿命的缩减。我对这方面钻研不深，所以也不好下判断。
不过寿命只是一把锁，总归有办法能打开。解放寿命限制的方法，我早在三千年前就于深渊之底中窥探到了——只不过又被众神上了新锁而已。
我在雷斯特身上感受到的是纯血的人族气息，那就意味着那个男人的先祖应该也是纯血的人族，那么活上一百多岁就是极限了。
现在是五百年后，确实应该早就去世了。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我就自己回王宫了。”
夏提雅侧过头向我一笑，展露出皓齿明眸，总觉得她和在学院里不太一样啊。
——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的耳中忽然响起了冰冷的质问，这是夏提雅的声音，但她仍然保持着笑容，那只绛唇并没有动过。
是「同频交流」，通过连接双方意念进行交流的魔法......但是她为什么要特意通过「同频交流」和我对话？而且问的也完全没头没脑，令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嗯。
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轻柔的少女声音，这我再熟悉不过了——是露娜。
真奇怪，难道是跟露娜通讯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也囊括进魔法的范围里了吗？还是说其实是故意的？
稍微思虑了一瞬，我并没有直接退出频率，暂且做个旁听者。
——反正你终究也会背叛他，然后陷入更深的黑暗吧？
夏提雅的声音充满嘲讽，露娜的声音则充斥着悲伤。
——这是......我的宿命。
——你真让我恶心。
——抱歉。
夏提雅转过身去，切断了「同频交流」后，便往王宫的方向走去，走出几米后又背对着我向天上伸出手挥了挥，大概是在道别吧。
“抱歉......”
露娜低声再次留下一句道歉，我无法判断这是说给谁听的。她低着头快步趋前，望着她的背影，我总觉得她好像打从刚才开始就没抬起过头。
夏提雅来之前，露娜虽然也很紧张，但绝不是那种卑微的姿态。
“露娜。”
我叫住了她。
“什么事......？”
她稍微歪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过生日的那天，再到我家来吧？”
我看到露娜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呆呆地盯着我。
“怎么，不愿意吗？”
“......不......”
“那就这么约定了吧。”
“但是......”
我听到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只吐了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
“我就当你答应了，可不能违约。”
露娜张口想说什么，但屡次欲言又止，最后轻咬绛唇，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好......”
少女的双眼紧闭成两弯月牙，却仍然无法阻止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慌忙跑走了，比夏提雅离开得还要急，简直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不过，她总算是抬起头来了。
望着露娜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我收起笑容，陷入了思考。
夏提雅提到了露娜将要背叛某人——假使她是故意让我听到这场对话的，那或许被背叛之人就是我。
如果她并非是刻意为之，而只是偶然的话，那就很难说了，但也有概率是我。
可是究竟什么是背叛？
仔细想想的话，虽然露娜已经来过了我家，彼此之间也交流了很多，但我好像对她仍然是一无所知。我对露娜的认知也就仅限于“是血族的贵族少女”而已。
我能确定的就只有一点——露娜不是为了背叛我才特意与我装作朋友。
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早在三千年前就被骗的尸骨无存了。相处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基本的善恶分辨我早在第一眼就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
话虽如此，但我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忖度，有可能是我想错了也不一定。既然如此，便等到之后再慢慢观察吧。
如果露娜有什么苦衷的话，我希望能作为朋友为她分担一些，但毕竟要对方愿意跟我倾诉才行。
我边思考着这些，边抬头眺望着夜空，欣赏悬挂高天之上的那轮蓝月。
我有多少年没有观月的闲情逸致了？记不清了，感觉一直在打打杀杀，从来没有什么机会观赏世间的景色。
前世刚出生那会儿倒是还会发出“竟然有两个月亮轮流交替”这样的感叹，但很快母亲就身死，父亲带着我和姐姐也陷入了苟且求生的挣扎之中。此后我就对这类异世界的特别景色没怎么在意了。
也惟有这个时代，我才能惬意无虞地观赏美景了吧。
“即使是看惯了的蓝月，要是静静观赏的话，也会觉得很美啊。”
我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