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夏大陆,被遗忘的国度,这里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循环,阴谋,战争,掠夺,遗迹。当然还有无穷无尽的冒险者,前来探索这片大陆上未知的秘密。而他们其中,或在途中逝去,成为大地的一部分;或功成名就,化身一方传奇;又或者经历多次冒险,但依旧平平无奇。而不管怎么样,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冒险者的好奇心。
老骑士握着剑,一言不发。
“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也就该退休咯。”记忆中的声音响起。
他打了无数次胜仗,却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于是,当他看到周围人陷害出卖他时,他选择战斗到了最后,直到谁人的利剑贯穿了他早已伤痕累累的甲胄。
〔骑士,是维护正义的执法者〕
老骑士沉默不语,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你们都说,我们法师在战场上只会帮倒忙,看好了吧,这场仗,我定要你们瞧个好看!”而这种声音再一次回响起来。
他的法术资质平平,练习的成果也是半吊子,久而久之,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但就在钢铁与肉身的碰撞中,这一次,他成功了,伴随着涌上来的死物,一声巨响过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骑士,是守护王国的坚盾。
“我不想再留下来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朋友,我曾经把荣誉视做一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给了我什么?家人还需要我,我若是死了,他们……我会先一步带他们离开……”音如潮水,如此的挥之不去——
那天,他没有去,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便打算在后路前规划好剩下的一切,行进的道路早已远离了彼方的战火,但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只可惜这一天来的太早,以至于他匆匆赶到时,只看见满地熊熊燃烧的烈火,和飘在空中的灰。
骑士,是品德荣耀高尚之人。
然后,灯灭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老骑士站在黑暗中,冷汗随着他紧绷的皮肤滴落下,手中的长剑愈发沉重。他紧紧的盯着前方,没有半点懈怠。
呼——呼——不知什么地方吹来了冷风……然后……各种恐怖且嘈杂的声音串联起来,回荡在风声中。野兽的低吠,魔物的嘶吼,巨龙的咆哮……声音越来越大,怪物们身形逐渐浮现。
那数量犹如潮水一般,向老骑士袭来,但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大吼一声,冲了上去,陷入进这场不公平的战斗之后,野兽的利爪撕开他的甲胄,他一刀劈下,野兽的身体瞬间裂成两半。魔物的一次次刀刃砍穿他的臂章,他一次次砍下他们的头颅,丝毫不拖泥带水。接着,巨龙向他喷出炽烈的火焰,他大步的跑向他,焰浪在他的身上奔袭,他感觉不到伤痛,任由火焰炽烤着他早就伤痕累累的身躯,然后他一步跃起,那力度直接超过了天空,老骑士用尽全身力气,一剑插在了巨龙高傲的头中,伴随着它的哀嚎,一起重重地坠向了地面。
嘭——嘭——嘭——。
他躺在硕大的尸体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踉跄的站起身,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他本在想象,看到满地的尸体,自己内心会是什么感受呢?只可惜,他见不到,也没必要见到。直到恢复视力之后,他看见,自己身处于教堂之中,一如他立下誓言的那一刻。然后——他看见了他们。
“叛徒!我予你公正与正义,你却还给我鲜血与背叛!”
他并没有,实际上,他在那里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直到有人提出自己断后,他才不舍的离开。
“你嘲笑我,羞辱我,直到直到最后都不让我安宁!我要让你面对我迟来的怒火!”
他并没有,实际上,每次他有新点子的时候,他总是第一时间前来鼓励他,支持他,每次都是。
“我什么都不剩了,生命,荣誉,家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但命运又是谁能轻易改写的呢?就像生命和荣誉一样,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而消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你却无法改变这是个事实。
他们一步步朝着老骑士走来,声音在他的脑子中不断回响,挥之不去。他扔下了剑,跪在地上捂住耳朵,表情愈发的痛苦,呼吸愈发的紧促,好似下一秒就会突然炸开。
“为何,还不停下?”
没有人回应他,在无尽的回音中,三只黑色的绞线缠住了他,本就不多的呼吸变得更加紧促,一下,两下,越来越紧。他看着早就死去的战友们,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想伸手去拿掉在地上的剑,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离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下一秒,刺骨的黑暗吞噬了他,他感到一阵失重,自己正在往下坠。
“来了,来了,这次换我来陪你们了。”老骑士灿灿地说完这句话,闭上了眼睛。
骑士,是……
“放松,放松,看这样是又做噩梦啦?需不需要我给你泡点茶水?”耳边传来的不是愤恨的咆哮,而是温柔的女声。
“我又梦到他们了……”老骑士睁开眼,满脸疲惫的坐了起来。“多少年了?3年?4年?还是6年?“
“8年了。”一个看着30岁左右的女性端着茶水过来 放到了桌子上。“距离你来这里到现在已经有8年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叹。
卡雷斯看向窗外,天气正好,村子内一片安宁的迹象,现在虽然不是耕作的季节,但还是有不少人提前出来开始干活了,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孩童们的欢笑声,和隔壁酒馆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当初,碧翠丝是在村子后面的马厩找到了卡雷斯,找到他时,他浑身都是血,穿着一件破碎的铠甲,手握一把断剑,倒下马厩里,不醒人事。于是,大伙一起把他抬到村子上的医院,照料了三天左右,他的状况才慢慢恢复起来。自那以后,他便以村内守卫的名义来保护这个村子。大大小小,风风雨雨,最后都落得个还算好的结局。
“要我说,你真的该考虑放下,你这把年纪为什么不去多享受享受生活?”碧翠丝将一杯茶端起,递给了卡雷斯。
“我逃避了……我迷失了方向,所以我不会原谅自己。”卡雷斯接过茶,小撮了一口,微苦, 是他喜欢的味道。“说真的,碧翠丝,我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了。”
“您可别,这小村子可供奉不起骑士大人呀。”她开玩笑般的说出这句话。“起码你现在所做的事情,还是有意义的,不是吗?要是没有了你,这小地方可不知道要遭机会殃咯。”
“你们完全可以申请……上面总会派人来的”老骑士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剑和行程安排——
找铁匠去重新打磨剑刃
前往小礼堂祷告
去商人那里买一批物资
“可这依然改变不了过去,以及发生的事实”
“亲爱的,没人教你应该活在当下嘛?要真的这样的话,我都有些怀疑你们的牧师给你们灌输什么东西了。”碧翠丝为他整理完床铺,微笑着看着他。“别欺骗自己,卡雷斯,好好想想,你自己真正需要干什么,别逃避,别迷失了你自己。”她顿了顿,又开口说到:“村子里,还有我呢。”
“我会考虑的……”骑士整装待发,准备出门。
8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守护了这个村子,造就了现在村子的发展,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他只是在赎罪,赎一个根本没有必要赎的罪。
“我在此发誓,我将自愿成为骑士的一员,我发誓惩奸除恶,保护弱小……”他想起曾经立下的誓言,却已然不复存在,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骑士三步并成两步,快步走到铁匠铺前,一如既往,铁匠还是那么卖力的捶打着铁器,虽然人不多,只有他和他的学徒在那里,但从一旁损坏的铁器来看,今天一定有很多单子需要处理。想到这,卡雷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有些缺口,但不多,除此之外,铁锈和暗红色的血液布满剑身,好像那就是它原本的颜色。
“还能用。”卡雷斯心想,没必要再让铁匠多加一份劳累,这么想着,他便要转身离开。但铁匠看到了他,在他擦汗的一瞬间,抬头看去,便是骑士站在那里,望着铁匠铺的方向。
“卡雷斯大人?您怎么来这了?是需要修理东西嘛?”铁匠恭敬又热情的询问着。
“不必客气,朋友,叫我卡雷斯就好,我已经不是什么骑士了。”
“嗨呀,瞧您说的什么话,您一直在守护这我们呐,要我说呀,世界上要是所以骑士都向您那样,那我们的日子可一天比一天好咯。”
"嗯,为什么这么说?"他感到一丝惊愕,往日同僚们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至少在印象里,他对他们团体的印象不算太坏。
"哎呀,来了这么多年,都没告诉您。"铁匠指了指正在休息的学徒,"这孩子的父母啊,当初就是被那伙人害死的。"铁匠面露难色,娓娓的说到。
"什么?"卡雷斯惊愕到,"你确定吗?他们……和我一样是骑士?"他不敢去想象那种事,这让本就重视荣誉的骑士们感到耻辱,以及诧异。
铁匠坐了下来,点起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来,您坐,我来告诉您。"
当年啊,我还在城里那会,有一家人和我往来之间特别密切,那家人啊,看起来不算特别富有,但总是上我这里来修理、打造铁器,久而久之,我们也就彼此熟悉起来了,他曾经和我说,城里的日子难过啊,一方面上层天天有施压的权贵,下层又得照顾一家老小,实在是难过啊。我想了想,便和他说,那要不要尝试找个村子安定下来?他没立刻说话便走了。过了大概半个月后啊,他定下来了,打算搬去我定居那边的村子,正好我还有空房子,可以留给他们家来住,叫我过两三天去帮个忙,搬搬东西什么的。
铁匠顿了顿,看看了还在休息的学徒。
后来我一直没收到他的来信,便决定亲自去看看,谁知道……走到那的时候,就闻到血腥味了,我赶忙加速跑过去,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的声音,我没敢往太前去,就躲在巷子的角落里偷偷的听,那是两个骑士,在另一边交谈着什么——
"就是这群人,上次我们办事的时候他在现场……"
"你知道的,这个事情不能被任何人知道……除了我们几个……否则一旦事情败露,咱们几个都得死……根除一切目击者,不得留情!"
"我当然知道,我的做事风格你不是不知道。不说这个,那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暂时不好办,不能直接吧目的写在审批的流程里,上头有审判官身边那些走狗,下面还有隐卫分布眼线,目前的进展只有地下势力那些施法者在研究关于祂的事情。"
"这样吗,也不算坏,起码暂时没人知道这个事情,我这边还在研究相关资料,祭品也需要准备……还有指定的地点。"
"多注意那个什么那个疯老头的工厂,我看他们最近总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一个工厂却没多少工人,怎么想都很奇怪!"
"行,知道了,先这样吧,万一有人过来就麻烦了。"
"这堆尸体你要怎么处理?"
"交给我吧,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出现第二次。"
然后等脚步声逐渐走远了,我才敢悄悄上前去,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有殷红的血液伴随着泥泞的杂草交织着,旁边的屋子已经七零八乱了,我进屋一看,屋内已经什么都不剩了,红色染遍了整个房间,就好像它本来就是红色的。我害怕极了,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惊恐和悲伤控制了我,但我好像被丝线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惊恐之余,我貌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什么东西好像在翻找、扑腾什么的声音。于是,我强忍着挣脱这种束缚感,一步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角落的一个壁橱,不大,很容易被人忽略,我打开它,里面还有一个隔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婴儿时候的他了。我想,在那时候,他的泪水就已经哭干了吧。
"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荣誉和骑士精神……"卡雷斯悲伤的想道。"愿众神保佑他们……"
"您也别那么悲伤呐,起码这孩子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那,您和他说过这些吗?"
"没有,我觉得这些事,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铁匠看了看年轻的男孩,一头乌黑的头发,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手臂上有打铁迸发的火星带来的烙伤,他的脸上没有那么多同龄孩子该有的表情,转而是一种阴郁。
卡雷斯又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信条,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都会开始将这种怀疑施加于自身——骑士,到底是什么?是公正?是正义?还是只是披着"骑士"头衔的行尸走肉呢?他不知道答案,得来的只有迷茫。
"他的父母叫什么?"
"他父亲叫杰拉尔德·林普。母亲叫塞菲娜·林普。还有一个叫康纳德的哥哥。"
"我知道了,感谢您和我分享这些……"卡雷斯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这几个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处于身为骑士的精神,他在心里一遍遍为他们哀悼。
"那这个男孩?"
"他的父母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但是杰拉尔德生前和我说,他想让这孩子自由自在地活着。我给他取名叫卡罗,据说这在西方有自由的含义。"
"那关于那两个……"卡雷斯实在不想说出骑士这两个字。
"哦,您是要说那两个残忍的家伙,对吗?听起来他们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大事,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诸神保佑,千万别是什么灾难。"
"但愿如此……"
"您倒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光耀城和银环城还是依旧屹立不倒,我想,也许没什么可担心的,自然是最好。"
"或许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必费心思了。"银环城,卡雷斯在记忆中思索,它是光耀联盟,八个国家中的一个,在当年那场战争中,它是唯一一个没有派兵支援而保持中立不动的城邦。虽然实际上现在联盟已经名存实亡,但是的确是战争后唯二还存在的城邦之一。
"哦,对了,您是来要修理武器的吧?这么多年只看到您来过不几次,让我看看吧,我会尽我所能。"
铁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本来他想拒绝,但是铁匠已经把剑拿到铁砧上面,他也就不好拒绝了。
随着打铁节奏的声音响起,卡雷斯走到了卡罗的身旁,这个刚睡醒的男孩正要起身去帮师傅的忙。
"您好,卡雷斯大人。"男孩恭敬的问候了一句,随后转身去调整炉子的温度。
"过来,孩子,我有点事想和你聊一聊。"卡雷斯找了个地方坐下。
男孩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棒,转过身来,慢慢走向卡雷斯。
卡雷斯上下打量着男孩,一头乌黑的头发,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体型算是瘦的,隐约能看见一点手臂上的肌肉,可能是每天打铁和修理物品锻炼形成的。但是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微笑的色彩,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好似多了一丝阴郁。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呢?"
"帮老爹的忙,比如传递东西,调整炉火,还有修理工具什么的,小一点的东西我也会修,偶尔老爹也会让我来打铁,只不过我还在练习。"
托瑞没有告诉卡罗那件事,所以他把铁匠当成了他的父亲。
"那你可知,你的母亲身在何方呢?"
男孩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说实话,我不清楚……我貌似从来没有见过她,只知道她好像已经离开了,一直没来看过我们。"
"那这个谎言又能用多久呢?"卡雷斯心想,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于残酷。"放心孩子,她总会回来看你的。"
"我也这么想。"卡罗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卡雷斯,"大人,我想知道,你们骑士,真的像吟游诗人歌颂的那样吗?"
"只怕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个声音在卡雷斯的心中回响着,但他并没有这么说——"当然了,孩子,骑士,是正义的执法者,守护王国的坚盾,荣耀的高尚之人。"
男孩的眼睛稍微放了放光,"真的吗?我就知道这不是假的,每个骑士都像卡雷斯大人这般强大!"
"怎么?对骑士感兴吗?"卡雷斯眯了眯眼睛,他记得当初,他也是迷恋于骑士文学,然后自己报上了门。
"实不相瞒,大人。我希望等我到了成人的年纪,我也能去成为一名骑士。"
"是吗?那么,理由是什么呢?"
"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高尚之人……"说到这,他脸上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我也要为了人民的幸福而战斗,保卫国家,守护人民。"
卡雷斯听到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单膝蹲下,双手放在卡罗的肩膀两侧。
"孩子,你要记住,骑士,绝对不是单单只有战斗可言,你如果真的想成为一名骑士,那么,在你立下你的誓言那一刻,你就绝对不能违背它,要时时刻刻去遵守你的信条——你将为了王国的繁荣而穿上铠甲,为了弱小的人民而举起坚盾,为了守护的名义而挥动利剑,为了正义的道路而坚守本心。这条道路会十分的艰难,而且一旦走下去就不能放弃,即便如此,你也想成为一名骑士嘛?"
"是的,即便如此,我也要成为一名骑士。"卡罗看了一眼还在打铁的老托瑞,又继续说道:"我曾经在某个吟游诗人口中听过这么一句话——所谓骑士,就是照亮整片大地的崇高者。而在我心中,您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也想为了其他人而奉献点什么,我要追随您的脚步,成为照亮这片大地的人!"
卡罗又看了看铁匠, "老爹说,等我成人礼那天,就给我锻造一把属于自己的剑,那样我就可以迈向属于我自己的道路了。"
"那你最好再让他给你打造一副剑鞘。"卡雷斯笑了笑,他很少从男孩的脸色看到这种激动的情绪。"剑是你前进道路上必不可少的帮手,但再好的剑,如果不好好保养,那也会被岁月所侵蚀,变得锈迹斑斑。而剑鞘则可以帮你收纳不必要的锋芒和鲁莽。需要时要毫不犹豫的拔出它,而不需要时则要牢牢地将它放在里面,绝不可以轻易拔出。剑刃出鞘并不都是为了杀戮,它会撕碎头顶的阴云,为人们带来指引前路的曙光。"
正当两人闲聊真欢时,铁匠托瑞已经将卡雷斯的剑打磨好,交道了他的面前。
"大人,您看看,还满意吗?"托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询问着卡雷斯。
铁匠的手艺一如既往,上面的铁锈和干涸的血已经褪去,缺失的剑刃也被重新填装,至少此刻,这把剑像是重生了一般。
"谢谢你,朋友,我想我可能得走了,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不过在走之前,卡雷斯走到了卡罗的身旁,他拿出一个勋章,说道:"这枚勋章是每个骑士入团以后,颁发给他的证明之物,如今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了,我现在将他赠与给你,希望你会朝着你选定的道路前进。"
男孩结果了勋章,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身侧,郑重的与骑士告别。走远了些,貌似还听见他在背诵骑士誓言。
卡雷斯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去,他感到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在思考托瑞回忆中,那份可耻的阴谋……到底是谁人所为。而难办的是,这份调查并没有任何可以明确知道的线索。唯一一个线索,就是这起阴谋在银环城发生过。
银环城。卡雷斯对他的印象并不多,曾经,他的导师兼前辈曾经带他们去那里学习和交流。因为当地城主的武器是两柄银质双轮而得名。而当地的编制并不实行军队制,而是内卫制度——即只御用王领家族内所属的成员及其附属。那么,他们不会担心人数不多么?并不。他的前辈曾经吐槽过,那群人都是什么神人,一个人能顶得上10多个受过正规训练的骑士,那类比士兵就更不用说了。而他们之中由三方面组成——审判官,事务官,还有隐卫。
审判官负责处理城市内和周围环形区域的一切活动,他们有权直接进行干涉,也有权利通过法律程序来进行审判。审判官的权利很高,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处理犯人,有权进入他人家中搜查,直接更改某些法律以及处理方案等。但一般在重大事件之前,他们会向城主报告,并等待城主的答复。
事务官负责统计以及整理各种大大小小的需求和事件,某些特殊的事务官会直接为城主的家族来服务,一般用于处理私密事务。而另一部分的少数事务官会跟随审判官一起行动,用于记录方案和协助行动。
隐卫则是分布于城市之中各个地方,上至王室高层的建筑,下至下水道内的老鼠。他们负责收集各种情报以及处理一些叛徒和流亡贼寇。一般来说,黑夜才是他们的场合,但有时候,部分隐卫在白天会回归到他们原本的生活中,来观察周围的人和事情。他们可能是商人,酒店老板,铁匠或是工坊工人,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选择在白天处理一些极端事件。
因此,卡雷斯很难想象,在银环城内,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还能安全脱身,而且还联系着一个大阴谋。他总感觉,自己也许需要以身入局,是因为他的骑士精神嘛?他只感觉,这事情不太可能那么完美的收尾,他有必要尝试去调查。可这样一来……村子怎么办?而他真的有调查的权利嘛?
"只希望他们已经被绳之以法,诸神保佑。"但另一方面,他见证了一名小骑士的决心,以及他启迪了他的道路。这总让老骑士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做了40多年骑士,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早已被岁月所侵蚀,但唯独当初那股热血和憧憬,是他怎么都忘不掉的。想到这,他的内心隐隐多了一丝光明,起码对于这件事来说,他感到自豪。不仅仅是他还在恪守自己的职责,也悄然的在帮助另一个可能走上骑士之路的年轻人。也许,那些老朋友肯定会对他褒奖一番吧?这是否,也是赎罪的一条道路呢?
"老家伙,干得漂亮。"
"瞧瞧这,在你手底下传承的伙计们有多少个了?要我说啊,上面就该派你去当教头!瞧瞧现在这些个教头,哪个有你这般精神!"
"你总说自己一点点糊涂啦,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可在尽忠职守这方面,就连吟游诗人都在歌颂你的事迹呀。"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早就死去的战友们在同他交谈。但挥挥手,却什么都没有。至少他们真的会这么说。
所以,让自己的心稍微放下来吧,不要去继续否定自己,以及坚持那本就不是你过错的罪孽——
村子的礼堂没有那么大,但也算得上是村子内最豪华的几个建筑之一。每次卡雷斯来到礼堂时,他就会感到一阵安心。不仅仅是这里沐浴这浓厚的圣洁气息,更重要的是,当年那些小伙子们立下的誓言,正是在这里,诸神在上所见证的。
他朝着正义之神的雕像面前跪下,然后抬头看着祂的身姿,祂的正义不带一丝色彩。而人却会被各种因素导致问题和结局有所偏转。所以,神明在上,真的能明白众生的感情么?
他单膝跪地,将右手放在胸前,嘴中祷告着赎罪的圣言。随后,他双溪跪地,双手合十,为死去的人们祈祷。
"诸神保佑……"他为死去的战友祈祷,为死去的林普夫妇祈祷,为还在活着的人们祈祷。不知何时,一旁的老修女也和他一起,加入了这场无声的哀悼,直到结束。
老修女站起身,扶着老骑士起来,她看起来80多岁,要比卡雷斯还要年长,一身黑色的衣服铺满了她瘦弱的身子,慈祥的脸上映照出和蔼的笑容。
"您今天又来啦,卡雷斯大人。还是为了那件事而祈祷吗?"老修女的声音意外的不是很沙哑,反而有一种意外的活力感。
"不止如此……苏珊……还有更多死去的人,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
"您也是时候该放下啦……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对于这些过去的事情,除了放下,还有什么办法呢?就像生活一样,你可以对着它大喊大叫,但最后你只能接受现实,不是吗?"
"那我该如何原谅我自己呢?"卡雷斯捂着头,每当它面对这种情绪时,他都会逐渐地开始迷茫。但他一直知道,他只是不敢去面对。
"8年了,您保佑这村子8年了。"苏珊将双手放在卡雷斯的肩膀上。"你说自己无颜面对死去的战友,那是因为他们的职责至死方休。你说你失去了你的荣誉,但你时时刻刻都在维护他。你说你必须要赎罪,但那并非你的罪过,不是吗?这世界上数不清的生灵可能都在经历和你一样的事情,但你能做的不止放下,还有未来啊,老朋友。"
"你早就从那个事情里面走出来了是吗?"卡雷斯看着苏珊,她仍然和蔼的笑着。
"是啊,我已经走出来了。"她看了看天空,继续说道:"您知道吗,卡雷斯大人,人永远不要因为陷入负面情绪而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就像我一样,如果当年我知道我丈夫死于意外,我怎么会做出那么后悔的事情?到头来,死去的人没法再次死去,活着的人却要继续痛苦,这便是我要赎的罪啊。"
"但你和我不同,大人。我已经没有多少未来可以继续赎这份罪了,尽管我每天都在为了弥补过去而努力的活着。但是时间久了,您就会发现,这漏洞是怎么都填补不上的。那么,与其为了填补一个无尽的漏洞,为何不去起身看向更远的前方呢?"
远方吗?老骑士看向窗外的蒲公英,这种植物想要播种,就必须等待大风刮来的时候,让它和风一起飘荡,离开熟悉的土地,离开温暖的根芽,离开枝茎的怀抱,随风飘荡。但对它们来说,飘到何处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向前迈出步伐的无畏,和面向未来的勇气。
也许是该放下了吧?还有更多人需要你的帮助,还有更长远的路需要继续前行。那么,身为骑士的你,是否要再次启程呢?
"谢谢你,苏珊。"卡雷斯郑重地搞了个别,然后离开了小礼堂。
"不客气,希望我的话能给你带来一丝光芒,愿正义之神仍然指引着你的前路。"
刚一出门,卡雷斯就看见村口的小径行驶过一辆马车,但有意思的事,拉车的马是一团灵体,而上面并没有骑马的人。
"碧翠丝?你出去了吗?"卡雷斯疑惑的说道。
"诶呀,知道是我,还需要这么问嘛?"声音还没完,只见马上逐渐闪出一道人影,正是碧翠丝。她打趣的横坐在马的身上,朝卡雷斯挥了挥手。
"我还以为你在办事处忙。"一般来说,在处理完卡雷斯的事情后,碧翠丝会在办事处从早待到晚,而她则会让其他人去来包办运货方面的事情。
"我当然在忙,只不过提前将你要的物资运了回来。需要我提前分发嘛?"
"不必了,谢谢。我打算先统一放在粮食集中处保管,然后以备不时之需。"
"啊哈,你想的可真周到。"碧翠丝一个侧翻,优雅的从马背上翻身。"那么,今天你都去干什么了呢?让我猜一猜,去老托瑞那里修理你这把剑?去礼堂和苏珊奶奶聊聊天?"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卡雷斯笑了笑,双手将物资一个个拆下来。"碧翠丝,你还对银环城有什么印象吗?"一转眼,他就恢复了以往认真的神色。
"银环城?没什么大印象呢?我只知道当初它没有选择加入她的盟友。"说到这里,碧翠丝笑了笑,"还有就是,貌似在重新恢复经济建设这方面也是,现在的银环城只进不出,好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怎么啦?怎么突然想问问这个事情呢?"
于是,卡雷斯将托瑞和他说的事情告诉了碧翠丝,并表示他自己的担忧和看法。
"说真的,我很担心……如果我的同胞中出现了走歪路的人,作为骑士的一员,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他们,必要的时候,我会根除。"卡雷斯握紧了右手的剑,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习惯将右手放在剑柄上,既能用来防备突发状况,又能保证自己能先发制人。
"所以,你打算走了吗?是一时兴起?还是重新找回了你的道路呢?"转眼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上了黄昏的色彩,夕阳照耀着山谷间的小村,为它添上了一抹别样的欢欣。
"我还没有完全找回我的道路,但起码现在我明白了,与其填补一个不可能填满了漏洞,不如跨过他去继续前行。我对自己的过去充满了各种伤感与愧疚……但是神明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去抚平凡人的伤痛呢?到了最后……我只能接受现实,别无他法。而现在,起码我还活着,我会带着他们的那份力量,继续寻找我的道路,至死方休。
"我在此发誓,我将自愿成为骑士的一员。"碧翠丝突然严肃了起来,开始诵读骑士誓言。
"我将惩奸除恶,保护弱小,尽忠职守,铭记誓言。"
"我是正义的执法者,守护王国的坚盾。"
"我是品德高尚之人,荣誉的骑士精神。"
"我将勇敢地面对强敌,永远为了正义而战。"
"我将永远保卫王国,以身践行骑士之路。"
"生当如斯,诸神在上,敬请见证。"
"至死方休。"
"是啊……至死方休……"正如黄昏的夕阳,那是象征着一天的最后,她在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场演出,直到夕阳褪去,才是月亮的场合。但日月是交替的,并不会随着人的生命流逝而流逝。但反过来说,只要日月还在上演它们的职责,人的生命就不会结束,起码现在不会。
"呼……这么多年了,再次想起来这些,当初那种兴奋的感觉还是不会消退,现在也一样。"老骑士的脸涨红着,这么多年,他忘记了许多,唯独当初立下的誓言,他仍旧印象清晰,只是这么多年没有再次亲口说出的机会。直到今天,他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神圣的感觉,仿佛神真的在和他招手。
"什么时候动身?我好为你提前准备准备?"
"不必了,我打算明天就走,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回来吧……"
"放心,去寻找你自己的道路吧,毕竟,对于一个骑士来说,这小村子还是太小了,不是吗?"碧翠丝笑了笑,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还有我呢,别担心。"
于是,骑士躺在了床上,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个震惊的秘密,一场可怕的悲剧,一个伟大的梦想,一种超脱的现实,直到现在为止,骑士的心中渐渐产生了一股不知名的感觉,是激动呢?还是担忧呢?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温暖的环境总是让人感到舒适,以及困倦,卡雷斯喝了一口茶,有意思的是,碧翠丝每次都知道他想喝什么口味,上次是微苦,这次是沁香,就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一样。不过,当困意慢慢涌上心头,大脑变也开始迟钝,思考不了那么多了。
夜深啦,在月之女神的注视下,村子里面开始逐渐宁静下来,只有夜鸦的叫声回荡在空中,发出哇哇的叫声。然后,只剩下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片寂静,万籁俱寂。卡雷斯躺在床上,他看向窗户外,除了月光,碧翠丝的屋子还是亮堂堂的,他记得她的屋子里没有烛台或油灯,那一定是她用法术变出来的光吧。她总是这样,在最该休息的时候在忙。
卡雷斯的双眼逐渐疲倦,直到他的眼皮慢慢合上,他好像听到了老战友们的声音,那场叛乱最后以联盟的凯旋而告终,他们在酒馆里放肆的把酒言欢,伴随着诗人弹奏歌颂他们的旋律交织在一起。而在城内,士兵们高举胜利的旗帜,孩子们播撒着希望的花朵,妇女们吟诵虔诚的祷词,好像那场叛乱,真的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紧接着,声音开始逐渐变小了,一声,两声,三声,随后帷幕的落下。老骑士静静的睡着了,至少今晚,他睡到很香甜。
"难得见他睡的那么踏实呢,呵呵。"碧翠丝就像影子一样来到卡雷斯的面前,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还没凉的茶,微甜,是她喜欢的口味。然后,她慢慢走卡雷斯,悄悄的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挥了挥手,好像拿走了什么。
"哎呀,看来这个法术还是不太熟悉呢,早知道的话,就让这美梦持续长一点好了。"一脸坏笑的法师又靠近了一些,再次用手轻轻点了一下骑士的额头,直到出现了一抹淡粉色的微光,法师才停下来。
"那么,就让着漫长的夜,再多一点温暖吧,嘻嘻嘻。"碧翠丝舔了舔舌头,空气中是香甜的味道。她开心的笑了笑,上一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是什么时候呢?她在这美妙的气味中多待了一小会。嘭——灯一下子灭了。
"祝您以后的每个夜晚,都能如今夜般温暖,晚安,骑士大人。"
天光破晓,残夜终尽。伴随着伶俐鸟清脆的叫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屋内的桌子上,上面放置着一顿精美的早餐——已经切好的牛排和咸土豆酱,一份温泉石煎蛋,一份烤薄饼和一杯血树汁。卡雷斯在这种安逸的氛围慢慢睁开眼睛,貌似他昨天做了个香甜的美梦,以至于今天他刚起来的时候,心情很好,浑身也十分精神。
"哟 已经醒啦?来,趁热吃~以后就看不到你咯,这顿记得全吃完呀。"碧翠丝将卡雷斯的行囊拿到屋子内,随后又整理好了他的被褥。
"这段时间真是多谢你了,十分感谢您的照顾。"可以说,碧翠丝照顾了卡雷斯多年的日常生活,即使这份日常生活他自己也能处理,但她还是将这份额外内容加了进来,一丝不落。
"嗨呀,别这么说嘛,你守护村子,我照顾你,相辅相成~相辅相成~"碧翠丝边说变拿着一个背包,然后将她今早整理的货物,一点点装在里面——打火石,治疗药水,锥子,还有各种口味的干粮等等等等……
卡雷斯切下一块冒出汁水的牛排,蘸了蘸土豆酱,放入嘴中——恰到好处,牛排的汁水立刻在口腔中四溢开来,随后就是软嫩的肉块触感,伴随着土豆独有的绵柔,组成一场舌尖上的芭蕾,充盈着整个神经的欢悦。煎蛋化开之后,蛋黄的精华洒在蛋清上,让本来无味的蛋清也能增添属于它的味道。而薄饼呢?层层奶油和糖霜将薄饼之间分割开来,留下各种水果的点缀,除了来自人工的甘甜,还有来自自然的爱。至于这个血树汁……呃……老骑士先是一惊,然后刚要开口,碧翠丝却先一步说道:"诶呀,真是抱歉,这个是为我准备的,您的饮品在这里哦。"卡雷斯一转眼看去,桌子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瓶火龙葡萄饮。
有时候卡雷斯会想,这位女士真是无所不能,你能看到她前一秒拿着要处理的文档前往办事处,后一秒你就能看到她驾驶着马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她又好像很了解他,无论是他喜欢的饭菜口味,日常的行程处理,还是关于骑士的二三事,她都知道。卡雷斯也不是没有询问过,但结果都是碧翠丝捂着嘴轻轻的笑一笑,然后说"哎呀,我只是比别人多知道一些而已~"所以这就是来自法师的神奇力量嘛?别问,问就是法术造成的。
"哦,对啦,把这个带着,我为你特别准备的。"碧翠丝将一个精美的匕首交给了卡雷斯,说是匕首,不如说是很短的剑,配带镶有红宝石的剑鞘,剑柄发着淡红的光芒,上面同样镶嵌着三颗宝石。"相信我,你总会用的到的。记住哦,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拔出来。"
卡雷斯接过了那把短短的剑……呃,还是匕首?"这东西得不少钱吧……而且……被调律过……难不成说……"
"嘘~"话还没说完,碧翠丝就打断了他的对话,"嘿嘿,保密~"见如此,卡雷斯也便不多说什么了,将那把短剑别在另一侧然后系上了一层细绳。
碧翠丝又将整理好的背包交给了卡雷斯,"喏,可能用上的东西都在里面了,都是今天早上我去订来的。"
"这次一别,很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我会带着这份信念走下去,但是放心,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随后,骑士单膝下跪,行了一个郑重的骑士礼。然后他起身,走向门外,在村民们的注目和告别下,踏上了自己的路。
"尽管去吧,村子里面还有我呢~祝你前行的道路上永远有正义之神在注视着你。"
"总有一天,我也要走卡雷斯大人走过的路!"
"去吧,老朋友,忘却那虚无的空洞,朝着更加广阔无垠的未来前行吧,你的道路不会止步于此。"
"一路上小心呐,卡雷斯大人,虽然我不能再为您修理东西了,但是我的铁匠铺永远为您敞开。"
走出村外,老骑士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标示牌,以前这里从来没有这个东西,只见上面写着——
向东,光耀城。卡雷斯村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