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第六章——变故(1)
5月1日:
昨天蹲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对方半点影子,花费我那么长的时间,那地方我肯定是进不去的,那死老头还叫我自己想办法,晦气。
不过今天一早我就起来探头去了,饭也没吃,花了得有一早上时间来探查位置。可惜的是,这些位置要么太过于暴露而好击中目标,要么太难击中目标却显得隐蔽。最后我确定了一个位置,大钟楼的下面,靠近梯子旁的一个小窗户附近,那地方正好今天打开,我只需要等待清洁工出来的时候进去就可以了,正好他会替我把门关上。
为什么要选这里?问得好,我又不是傻子,和一个穿着整个铠甲还训练有素的骑士团长硬碰硬?天哪,你知道为什么刺客打不过圣殿骑士嘛?因为他们除了仰仗金苹果什么都不会!
所以,我才不会去和他们拼刀拼剑。这次准备在远距离暗杀,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办,但讲真,我很烦这样。简单来说,远距离击杀的成功率是远低于近距离暗杀的,主要原因在于两点——1.远距离的未知变数更多。2.机会基本上只有一次。
哦天哪,我为什么要给自己说一遍这种东西?是怕自己没有信心?哈,老实说,有点,那死老头他妈的就会给我安排这种送命的活,但没办法,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给的的确多……早就是一丘之貉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最后说说我的想法吧,老实说,打完这一票,我就打算找个机会跑了,我有一种预感,银环城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我很有可能得交待在这里。所以 不管是哪,哪怕要我去充满蜘蛛的洞穴里睡一觉,也比在这地方强。
好了,就先到这吧,算算时间,那清洁工也快来了,出发吧。
愿死亡保佑我们每一个人。
刺杀者停下笔,他重复着他工作所必要进行的事情,然后就离开了他的房子,只不过这一次,他每次都会关上的门却打开了,因为他忘了关上。在以前,他从来不会犯这个错误。
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阴云密布,昨晚还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湿。
清洁工拿着他清理的工具,苦闷的朝着钟楼那边走去,今天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个幸运天。因为昨晚他打牌打输了,又被酒馆那出千的薅走一波,今天起来还没赶得上救助队发放的那一批食物。
男人闷哼一声,没好气的继续走着。走到城门口时,他特意多去看了一眼那边的城门,和往常一样,紧闭,不出,旁边还有两个正在聊天的守卫。
他甚至怀疑那守卫只不过是木偶而已,都这样了还有必要安排什么守卫?怕我们平民老百姓偷偷翻墙出去?可笑。
可他真的很想出去,妻子和孩子早些年就抛弃他走了,因为他失业了,现在只能做个清洁工,拿着最低限度的钱。他很想她们,每天晚上都能做梦梦到她们,然后在失望中醒来,又在绝望中睡去,最后毫无希望的醒来。
他问自己,什么是活着?现在这样叫活着吗?他每天看着自己那一封封被退回来的信件,还有早就已经泛黄的一家合照。他尝试过酗酒逃避这一切,然后第二天在某个巷子里面醒过来,又或者去酒馆玩到天亮,第二天被老板抬出去,反正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他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床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一把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些钱,和妻子的一封信,信上的内容让他对生活再一次感到破碎,原来妻子早就又成了家,这些钱只是看他可怜而留下来的。
于是,他尝试自我了结翼求得解脱,却好巧不巧的被救了下来,这让他一度感到迷茫和无助。
后来,上面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工作,就是定期去打扫那钟楼,他什么也没说,接过工作就去干了起来。
而不知不觉,他已经到了楼上了。
还好,屋内倒是没什么可清理的,那顶大钟也只需要稍微擦拭擦拭,然后清个灰就好了。
今天的风有些大,他害怕掉下去,于是把绳子系在自己的身上,以防万一。准备好了之后,他就开始一声不吭的用抹布擦拭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无趣,但是很认真,也许这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有点。
天上还是灰蒙蒙的,连只鸟都没有,除了呼啸的风以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至少不用去下面每天闻那些腐尸的臭味。
擦拭完了,他下楼短上来一盆水,朝着里侧泼洒着,然后再用抹布擦一擦,最后涂上一遍油,差不多就完事了。
最后只需要再敲一下钟,他的工作就结束了。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去结束着无聊的工作,而是坐在钟边上,双腿垂下,看着银环城的景色——灰暗,衰颓,看不见一丝阳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里坐着,望着下方。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还不走?”刺客一直隐身在下方的楼梯侧,他靠着墙,看着清洁工坐在那里。
“唉,难不成我非得解决这些变量才行?”刺客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起身,拿出了匕首,一步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但与此同时,清洁工直接站起身来,这让刺客一愣,也停在原地不敢贸然行动。
“难不成被发现了?”他心想。
可清洁工就是站在那里,站在边缘,只需要一下就可以从这里跳下,拥抱久违的死亡。
“唉,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神明到底会不会为我们而垂怜?”
“如果会,那为什么总在最需要祂的时候,祂选择视而不见?如果不会,那为什么三番五次阻止我解脱呢?”清洁工对着天空无奈的说到,他的表情悲伤又愤怒,嘴张开着,好像有无数的怒火想要宣泄出来,可过了很久,他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句话。
“老婆,女儿,我想你们了。”说罢,他便直接放声哭了起来。
刺客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他手中还拿着匕首,但是已经没有要下手的意思了。反正对方也没发现自己,那就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吧,多等一会也没关系的,反正今天就算是等不出来,那还有明天可以等,那老东西不会介意的。
他看着他,等待着他哭完。刺客不该有感情,但刺客也是人。也许有的时候,感情比信条更为重要。
清洁工铮铮的愣了愣,最后还是擦了擦眼泪,撞了一声钟,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下去了。
钟声回荡在整个银环城内,试图为这座城市带来一丝救赎。
但在本来就没有救赎可言的地方,也不需要救赎。
在确认身后的门关上的声音后,他拿出了早就放在一边的背包,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他的装备。
那是一把需要拼装的弩,和几支特制的弩箭。
他开始组装起来那把弩,拼接,拉弦,嵌合,组装完成,这弩还是他很久以前花高价钱买来的,它的优点是,瞄准目标会用魔力辅助校准目标,因此精准性比起正常瞄准的弩箭直接高了一个阶级。
至于那几支弩箭,上面涂了一些剧毒,以及一些死灵们附在上面的负数能量,只需要一下入骨,即可当场毙命。就算是侥幸活下来,那么剧毒也会加速他的死亡。
装填完毕后,他就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静静等待中的时机。
骑士团并不是一个来来往往,人进人出的地方。实际上,你很少能在这里看到过骑士和士兵们进进出出。他们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场和内厅里面度过,所以,在这个只能瞄准到大门的区域里,这无疑是一种挑战。
但好在昨天的长时间准备没有浪费,他知道今天骑士团长一定会从这里经过,因为他会去调查那天死去的大臣的问题,不枉他打听到了消息。
刺客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而另一名,骑士团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他无法理解上层到底在干些什么。那位法务大臣被杀了,而且是连带着他们一家所有人被杀了,所有人!
他现在非常的愤怒,是那些审判官都进坟墓了,还是那些事务官的鸡毛掸子都弄丢了?!还有那些隐卫,怎么白天瞎了看不到?还是说早就被下水道的老鼠吃了?
“该死的,这城市里还他妈有活人吗?!”团长怒吼了一声,让前来报告的士兵吓傻了,愣在了原地。
但很快,作为骑士的修养让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呼,失礼了,怎么样?又发生什么了吗?”他尽可能压制住怒火询问着。
“没什么区别……”士兵也是一脸焦头烂额,很明显能从他身上看到疲惫。
“城主大人……他们不让我过去,我已经快两个月都没看到过他出来发表什么信息了,换做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还有那些事务官,我很确定他们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除了那些少数还在工作的,其他人都在他们的屋子里深居不出,和那些审判官一起。”
“最主要的是,我们没有权限去干涉他们的事情,而那些隐卫……我不好说,我上一次看见他们是在处理那些无名的尸体,但自那以后,那些工作就都是救助队来帮忙了。”
听着士兵的汇报,尽管团长的表情已经十分收敛,但是他的脸色还是能明显看到憔悴。
“没关系……我们可以联系一下救助队,看看可不可以和我我们一起联合起来,那样能好上不少。”
“哦,还有,现在还在这里的居民还有多少?到达我们之前统治的预期了吗?”
“很抱歉长官,句我们调查,排除边缘区外,实际上还在的人数仅有我们统计的60%……这座城市现在也许和空城没什么区别。”
“把这件事汇报给救助队他们吧……”
“那您今天?”
“对,我还得再去一趟那边,也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那位大臣绝对不该就这么死去。起码,我想帮他还做点什么。”
“长官,那之前我们提到的……不,也许您现在不会想听这个,是我唐突了,十分抱歉。”
“没关系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再坚持那些有的没的了。”
“通知弟兄们吧,今天和救助队联合以后,我会想办法让想离开的弟兄们出去的,我说到做到。”
希望有时候会在绝望之前来临,但更多时候是绝望将希望磨灭的渣都不剩。
近了,就快近了,他看到骑士和士兵的谈话结束之后,他谨慎的连呼吸都不敢喘。
刺客的脑中正在飞速思考着,再有十几秒,那位团长就会从大门这里经过,他必须在瞄准好目标的前提下,计算好发射时间和攻击位置。那家伙没带头盔和盾牌,说不定运气好他还会有一次机会。
“10,9,8,7……”他心中默默的数着倒计时。
骑士朝着大门走去,他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何与救助队沟通,案发现场能找到些什么,城主为何闭门不出?还有弟兄们的死活……
“6,5,4,3……”
只是下一秒,刚踏出大门的一瞬间,他的思维立刻被打断——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类人生物,它手中攥着一团碎肉,回过头来,二者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2……”
骑士没有多想,直接拔剑就准备上去。
但就是这一下子的愣神,给了刺客必杀的机会,他看不到那边骑士因何而愣神,但是他知道,这一秒钟,足矣。
“1。结束了。”
一阵蓝色的光箭飞速穿过气层,瞄准着骑士而去。
刺——那支箭矢精准的命中了骑士,刺破了他的喉咙,黯蚀的负能量和剧毒立刻爆发开来。
他立刻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痛苦,本能让他下意识的捂住喉咙,但是依旧不能阻碍鲜血从里面流出。
手中的剑从身边掉落,毒性开始涌了上来,他感到眼球好像要凸出一般,浑身开始慢慢麻痹。眼前那怪物看到他这般模样,居然没有前来动手,而是越过他慢慢离开,朝着骑士团内部走去。
“!!!什么东西?!”刺客看到了那个白色的类人生物,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骑士团长会突然愣住那么一瞬间了。
那根本就不是人,是一只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现在它正在朝着骑士团内部走去。
本能反应让他立刻缩下身子,冷汗立刻渗透着全身,他害怕了,那是什么鬼东西?虽然银环城什么都不好,但就那只进不出的城防,会让城里出现那玩意?
他等了好几秒,感觉那东西已经走远了之后,他才敢起身再去查看情况。
团长已经一动不动了,鲜血还在逐渐铺满整个地面,这说明他的计划成功了,但那个怪物进了骑士团之后却一直没有出来。
不能呆了……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再待了。
必须找到出去的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刺客心中默念着,他一直以来的猜想成立了,现如今,暗面中的危险已经彻底登录在明场之下,而城市里的主要防备组织却一直在装死。
“不回去了,那太冒险了……”关乎自己性命的决策中,这一次他格外的谨慎。
他打算今晚在此过夜,不能冒着风险回去,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万一那怪物的数量不只有一只……
他突然想起那位离开的清洁工,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担心那个可怜人,说不定刚刚就是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但这种情感之中还混杂着奇怪——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对此感到同情呢?
他不知道答案,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没有那种感情了吧,这突如起来的心绪潮水重新焕发了早就封闭的内心。
毕竟,人永远不可能保持毫无情感。
冷静下来后,他很庆幸那道门被清洁工关上了,为了保险,他又将内室的大门也关上,还有通往钟楼的活板门,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好在他有随时带点食物的习惯,虽然比不上每天早上去吃的新鲜出炉的早餐,但这个时候就算是再难吃的东西他也能轻松吃下去。
他坐下来,靠在窗户旁边,将兜帽摘下,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某些事情。
你是否每天晚上入梦之后,会梦到亡者的冤魂向你复仇?
“我不会,就算他们想来,那我也死不了。”
你是否会因为刺杀而慢慢心生愧疚,直到内心麻木?
“我不会,本就是拿钱办事,有什么可愧疚的,如果不早知道后果我会选择这条路么?”
你是否会因为杀人而心生快感,并且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我不会,我杀的不都是人,有人委托我去杀一下怪物,我也照做就是了。那本就是工作,而人们不回去吧工作当成爱好。”
那么,最后一个问答。
“你,会感到害怕吗?”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和昨晚的淅淅沥沥不同,今天的雨,两三下就开始冲刷着城内的灰色,红色,还有白色。不一会,雨的震鸣声就随着玻璃传来,外面一片浑浊,不同颜色的混杂交织在一起,雨下起了烟,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
突然,钟声不知道为何响起,他很确信上面的活板门已经关上了,而这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还没过中午,他却感觉已经像是白日西沉一样,虽然天使的景色也是如此。不过,那无所谓了,他不想去管那么多,他感觉好累,头很疼,好想好好的睡一觉,不去管那么多的工作,不去管那么多的危险。
于是乎,他手中紧握的弩放开了,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下起了烟,下起了雾,尽管雨点噼啪的打落在玻璃上,传来阵阵炸裂的声音。他却开始睡着了,睡的很香,很香。
他梦到了他还年轻的时候,或者说还没成熟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那些叛乱,他立志要成为一名骑士,并且一直朝着那个目标努力,为了他的家园……银环城而战。
那一天,他带着一家人的期盼,和自己自信的笑容,参加了骑士团的征兵工作,不出所料,他的努力和勤奋没有辜负他,他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名见习骑士。
命运又一次和世人开了个玩笑,在他还在欢声笑语中展开训练的时候,叛乱来临了。
联盟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他理应为了联盟的荣耀而战,可银环城却选择袖手旁观!对我们的盟友袖手旁观……
而更令他大受震撼的是,银环城的上下高层居然一致同意了这个行为,而那天老城主的眼光,他永远也忘不掉。
所以他第一个举手反抗,迎来的却是被驱逐出骑士团的结局。他不甘心,一个人拿起剑,背离所有人偷偷的出了城,朝着光耀城的方向前进。期间他看到了难民,流寇,还有散落的魔物和离群的士兵。他一路帮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最后加入了一支同样奔赴光耀城的志愿军,而在那之前,他们从没想得到……
自己的盟友选择背叛了自己。
当他得知曾经的盟友反叛,倒戈,在背后屠杀着人民和他的同胞时,他错愕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想起曾经和弟兄们一起立下的誓言,想起在骑士团训练时候的点点滴滴,还有一路上他帮助过的人民,以及……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倒下的战友们。
而到了那一刻,得知这一场反叛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阵亡,就像是得知了什么秘密一般,然后惨遭清算。他从堆成山一样的尸堆里爬出来,看到的是一片尸山血海,以及无尽的迷茫。
而当他最后回到银环城的时候,他发现,那里的人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一样,包括他的家人,邻居。这下子,他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还在疑惑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他又得知了一个让他崩溃的消息——那叛军并不是后来被讨伐的霍斯卡,而是银环城的军队。
他心中那团火熄灭了。
雨一直下,滴落在那早就空虚的心中。而那钟声还在颤抖着,可问丧钟为谁而鸣?
“早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