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平常的这个时候，洛都东门前大街上的行人靠掰指头就能数清，而且一般都用不上脚趾。可现在大街上方反常的有好几大团火焰，接任太阳负责起照光。假太阳们雀跃于一堆堆浮空着的木材和干草之上，却被金属材料的挡板阻碍了生长；大雨淌在那铁板上瞬间气化想逃逸炙烤，又被冷风吹凉成水雾，当选云朵柔和出气氛。
木材燃烧的哭叫和水蒸汽诞生的呐喊一同鸣奏，竟然没能盖过街道上的嘈杂，吵得凌岚头胀增添了不少。两日两夜奔波积攒下来的疲惫，让步伐也轻飘得有些恍惚。他刚踏过这条街西大门的门槛，就被一个拎着黑麻袋的流浪商人贴近，那黑麻袋比流浪商人的个头还大，里面鼓鼓囊囊的撑出了很多棱角。那商人见凌岚眼光被自己的移动仓库吸引，主动把那黑麻袋放到地上并打开展露尽里面的内容物。
“小伙子，你也是来参军的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那商人对凌岚讪笑道。“军营里的条件可就辛苦咯，你看你什么行李都没带，去了军营你睡哪里呀，第一次出城吧，城外没有灵法会冻死人的哦。你看看我这里的被褥这床垫的质地有多松软，纯毛不掺一点干草，睡的那叫一个暖和。”
商人顿了顿，他观察到凌岚的表情没有变化，虽然料定这次也成不了一笔买卖，可他也不愿轻易罢休。商人放下麻袋，无视凌岚皱的眉头就直直贴了过去，拉拽凌岚的黑袍摇晃道。
“小伙子啊，叔不害你，你再看看你这大衣，哎呦喂，都这么脏这么破，多寒碜啊。当兵啊，是要非常得体的事情对吧，你得打扮好来呀是不是，别糟践了你这个帅小伙呀。而且你自己穿的也难受吧，天越来越冷了，里面不也要多添点衣服嘛。”商人的声音更加热情，语气上好像真的是凌岚哪个未曾谋面的亲戚，但还是急了些许，没关心几下就暴露了本心。“叔这里有好些衣服，都是上个月猎人打来的…”
“衣服都有，你带的还真不少。”凌岚被他逗得干笑了一下，从商人手上夺回衣裳，打断了他的推销。“你卖多少？”
“嘿嘿你看叔也不容易，五百钱随便你挑。”
凌岚没有再说话，懒得再搭理就径直的就往街尾走去。那商人刚开始还不舍的拉着凌岚喊可以便宜点，劝过了这个街就没这个价，见凌岚确实去意已决，话语里就变得只剩下谩骂。
一个下午，一场大会，就让物价抬升了整整五倍。凌岚没有多休息一晚，而是直接去征兵处也正是因为一片的旅店都明摆着黑钱。凌岚唏嘘，上层繁杂的苛捐杂税之下，还有平民之间见机敛财的奸诈。
这一街上的嘈杂尽是由商人们推销的声音和父母对将参军孩子的关切组成。越多行李越多人陪伴的反而越清静，像凌岚形单影只的才最喧闹，商人们抢着要。
大概挤了个把时辰，凌岚才终于从一众唾沫里游出街尾，到达写着“征兵办”的目的地。这里的火灯更加明亮，远离闹街嘈杂之后，木材燃烧的节奏被突显，让此地更加有序。这里人依旧不少，但俨然没有了街道时的着急。年轻人在聆听同行家属的嘱咐，声音都很轻。
凌岚正排完了一条最短的队伍，坐在了一名女性接待员的面前。她刚用力在一张纸的末尾上写完了些什么，便挥挥手把那纸凭空消失又变回一张新的。
“晶核等级？”女接待员没有抬头看凌岚，笔尖搭在纸上压出了一粒墨点。
“灵师。”凌岚看到她把第二字的笔画写得很别扭，应该是刚从灵初的初字改过来的。
“名字？”
“凌岚。”
“年龄？”
“二十九。”
“之前是什么职业？”
“建筑术士。”
“主要给什么人工作？”
“士族。”凌岚一一回复道。
“可以。”女接待员这一整天是第一次见有水平的职业法师，抬头看了凌岚一眼，她发动的「灵力探查」告诉她凌岚的晶核水平没有说谎。但鉴于不久前占星庭的乌龙，上面要求对高晶核的人再谨慎一些，她挥手变出一小块透蓝色的石头放在桌上对凌岚说道。“来测试一下。”
“这样没问题吧。”凌岚看着通蓝色对女接待说道，他用过占星石。
“很好，难得见到高阶的职业法师。”女接待变走占星石后又低下头继续写道。“你的晶核水平可以随便挑去向，你想任命什么岗位。”
“有什么岗位？”
“行兵部，额…”女招待今晚第一次要说普通行兵以外的岗位，不由得卡顿了片刻。“医疗部，啊这个你去不了，你还可以选的是后勤部和兵器部。”
“后勤是干嘛的？”
“就是运送补给的，我觉得以你的职业经历最适合兵器部。还可以在水晶范围内工作。”
“就这个了。”
“好。”女接待沙沙的写着，这回写的谨慎了不少。
“等等，报酬怎么算？”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千…不，你应该是三千钱，然后每个月末还有比这更多，具体可以到军营里再看。”女接待写完凌岚的能力资料才回复道。“怎么给你好呢？”
“怎么给我？”
“军营不建议随身带钱财过去，毕竟也没东西可以买卖。”
“那我没衣物和被褥怎么办？”
“军营都免费提供啊，东街前不都贴了很多告示嘛。”女接待有些不解。“怎么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这事，你都还算好，之前还好多带了一堆行李的。”
凌岚哑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东街有那么猖狂，却还是没有一个被赶到此处的人向征兵办举报，或许没买那些奸商商品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别人一般都是带着家属同行来领走这笔钱的。”女接待继续开口道。“那你呢？要带到军营自己保管？还是我们派人寄回你家里？”
“寄回家吧。”
“那好，你说地址。”
“墩城…”
“墩城？”凌岚的话被女接待打断，她完全抬起了头端详凌岚。“你怎么会是墩城的呢？”
“几天前家里有事过来的。”凌岚面不改色，他早就预料好了有这一出。“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的资料我会帮你交上去的，就是你不归洛都管了。”女接待皱着眉头，在纸上又标注了点东西后给了凌岚一块有字的牌。“你往后头去吧，那里有人接你去墩城的军营。”
在一排排接待台的后头，就是凌岚昨日来时的洛都东大门。大门处就没什么光线，只有零散些个法卫手持的提灯照明着路上的积水。凌岚靠后头天空的火亮看清了大门处有一辆硕大的马车，几乎塞满了出口。这种马车一般用来运建筑的原材料，但上面搭载了两条看似凳子的长厚木板，有人就坐在上面侃侃而谈，木板颤动和雨点击打顶篷的声响的传入凌岚耳中。
“有牌？上车吧。”马车前的一个卫兵为凌岚打开阶梯，凌岚的脚步就融进了人交谈的笑声里。
马车厢的位置刚好就居于洛都的边缘，凌岚刚往里面一坐下，就感觉灵力和水晶的联系摇摇欲坠，他用于挡雨的屏障晃动了一下。
“新来那哥们，关了吧。”一个年轻的声音对凌岚说道。“去军营可不能再依赖灵力啦。”
凌岚点了点头，把马车顶篷的雨声音量又调大了回去，车厢里的众人为了让凌岚听清，有些用力的搭话道。“兄弟，去军营做啥职位啊？”
“啊我去兵器部。”凌岚融入了喧闹。
“兵器部？”有大概五个人发出质疑，他们的表情在油灯的摇晃中若隐若现，其中一个中年人继续说道。“兵器部你上军营车做什么，不是去洛都北面吗？”
“我是墩城的，说是叫我跟你们车过去。”
“这样。兵器部很好啊。”那个人小声的说了一句没再搭理凌岚，其他人也似乎一样默契的对凌岚失去了兴趣，他们各聊各的家常八卦，甚至说起了方言明示着孤立。弄的凌岚刚思索好应对众人热情的话术和态度无地可释，莫名其妙。
“兵器部是最有含金量啊。”原来在凌岚正对面的一个面容可以说是稚嫩的小伙凑到旁边坐下，小声给他解惑道。“这些人在你来之前一直在吹嘘和攀比水平，但是各个都不配去兵器部。”
“原来如此。”凌岚顿时就懂了，自己杀死了比赛让他们丢了颜面。
“所以你看你一来啊，他们就不再聊什么职业和水平咯。”小伙的声音压的更低。
“可能只是刚好聊腻了吧。”凌岚一向表现的很保守。
“屁嘞，这帮中年人原本都在洛都里混的不错，为啥今天这么晚也要抛家弃子赶往军营啊？不就是指望着跑得越急越好抢个位置，好占个官以后能使唤别人吗？”小伙愤愤。
“你不怕我也是这种人？”凌岚觉得小伙很有意思。
“你不像，你年轻，我们两个才是一类人嘛。”他倒是说到了凌岚开心的点，凌岚把身子转了凑过去把他话听得更清楚。“而且你是兵器部的对吧，说不定以后我要用你的武器呢，认识一下，我叫苗青。”
“我叫凌岚。”凌岚握住苗青小伙伸过来的手，他对苗青有好感。
“以后我就能和我兵营里兄弟们吹他们武器的师傅是我凌大哥啦。”苗青手很瘦细，估计平时都没吃什么油水，但握着凌岚的力度有些兴奋。
“好啊，希望我的武器能让你们满意。”凌岚笑道。“你是去行兵部？”
苗青正要开口，车厢外面传来些响动，似乎又有一辆马车在靠近。“出发咯！”凌岚听到有人喊到，似乎是到点就出发一班，轮流行进。车轮就慢慢的滚动起来，速度很慢，但碾过石头的时候还是让车厢里的众人摇晃了几下。
“是啊，我主动报的。”苗青见行进稳定后继续开口。“说来有点害羞，但我想当英雄。”
“英雄？”
“对啊，多帅啊，不知道凌大哥墩城的有没有那个戏。”苗青瞳孔反射了油灯的火焰，好像眼里散发了光。“叫那个晨曦传说。”
“有印象，讲人妖大战那个对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那戏里晨曦一个人从洛都杀到黑山，力挽狂澜，真绝。”苗青点点头，舔了下上唇继续说道。“多爽啊，还有那个今天大会凌哥你也去了吧。看到没，降临者那个长刀，那个盔甲那个大剑还有那巨拉风的召唤。”
“看到了，确实华丽。”凌岚理解这些的吸引力，更何况眼前的苗青看着不过16岁。
“我要有那装备，不说千秋万代的英雄吧，我也可以当个…当个一夫当关的枭雄吧？！”
“苗兄，枭雄不是那意思。”凌岚被逗笑了。
“无所谓，小弟我就靠凌大哥支柱啦。”
“好好好。”
“还有凌大哥，你还看过那个没有…”苗青似乎完全打开了话题，缓解着凌岚路途的枯燥。
马车的速度也就比走路快那么几分，但此时也走上了已经完全没有石板铺路的淤泥，即将进入一片稀疏的树林。雨早就停了，但天上的光源仍旧全被乌云遮蔽，分不清具体的时辰。
只有一盏盏油灯在路上组成支离破碎的星空，天地照明的关系在这一条道路上好似颠倒，凌岚所在的马车上配备的一盏巨大的灯火成了月亮，步行部队在其照耀下反射着橙色的光。人们的头低垂着，又耸立在凌晨的白雾中，头影和手持的长灯上下窜动。
再往前走，雾散了，天空好像亮了不少。人头的轮廓穿过树林后逐渐清晰，上衣、毛裤从奶池似的雾气中具体出来。步行的年轻人一路向前，愈发疲惫的步伐拥挤在一起，再具体不出任何一个单独的人，只看到一条黑蛇在挪出树林。
几名还算精神的灵初听到车轮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驰过的马车，沙哑的向负责监管和带路的法卫指了指。法卫才吆喝停步开始分发饮品和食物，队伍才恢复了一些生气。
而那吆喝没追上马车，车夫只听到凌岚和苗青一行人在车厢里发出的，正熟睡的呼噜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