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情,我……我不记得了。”
我捏住裙角,摇摇头,作泫然欲泣状。
“可怜的孩子……让你受苦了。”
雷妮娅一声叹息,开始胡编乱造。
她说我是被血族女王掳走的公主,欲将我改造成她的‘女儿’,遂封印在棺材中,‘仪式’已经完成一半,所以我失去所有记忆,变成了白发红瞳云云。
而他们是受国王委托,前来拯救我,一路斩妖除魔,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此地。
……你是真能扯啊,我大学毕业论文应该请你来写。
“两位大人,我说的对不对啊?”
那勇者如大梦初醒,猛一点头,挤出一个‘狰狞’笑容,看得出他很不习惯。
“对,公主殿下,我们是来救你的,我是你父亲请来的‘剑圣’,路上的凶恶诡物,还有那血族女王,皆命丧于我剑下。”
他挽了个帅气的剑花,‘圣剑’差点脱手,朝我脸飞过来。
他想把剑插回剑鞘,结果位置偏太多,刺破裤子,差点捅进自己大腿。
于是他被迫低下头,一边看一边艰难收剑,‘剑圣’的形象,还没建立,就已经崩坏了。
“有我保护你,不用害怕。”
他走过来,伸手,想摸我的头。
虽然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但他这模样实在教人害怕,我觉得他把手放在我脑袋上,就会像梅超风那样使出九阴白骨爪,在我颅骨上开五个窟窿。
他走一步,我就退两步。用‘柔弱少女
’的眼神看他。
他很苦恼,指了指一边,双手抱胸,看笑话的雷妮娅。
“小姑娘,我是她的同伴啊,你那么信任她,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对不起,你可能是个好人,但我真怕你什么时候一激动,拔剑把我劈成两半啊。
他可能想做最后努力,大跨步过来,迅速欺近。
我吓得慌忙后退,身形不稳,跌坐在水里,又三两下爬起,飞奔到雷妮娅身后,扯住她的衣服下摆。良久,才偷偷看他一眼,又缩回去。
“见鬼,我看起来像个坏人吗?我可是荣刃使者,万年后诗人仍将传颂我的名,我是英雄啊!”
他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雷妮娅的身体,好像要以目光为剑刺透她,击中隐藏的我。
我又与他对视片刻,他立刻收回视线,转为苦笑,烦躁低喃,语气里有深深无奈。
“也罢,也罢,何必跟一个白痴计较。”
……现在我明白明朝那个学狗吃奥利给的大臣,他的无奈了,只有装疯卖傻,才能骗过朱元璋,保得小命啊!我可比他幸运多了,只是被叫做‘白痴’,外加难喝的饮料而已。
“英雄威严太甚,会吓到小女孩也是情理之中。”
雷妮娅戳了戳我的手背。
“你快把我衣服扯坏了~”
……你衣服质量不行,居然怪我,好像我是能举起压路机的筋肉吸血鬼一样,我站都站不稳,哪有力气扯坏你衣服?
我的不满让雷妮娅些许诧异,看来她根本不明白我生气的原因。
不对……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爱钻牛角尖啊,性格突然变别扭了?
后背陡然涌上寒意。
很不对劲。
除了外婆,我有关上个世界的记忆,如夏日冰川般慢慢消融。
几个好朋友的脸,蒙上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只隐隐记得她们的声音。
生日早已忘记,那种腿很短,尾巴会被剪掉的狗叫什么来着?我一直想买一只没有断尾巴的,毛茸茸的尾巴多好看啊。
那家旧书店该怎么走?坐哪一路公交车?他家的故事会一块钱一本,是最便宜的……
还有那个在两年间时时困扰我,成为噩梦源泉的高考分数,究极是多少?四百多,还是五百多?
……
我的性格也被扭曲,逐渐陌生。再过一段时间,我还是我吗?如果不是,那我是谁?这个茫然的灵魂,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
算了,情况紧急,不适合思考哲学,先出去,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露出‘坚毅的眼神’,微微下了决心。
“说不定女仆会拿你的名字,恐吓她入睡呢。”
雷妮娅和勇者开着玩笑,他因为‘形象问题’,有些受挫,蹲下去,借湖水看自己的脸,头左偏右偏,扣掉一块血痂,没有搭理雷妮娅。
……
那光头大叔将斧头背到身后,袖口掏了半天,取出一小个灰黄混浊的方块。
他露出憨厚笑容,很自然,看起来经常笑。可‘满脸笑容的光头大叔’这设定也很诡异,我怯生生地看他,不知这人要搞什么鬼。
“这是糖,很好吃的东西喔,你想吃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稀奇呢,说到底还是这魔法世界生产力太低。我以前最好甜食,八颗牙齿做过根管治疗,吃糖都要吃吐了,而且都是高浓度白糖!区区一块劣质糖……就想引诱我?
不过……这具身体,确实很久没吃过糖了,有些想念……血族应该不会担心蛀牙吧。
我咽了咽口水,伸出手,表示‘想吃’,却被雷妮娅接过,捏在手上。
“张嘴,我喂你。”
我内心毫无波澜,因为我早已想到,她会利用这块糖来戏弄我!
于是我乖乖张嘴,雷妮娅的指尖伸入我的口腔,和方糖一起带来淡淡的甜味。
她果然用指甲轻轻刮了下我的舌头,好,是你先动手的!
我回敬的方式是咬了她一下,但她缩手的速度太快了,只咬到指甲盖。
这糖还抿出了丝丝薄荷味,我不禁微笑。
“我就说嘛,你看这小姑娘,一下就被我哄开心了,她还说我只会舞刀弄枪……”
大叔很是开心,挠挠光头,与那持斧怒视我的样子,判若两人。
呼~很好,在他心目里,我已经从‘不可名状的怪物’进化成了‘小姑娘’,看来我的演技是浑然天成。
大叔走近,我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小女孩。
十六七岁年纪,正用一只怪摸怪样的笔,在本子上画着什么,她抬头,与我视线相触。
她那琥珀色眼睛里涌上五分好奇,五分害怕,闪电般低头,继续画画。
造孽啊,你们这正义凛然的勇者小队,还雇佣童工。
我很同情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