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抱歉呐,今天确实有些忙,没法来接你。」
听到她的声音让我长出一口气,到不是说担心她在外出了什么事——那可是梓啊——只是觉得今天的晚饭终于能在30分钟之内吃上了,为此感到安心而已。
时针已经指向七这个数字,比平常大约晚了一个小时。
我躺在沙发上,向沙发靠背倒去,将头向后仰,以这样有些古怪的姿势朝梓看去。
「我,好饿。」
没有说「欢迎回来」 这样的话,而是直接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口,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我还是没有一丝长进。
但是,我没有寻求变化,她也不寻求变化,所以这样便好。
还在门口脱鞋的她听到我这般毫无温情的发言反倒是笑出了声。
「我现在准备晚饭。」
这般符合我期待的回答反倒是让我自己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大声地喊道:
「我爱你!」
梓肯定是习惯了这样不合逻辑的回复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她摆摆手,随便说些什么打发掉我。我调整自己的姿势,回到电视上去了。梓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又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随后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找起来。
「今晚想吃什么?」
她每天晚上都会问这个问题。
「梓做的都可以!」
我的回答经常变化,有时候是现在这个回答,有时候是「随便」,有时候是「我爱你」,还有一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的回答。不过,意思似乎都是一样的。嘛,一个选择恐惧症要回答今晚吃什么还是过于困难了,比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样的回题还要难上好几倍吧。
「你中午吃了什么?」
「呃,我想不太起来了,反正是食堂,也没什么好记的嘛。」
「你们食堂不是比我们食堂好很多吗?」
「那也是食堂啊,不如梓做得饭好吃。」
「我昨晚做了什么?」
「……梓你欺负我。」
梓笑了笑,关上了冰箱门,随后开始切菜。刀与砧板的碰撞声让我没办法听清电视里的声音,但是我却享受着这样的时间,这个无聊的动画不需要听就能知道台词,而切菜的声音却能缓解饥饿带来的不适。
「你现在在看哪部?」
「那部难看到你说再看一集就要自杀的。」
「什么嘛……」
梓似乎轻声报怨了几句,大概是说她没说得那么夸张那么不文雅之类的事情吧。实际上,再看一集就要自杀是我的想法,只是不能在梓不在的时候看那些她会一起看的动画,所以只能选择这种她不愿意再看一集的东西。不过,她不愿意再看的东西基本等于我不愿意再看的东西了。在比较了一下究竟是发呆还是为了打发时间看这种东西折磨自己之后,我选择了后者,毕竟这样,能让我有一个向梓吐槽的话题。然而少了梓的陪伴,过程便成为了双重折磨。
「诶,说起来……」
梓在把切好的菜装在盘子里时,突然说了问这样的话,语调中充满了迟疑。
「怎么了?」
「明天是不是你的生日啊?」
「啊? 是吗?」
突然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楞神,半天没想起来我生日是哪一天,倒是梓的生日直接蹦入了脑海,更是让我反应慢了半拍。
「哦! 不对,是下个星期三。」
她把刀放了下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最近给我忙晕了,唉,我还吓了一跳,想着不管是礼物还是蛋糕都没给你准备……」
「……梓你没事吧……」
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异样的痛感让我锤了锤胸口。我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站起身向厨房走去。梓正把已经装好菜的盘子放在锅的一边,正准备开始点火,我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从身后抱住她,再一次重复了那个问题:
「你还好吧?」
「……没事,估计就这段时间会这样,熬过去了就好了。」
我并不太了解梓的工作任务,她也很少在家中谈起这些事情,偶尔我心血来潮询问起她,她也会用一些比较笼统的话语来梗概,似乎说是不希望让她工作上的事情影响到我的心情什么的。换个角度来想,就算她详细地和我讲那些事情,我也会因为听不懂开始走神吧。
这样的好女人真是浪费在我手上了。
「要么别干了,辞职吧。」
「那我们吃什么啊?」
「我养你啊。」
脑袋被敲了一下。
「你自己想想你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以你的工资我们每天就只能用水泡米饭来充饥了吧。」
「诶嘿嘿。」
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工作这方面我确实没有梓这么厉害就是了。
「去看电视吧,你这样子我没法炒菜了。你那无聊的动画片还没暂停呢。」
「那样的东西怎么都好啦,我都猜得到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了,『勇者噢。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我离开梓的身后,在餐厅的餐桌边上坐下,说出的台词声准确地与电视重合,这般默契的配合让样向我投来一个微妙的眼神。
「我都不知道这应该说你厉害还是该吐槽你看太多垃圾动画了。」
「夸我嘛。」
嗒嗒嗒的声音响起,火被点了起来。油与油烟机发出的声音让我无法向她搭话,只能安静品味渐渐充斥在空气中的香味。
「三十岁啊。」
我计算起自己的年龄,自言自语地念出了结果。不知为何,梓注意到了我这样微弱的声音。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在感叹我的年龄。」
「终于算得上是大人了呢。」
「我觉得应该是老人。」
为了不被炒菜的声音掩盖,我和她都抬高了音调。或许是因为这般与平日不同的音量让我俩觉得疲乏,对话到此便终止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即便她的动作依旧那么利落,我还是隐隐约约觉得,她有些疲惫。或许是有些一厢情愿,我拿不准,以至于我在脑子中开始计划这周周末我和她的出行计划,我都搞不明白是我想去还是我希望她休息一下。
不过,如果是温泉的话,应该两者都可以满足?刚好我前段时间拿到了自己的驾照,在路上梓也不需要操心。唔……或许还是需要一些操心吧,之前我尝试送梓去上班似乎弄得她在副驾驶座胆战心惊的。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要做些什么让她放松一下吧,刚才的场景还是让我有些在意。
我能给她按摩? 或许还能……还能干什么? 为什么感觉我能做的事情很少呢,心底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在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梓经准备好了晚饭,开始往餐桌上端菜,注意到我的表情,她这么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周末打算带梓去温泉的事情稍微藏一下吧,说不定可以算是半个惊喜。
「我只是在想三十岁的事情。」
于是我试着换了一个话题。
「这怎么了吗?」
「我在想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我和你。」
周末的事情也算是以后吧,从这个角度来看,应该不完全算说谎。
「一如往常?」
梓将餐具递给我,在我对面坐下。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三十岁之后的时间。」
我夹起梓做的菜,塞到嘴中,除掉好吃自己好像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汇来。
「你指什么?」
「嗯……感觉自己终于与年轻搭不上边,感觉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开始为皱纹啊,更加没力气的身体啊,这样的东西操心了。」
「说不定可以不用戴眼镜了。」
「是吗。」
「好像是吧?远视眼和近视眼相抵消?」
我试图回忆多年前的生物课程,却想不起来什么东西,梓似乎也在回忆,只是结果也不理想。
不使用的东西总是会忘记,这般无可奈何的事情也在提醒自己那段时间已经远去,停留在心中的只有烦躁与郁闷。
「嘛,这样的事情还早着吧,至少得要六十岁的时候了。」
梓大概也想到一样的事情,随意地说了句这样的话打断我与她无休止的回忆。
「不管怎么说,三十岁之后身体应该是在走下坡路吧。」
「或许是吧?那又如何?」
「我不想要这样。」
「这我可无能为力,我的公主。」
「什么嘛。」
这般无理的要求我还是知道没必要提的,我还没有幼稚到这种地步。
无法实现的要求就像即将落地的玻璃瓶,注定要破碎的东西有什么美感呢。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赐予了玻璃瓶的所有者一些心绪而已。所以不需要说出来,没必要说出来。
「梓肯定也不喜欢自己这张迷人的脸上长满皱纹吧。」
「你在意吗?」
「我无所谓啊。」
「那不就是了。」
这倒是合理。
「这么一想好像就算成老婆婆了也没什么区别。」
「是的,我的公主。」
我想,从很早以前开始,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就可以忽略别的一切事情。例如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忽略掉自己可能产生的爱情,例如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忽略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如果是要我选择停留在三十岁之前的那个瞬间还是继续让时间跑下去,我大概会犹犹豫豫地选择前者,但是若是秒针停下,我与她的时间与回忆就不会增多了,那么还是让时间继续下去好了。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走不动路了,还能让她推着我的轮椅出去晒晒太阳,这样好像也还不错。
忽略的东西很多,获得的东西大概也很多。
「我想到了一部电影。」
「什么?」
我向梓问道。
「《机器管家》。」
我尽力回忆了几秒钟,还是想不起来什么细节,只是隐隐约约有印象是一部老电影,似乎在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和梓一起看完的。
「你能稍微说一点剧情吗。」
「唔……就是那个,机器人管家和人类少女恋爱,机器人管家想尽办法被人类认可……」
「哦我好像想起来了,然后是什么在自己身体里面注射血液让自己会老化,最后两个人躺在医院的床上看政府承认那个机器管家是人类。」
「但是他没能看到这个场景就先去世了,而他的爱人让一边的机器人护士终止了维持她生命的仪器,追随他而去。」
两人同时低下了头,筷子也停在了原地。
「那真是一部好电影啊。」
梓这么说道。
「是啊,我记得当时好像我和你都看哭了呢。」
我回应道。
「不过你为什么想到这个?」
「呃,我突然想到,老去之后,究竟是我会先走一步,还是你。」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还不是你突然说什么老了怎么怎么的。」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我觉得应该是我先吧,毕竟我的生活这么不健康。」
「是吗?我倒觉得可能是我,感觉早苗心态很好,像是那种长命百岁的人。」
「生活习惯应该很重要吧?」
「好像也有说抽烟喝酒也能活很久的人来着,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吧?」
「有这样的人吗?」
「感觉好像有在手机上看到过。」
「那种绝对是瞎写的吧。」
梓耸了耸肩。
「不过啊,要是有一个人先走了,另一个人怎么办啊。」
听到梓这样的话,我也开始思考起来。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两个两百岁的老婆婆躺在医院……」
但是说出的回答却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然后复刻电影里面的场景是吧。会这样吗?科技进步这么快?」
「谁知道呢,毕竟现在才三十岁。」
「三十岁呐……」
自己也不想再在这样的话题上停留过多的时间,于是尝试转移了话题。
「还是别想这些了,梓,这周末一起去温泉吧?」
「嗯?为什么?不要,累死了。」
「我来开车啦,让你泡个温泉好好休息一下。」
「所以我才说会累死啦。」
「什么嘛,好歹我也是考到了驾照啦好吗!」
「周末不是还要去给你选礼物吗?」
「都三十岁了哪里还需要在意礼物这样的东西,好嘛,走嘛。」
「我看只是你想去吧。」
「才没有呢……」
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人有些怀念的梦。
又或者如今的我是在做梦呢,搞不清楚。
我吃力地支起身子,有些模糊的五感和骨骼间的刺痛对我的大脑进行双重施压,轻微的哀嚎从我嘴中传出。坐在床边,银白色的长发遮挡住我的视线。
我究竟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拖着这样孱弱的身体。如今的我究竟是在做梦呢,还是在现实之中呢。
思考这些无法回答的问题毫无意义,疑问在一瞬间被抹消。
我试图回忆梦境的内容,记忆开始变得破碎,只能回忆起一些片段。还是算了,只要能抓住一小部分细节就好,把破碎的东西拼起来还是太费劲了。
反正这样的记忆,这样能勾起我怀念的感觉的梦境,只能是和她相关的故事,想到这点,一切细节就开始清晰起来。即便破碎,我也非常喜欢。
我站起身,蹒跚地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手机。上次去见她好像是一个月前了,那就今天去吧。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在原地站立发了几秒钟呆,感受浑身的肌肉逐渐苏醒,五感似乎依旧蒙了层雾,但是至少走路不会那么困难,那就已经足够了。
换好衣服,进行简单的洗漱,拿上简单的物品,再三确定自己带上了钥匙之后,我推开门走出去。工作日的大街上人很稀少,公交车上也只有不到10人,这倒是让我感到些许开心。
下车后稍微走了三分钟,我到达了她,的所在地。
从正门进去,第九排,第三十个。
一个毫无美感的石碑。
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这实在是太假了。
「呼……」
有点像是到达目的地的感叹,又有点像是叹息
我向四周扫了一圈,除掉我似乎没有别的家伙了,这样挺好,自己待会和她说话的时候不用太在意自己的音量什么的了,今天似乎都是好事。
「哒哒~我来了哦~」
我张开双臂,说出这样意义不明的话语。说完后还是有些害羞,再一次张望了一圈,确保周围没有别人。
「上一次来好像是一个月之前了,抱歉呐,这段时间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碍,没找到好的机会来见你。哦我可以坐下吧,不管可不可以我都会坐下啦。」
我展开自己带来的折叠椅,在她面前坐下。这似乎是有些不合礼仪的,但是我的腿脚并不支持我一直这么站着或者是跪下。不过也没人看着,就当无所谓吧。
「为什么我要今天来呢,因为我梦见你了,嘿嘿,感觉我用过次不少这样的理由了。
「不管怎样,从最开始的事情开始说吧,我想想,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上次和你聊到的那本小说我在这个月看完了哦,怎么说呢,还是太稚嫩了一点吧,哈哈。对于我这种老婆婆来说,有些太青春了。不过确实让我回忆起了我和你高中时期的事情,嘛,说不定我们的故事还要更戏剧性一点?总之就是挺一般的小说啦。
「看完之后不久,我就生病了。虽然只是发烧而已,但是你知道我这站都站不了多久的家伙,发烧就是烧一个星期。说真的,有好几次我觉得我可能就到这了,终于要来见你了,什么的,结果还是熬了过来,什么事都没有。唉……
「那天起床之后发现自己烧退了,有些激动的爬起来,结果把眼镜弄到了地上,想下床捡结果直接踩坏了眼镜。说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想笑,怎么这么笨手笨脚。那个眼镜不是用了很久嘛,好像是里面有哪个小螺丝凸出来了,结果这么一踩它直接划伤了我的脚,我就连着两个星期都跑医院,因为不同的原因。当然,脚受伤了就出不来了,就这么又拖了一个星期。不过嘛,这件事可能说明我现在还是细皮嫩肉的,诶嘿嘿。
「之后就是,啊哇哇,单纯自己忘记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记性变得很差,而且很嗜睡,老是躺在床上就打发掉大量的时间。我之前一直以为老了应该会睡的越来越少,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啊,可恶。」
我说着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看着石碑上她的名字,又或者是看着其他什么。
好像这一个月都没说过这么多话,连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熟悉。不过语调自己倒是很满意,在她面前好像自己很自然地就会变成这样小孩子般的语调。
果然还是没经历过什么能让我长大的事情吧,无论是18,还是30,还是如今,我多少岁了?记忆中无关紧要的残缺。
「要么来说说,我今天来这里的理由吧,我的那个梦境。不过,我记不起来很多内容就是了。
「仔细想想,也没有太多事情就是了,与其说是梦不如说就是回忆。我想你肯定也记得吧,我30岁生日前不久的一个晚上,你回来得比较晚,我们吃饭的时候聊到那部机器人电影,聊到什么寿命的事倩。还说了什么温泉的事情好像,不过我完全想不起来后来我们有没有去温泉了。你瞧瞧我这记性,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哎,说实话,回忆起这样的东西并不有趣,原来自己从30岁到现在就毫先进步啊,什么的。而你是一直那么……好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啊……成熟? 厉害? 聪明?
「比如,近视眼的事情,对于我这种近视度数比较微妙的人来说,如今确实抵消了不少,尤其是在你走之后,我越来越不需要眼镜了,当然啦看稍微远点的东西还是需要它,这点似乎你不太清楚,嘻嘻。嘛,远的东西如果不太在意就无所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懒得去配眼镜了。
「说到这点,我的五感好像变得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好像让别的感触也变得迟顿起来,不论是听觉还是触觉,味觉似乎也有一些,当然也有可能这是高烧的后遗症啦,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些了,搞不清楚。
「我说不请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让我有种,搞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搞不清楚自己活着还是死了的感觉。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毕竟孤身一人,这么活着实在是太……」
我开始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哭,把声音稳定下来其实也很困难,于是我就这么坐着,感受着夏天的风与蝉的嘈杂,大概过了3分钟,我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准确的词。
「无聊。很无聊不是吗,每天做什么事都由我这种懒鬼决定,不无聊就怪了。」
像是要肯定这个词一般,我还换着法子重复了好几次。
「我究竟是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最近我又开始频繁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你看,你之前又说对了一件事不是吗?我比你活得久,而且还久不少,老天爷为什么喜欢我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呢?
「遇到你之后,或者说和你开始谈恋爱之后,我一直觉得我就是自己会和你走完一辈子,所以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好想的。那现在呢?我总是这样,事情发生之后才开始思考该怎么做。
「你还记得你那个晚上说的那部电影吗?我在想,那位女主之所以能选择和男主一块离去,是因为停止她生命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个机器人护士。杀死自己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的,你刚离去的那一年,我无数次想过如何追上你,但是,做不到啊。我甚至不知道只是因为我软弱,还是说这样寻短见会被你骂。我只能期待别的什么事让我追上你,比如疾病,车祸,或者是杀人鬼什么的我都想过了,甚至去抱怨为什么科技进步这么缓慢,不能让我找一个机器人护士停止我的生命维持设备,呵呵……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不仅如此,我还多活了那么多年,酷刑也能这样吧,哈哈。有些奇妙的是,支撑我忍受了这么多年的还是你,这似乎有了一些『我将为你而活』的意思。唉,令人怀念的老动画啊。
「这几年我到底干了什么呢?孤身一人在这样的世界上生活根本没什么趣味性可言,但我仍旧试着活下去。开始的时候,我想忘记你,这样或许能让我更好受一些,并不是说做不到——我记性本来就不好,随着年龄增加,大概还有一些是心态原因,我记性简直到了灾难级别的地步——但是忘记你这一事项本身就让我痛苦万分了,我只不过是在转移注意力,在什么事情上努力可以让我不那么空虚,即便这件事是努力忘记你。在认识到这点之后我反而开始努力和自己这破记性斗争,记录下我和你的过去之类的,想要让自己一直记得你和你相关的一切。记录的效果嘛,很难说……到了最后,我只能再和自己和解,让一切顺其自然,能记下来的东西自然会记下来,遗忘了的东西只能期待未来有一天,有哪个晚上,那份记忆会再次回到我的脑中。
「寿命论这样的东西,是我喜欢的那些动画啊漫画啊小说啊最喜欢用的话题之一。人与长寿种的爱恋,在短命种离去后的痛苦,再到释然,再到什么,遗忘掉对方的一切,直到只记得自己喜欢一个人这样抽象的意象。听着很浪漫不是吗。至少对于旁观者来说是这样的。对于我这种,可能算是『经历者』的家伙来说,身为人类最大的好处大概是不会在把你彻底遗忘后离去,就算我再多活个,呃,五年? 十年? 都做不到这点吧,我肯定会记得你的面庞,你的名字,不少和你相处的事情,然后躺在棺材里。还好,我不是机器人,也不是妖精,嗯嗯。」
有些回忆涌进我的思考,她似乎评价过我像小妖精,机器人似乎也有过,但是怎么想也像是批评一个人呆傻的话语,还是当她没说过吧。
我将椅子向前挪了一点,让我自己伸长手臂可以够到她的名字,用食指描着那些笔画,轻轻问道:
「呐,你觉得,我还需要活多久呢?」
『这算是什么问题』,仿佛听到她这么吐槽,太好了,自己连她的声音都记得那么清楚。但是,这是什么年纪的她的声音呢?
「我想,我活下来的理由是想知道没有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非要说的话,这确实是和你相关,那是我不知晓的东西。但是,我想我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已经体验够了,所以,能结束了吗?」
没有回应,理所当然的。
自己也开始向她提一些无法实现的要求了,这么想来,自己应该比30岁的时候还要幼稚了。如果说是心理年龄达到年纪才能去死的话,那我大概还有不少时间了。
哈哈。
食指已经将她的名字写完,停在最后那笔上,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于是戳起石碑的顶端部分,脑子里产生了戳着她的额头的错觉。
「我现在到底喜欢的是什么呢,是你,还是说这块一点风情也没有的破石板,没有温度,也不柔软的东西。
「……你说,如果我一直这样戳下去,把这玩意戳穿了,我能碰到你的胸部吗,哈哈,开玩笑的。」
自己的脑子似乎已经开始变得不清醒,或许是困了,但是我明明才刚起来不久,真是奇怪。
果然我现在处在梦中吧。
「你说,我现在可能是在做梦吗?
「或许我被外星人抓到,它催眠了我,为我植入了虚假的记忆,看看我是什么反应,这样的情节可以吗?
「不过这样的话,到底哪些是虚构的呢?是60岁之后的事情,还是30岁之后的事情,还是表白之后的事情,还是很你相遇的事情……这么一想,梦这个词就变得讨厌了起来。不过,也有可能你还在我身边,这么一想好像又还勉强可以接受?或许可以赌一下?
「那么,我要怎么醒过来呢?让自己疼痛然后清醒的方式好像不太管用,果然还是要找找最终boss吧,或者是找找这个世界的边界吧,这也算是传统套路啦。
「所以,世界的边界在哪里呢,梦的边界在哪里呢……」
好像连风都停了下来,只剩下蝉鸣,催促着自己放弃思考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这样的事情谁能知道呢,世间还有很多东西的边界是不被人所了解的。
我拍了拍石碑的边缘,站了起来。
至少这玩意的边界,我很清楚。
「我啊,想向你提一个要求。」
我将凳子收起,装回自己的包中。
「我知道这个要求你不可能做到,但是我还是想说出口,你就当我任性好了。」
我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无论是眯起眼睛还是睁大眼镜,似乎它都像是被雾笼罩般模糊。
怎么回事,这点距离自己应该不会看不清楚的。
疑惑的瞬间,要求已经不自觉地从嘴中说出,连自己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想了想还是对她嘱咐了这样一句算是安慰的话语。
「唔……做不到也没事啦,我就是这么说说而已。」
自己一定是太困了,才会这么不在状态。
「我回去啦,好像有些困了,诶嘿嘿。拜拜喽。」
我转过身,离开这片地方。
突然想走路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样只会让自己明天捂着腿躺在床上抱怨自己的愚蠢,可是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走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自己并没有朝家走去,只是在漫无目的的瞎逛罢了。
眼睛愈来愈模糊,连边上的行人都看不清楚,呀,这或许有些糟糕,这样走在大街上一定很不安全吧。
我揉了揉右眼,似乎好了一些,但是视线又迅速模糊起来。我甩甩右手,将潮湿的感觉甩去。
啊啊,好困啊,而且,有些走不动了。
要是有人能推着我走就好了,我还没体验过这样的服务呢。
我现在,走到哪里来了,应该没迷路吧。我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迷路呢。
果然自己的腿先向大脑投诉起来,它要罢工了。
我向右转去,走进了一个小公园。总算是能找地方坐下歇一会了,在心底感叹道。或许是眼睛的问题,又或许是单纯工作日人少,四周并无人影。
太好了,那我就算坐在秋千上也没人在意吧,有人在意我也不会管啦。
吱呀——铁链发出锈迹斑斑的声音。我将头轻轻靠上去,头发可能会被缠住,但是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阳光让倦意爬上我的眼皮,让我分不清世界的边界。啊啊,就到这里吧。
我会睡着,并醒过来。
随记
究竟前面是梦,还是后面是梦,抑或着两者都是幻想了。
我是否能,是否需要将这样的未来施加在她们身上呢。
如果这堆玻璃碎片能够给予你什么感触的话,她们应该也获得了些东西吧。
BK(202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