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非常小的事情,非常普通的事情,但是奇怪的是,我始终无法忘记。
三岁的某一天,我的爸妈带我到了家附近的公园玩耍。在我一个人默默地堆着沙堡的时候,有一个女孩一直非常专注地盯着我,简直要把我和我的沙堡用眼神穿出个洞来。她的父母似乎也有注意到她这个状态,还有向她说些什么话。
当时的我觉得,大概是她也想堆沙堡,但是因为我在所以没法堆,又或者是想和我一起堆但是不敢说。不管哪一种,都不能成为我主动离开沙坑的理由,所以我只是默默地堆着沙堡,然后到了晚上被父母带回了家中。
这是件小事,就算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就是莫名地在意,在意得不得了。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不断回忆起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有什么东西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大概是因为自己对独占沙坑有些愧疚吧,那时的我这么想着,用被子蒙上脑袋,在凌晨浅浅睡去。
既然她的父母也会带她到那个公园玩,也就是说我们的家并没有距离很远,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有着很多『见面』的机会。我们上了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虽然始终没有和她在同一个班上,但是每天上下学偶尔还是会看到那个顶着齐肩短发的脑袋,在走廊穿行的时候偶尔也能透过她教室的窗户看到趴在桌上的她或是和同学聊着什么的她。
我确实是挺在意她的,但是又好像并没有说想向她搭话,认识她,成为她的朋友。是呢……若是要类比的话,大概是开学第一天和一个陌生的同学撞在了一块,互相道歉之后便离去,一个月之后偶然在操场上看到那个人的侧脸,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啊是那个撞到了我的人」,这样的感觉。大概是吧?我对她的在意程度应该比这个稍微多一些,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领毕业证书的时候,大概是偶然,看到她一脸郁闷地和她的父母抱怨着什么,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她的父亲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她。我想,这个时候哭起来只能是没考好之类的吧。
上了高中,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此时的我已经有了一些自己『并不一般』的自觉,准确地说,就是我喜欢女生。青春期的少女幻想的是女孩,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吧。但是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我对恋爱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向往,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最多是在小说里面追寻一下那种恋爱。
高一的时候,我还是会经常寻找那个顶着齐肩短发的脑袋,想当然的,根本找不到。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失利之后,我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排解这心头的烦闷,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来那个站在沙坑不远处盯着我的女孩,那个眼神唤起我的孤寂感,在脑中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我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与那个眼神呢?
「或许她算是我的初恋吧。」
我对着漆黑的天花板这么说道。
高中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她叫远野潮。高一入学之后,我阴差阳错被邀进了学生会,和她相识也是因为学生会,同为新人的我们经常一起处理一些事务,便熟络了起来。
一次,我撞见她在学生会室和一个学生会的学姐亲吻。学姐注意到我之后「啊」地尖叫一声跑掉了,反倒是她一脸淡定地看着我,问道:
「那些文件整理好了?」
抱着一堆文件的我好像有些冷静地过了头。
「嗯,你要再检查一下吗?」
「不用,夏川同学做的事情不会出错的。抱歉啊,这个本来我也应该做一半的。」
「没事。」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正准备离开。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你希望我问什么吗?」
「那到没有……你不会觉得反感?或者什么吗?」
「不会,这没什么。下次注意一点不要在这种地方干就好了。」
「你也有兴趣吗?」
听到这句话的我转过身子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这个家伙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我,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
「你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吗?」
「嘛,算是吧。」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取决于你怎么看了。」
我没有一丝想要和她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愿,只是很随意地回答道:
「我不会把这件事和任何人说,可以了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这么冷淡?我们好歹也算朋友吧。」
「我可没有兴趣和你这种轻浮的家伙做朋友。」
「你是这种性格的吗?」
大概是因为她这样的行为破坏了我对恋爱的美好幻想,自己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暴躁。
「对什么人我用什么态度。」
我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
这样的举动大概是激起了她的兴趣,不知为何她开始主动追求我,我每次都是非常不耐烦的应付她或是说拒绝她,但是对她来说好像我越是这样,越是要想办法整我。随着她一次次大张旗鼓的告白,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行动,不仅如此,还把我们两个当作某种娱乐喜剧看待,实在是让我伤透了脑筋。
在入学第一年的学校文化祭的前一个晚上,因为各个班级需要留下来准备,学生会也让一部分成员留校了,我也是其中一员。虽然没有给她安排留校任务,她还是偷偷留下来,然后在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袭击了我……
劳累了一天的我在凌晨爬进了带来的睡袋里,还没睡到半个小时便因一个家伙尝试钻进我的睡袋之中吵醒。惊讶的尖叫过后,便是在其他学生会成员的注视下把她拎到了阳台上。伴随着室内的窃笑,我掐住她的脖子以近乎抓狂的语调质问道: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呀~就是感觉,挺有意思的啊。」
「我困得要死!」
「我可以搂着你睡。」
「我拜托你赶紧回去吧。」
已经完全崩溃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用非常无奈的语调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干些这样的事啊。」
在被她追求或是说折磨的这段时间,我通过流言,通过她的各种『前女友』,通过她自己了解了不少她过去的『光荣事迹』,虽说她自己说是天生如此,但是我总感觉不仅于此。
「这重要吗?」
她望着漆黑校园,反问道。借着月光,我勉强可以看清她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黑夜与明月总是能刺激人说出秘密。那时的我大概是有些困晕了头,不知不觉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想,我大概也是喜欢女生。」
「诶?是吗?」
「小时候我遇见过一个女孩子,她应该是住我家不远处,她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她很好看?比你还好看?」
「……大概不是这样的原因,我只是,莫名在意她,明明没说过一句话,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就是,在脑中挥之不去。最初遇见她我还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小学的时候我和她一个学校,经常能看见她,初中也是如此,高中就……」
「是吗……她成绩不太好?」
「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
「嗯……」
「我有些搞不明白,青春期那些幻想,是因为我在意她,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幻想,还是说,因为我喜欢女生,才会在意她呢。」
她轻轻在我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喂。」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干这样的事情吗?我可以给你讲一个,不那么有趣的故事。」
她讲到她的天性,讲了她的父母,讲了她在初中伤害了别人然后被别人报复的故事。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默默地听着这个,演技天才,有些玩世不恭,浑身是秘密的家伙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将她的柔软之处全部暴露出来。
「这样吗。」
听完她说有故事的我,只是默默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安慰一下我吗?」
「我在你的选择中看见了纯粹的傲慢,你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即便你做的事情没有什么正确性可言,但是,能够这样忠于自身愿望与欲望,贯彻自己的行为准则,也算是一种风格吧。」
我挠了挠头,这么回答道。
她笑了,将头抬起,离开了我的肩膀,随后轻轻和我拉开了距离。
「怎么了?讨厌我了?」
「实际上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这种标准的美女角色才不是我的菜。现在你都『心有所属』了,我还来骚扰你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你也知道是骚扰我啊……」
我更想吐槽心有所属那部分,但是还是算了。
从那之后,我和她成为了关系有些奇妙的友人。我们聊的东西越来越多,开始对对方知根知底起来,建立起了奇妙的默契,后来甚至一起当上了学生会的会长与副会长。虽然我尽力想改变她那奇怪的恋爱观,但是她还是死性不该地各种勾搭女孩,唯一的成果大概是逼迫她去和初中时伤害最深的那个女孩道歉了。和那个女孩和解之后,她似乎也开始收敛了一点自己的本性。高中时期,我的母亲因为飞机失事而离我而去,也是她陪在我身边,支撑着我度过那段有些困难的时间。
有时候她会开玩笑,说些「现在喜欢上我了吧」这样的话,但是每次她这么一说,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女孩的身影就在脑中晃动。这样的情况到了大学也仍在持续。
我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之一,要前往别的城市去读书。在大学前的那个假期,父亲有一天吃饭的时候随口和我说道:
「上大学之后打算谈恋爱吗?」
「……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呢?」
「感觉你之前一直都闷头学习,好像没太思考过这样的事情,我在想是不是你有什么压力,一定要成绩很好之类的。」
「应该没有?」
「恋爱这种东西,有机会的话还是体验一下吧,年龄会带来心态上的变化,有时候错过的不止是人,还有时间了。」
或许是想到了母亲,父亲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他们好像是在大学相遇的。
「我知道了,我会想想。」
「我说的是有机会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
进了大学,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在思考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女孩。于是参加了几场联谊,虽然遇到的男生都是无论是长相还是行为都是没什么问题的那类,但是我还是没有任何想法。
或许我是喜欢女孩吧?我这么想着。但是如何认识和我一样的人呢?最初的一年里,我始终没有获得这样的机会。
大二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后辈。我只是在她入学的时候帮助了她一下,就这么被她缠上了。她,怎么说呢,是一个生理与心理怎么看都像完全没有成熟的女孩。她比我矮20多厘米,声音也是标准的娃娃音。这个小家伙无数次用幼稚园小孩子般的举动黏在我的身边,简直就像提前当了妈妈一样。
但是心底,我似乎在享受着这种感觉。
相处了半年之后,她向我告白了,用非常幼稚的语调。
「学姐,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她躺在我的腿上,这么说道。
「玩笑?」
「认真的哦,我就是别人嘴里的那种,同性恋啦。」
「喔。」
答应她也没什么不好吧,我这么想着。
「抱歉呐。」
我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这么说道。
她没戴眼镜。
而她有一副圆框眼镜,是上了初中才戴上的。
「学姐,有喜欢的人了啊。」
「是吗?」
「你的眼神是这么告诉我的。」
「……或许是吧。」
仔细想想,现在的她一定没这么矮,毕竟印象里她一直和我身高差不多。
我是把什么投射到膝上的少女身上了呢?
后来,这个小家伙还是一直缠着我,我试着问过她,拒绝了她不会让她伤心吗,不会不想再看到我了吗,之类的。
「学姐喜欢看这种风格的小说?」
「我没谈过恋爱,想象不是只能从这种地方来了。」
「或许是有这样的人吧,但是我不一样。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对方怎么回应自己的感情是对方的事。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固然是幸运的,但是被拒绝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喜欢的感情还得持续下去。我啊,只要呆在学姐身边就很开心了。」
啊啊,这个小家伙果然很可爱,能遇到她真的太好了。
「你满足了我对恋爱的美好幻想呢。」
「欸嘿嘿,我厉害吧。」
大学剩下的时间,我没有再去思考恋爱的问题,只是普普通通地过着,认识朋友,学习知识,体验除掉恋爱以外的生活,然后,顺利毕业了。
如今的我,站在红绿灯口处。不是指什么人生的红绿灯口,只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行人与车辆的红绿灯口处。
我没有立刻去找工作,而是选择先回家陪陪父亲,于是前几天,我回到了这个生活了18年的城市。
这个红绿灯口似乎是为附近某个高中而设计的,红灯与绿灯的时间都比较长。现在距离下课还有一小段时间,路口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盯着着有些夸张的数字跳动并没有什么有趣之处,我掏出手机,注意到父亲给我发了条消息,迅速地打字回复了一下。
这时,有一个人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
我抬起头,信号灯还是红的,可是这个沉迷于手机游戏的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想叫住她,但是,这个红绿灯口并没有车辆经过,直接走过去除掉良心会受到谴责以外,应该什么也不会发生,我应该叫住她吗?
一瞬间的犹豫,她的一只脚已经离开了等待区踏上了大马路。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连帽衫的帽子。
「呜哇!」
完全不符合她身高的声音发了出来,我有些惊讶,和我一般高的人怎么能发出这么小孩子气的叫声。
她回头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信号灯,脸「嘭」地一下变得通红。
「不、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啊,不,是我有些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就算没有车,交通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她不断向我低头道歉,翻飞的长发看得我眼睛都要花了。
等到她终于道歉到了满意的地步,她才抬头看向我。
「诶?」
「怎、怎么了吗?」
她一脸惊讶,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我有些畏缩的向后小退了一步。
「你是,夏川梓?」
「是,是的,你是?」
「啊啊,我叫秋山早苗,和你小学和初中都是同校,你大概不认识我就是了。」
「那你怎么认识我呢?」
「诶?学校里的人都认识你吧,成绩优秀,长得好看,待人和善,总而言之就是大明星一样的角色啦。」
「哈,是这样吗?」
虽然多少是有些知道自己在学校内挺有人气的,但是初中啊,这么多年之后还能被不认识的人认出来还是挺意外的。
「那个,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下?」
「诶?这个……」
「不太方便吗?唉,我还想和我爸妈炫耀一下自己认识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偶像呢。」
「偶、偶像?」
「是啊,和你同校的时候特别想认识你,但是一直找不到什么可以和你搭话的机会,我自己胆小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了。」
「你父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一趟……」
「真的吗?太好了!」
有些懵里懵懂地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女拽到了她的家中,听着她向房子内喊道「我回来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一件多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欢迎回来。呀,今天还有客人?」
看起来是秋山同学的母亲,她捂着嘴角这么说道,惊讶的表情生动到似乎有些做作的地步。
「这位是?」
客厅里探出了另一个脑袋,这位应该就是秋山同学的父亲了。为什么要只探一个脑袋出来,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早苗,你为什么老是能带一些很漂亮的人回来,樱啊,悠啊,还有这位。」
「可能,是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吧。」
「真的吗,妈妈我不这么想啊~啊啊,我想起来了这位是,那个夏川梓吧。」
她的母亲似乎认出了我,不过为什么,她的母亲也知道我。
「哦哦!是啊,早苗的偶像!」
她母亲认识的话,父亲认识我也没什么意外的了。
「诶嘿嘿~」
身边的少女不知为何发出痴汉一般的笑声,好像有些害羞地挠起了头。
「打搅了。」
我低头向两位长辈致意。夏川同学把我拉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我家的早苗,是怎么抓到你的呢?」
她的父亲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来,向我问道。
「在路上碰见了,然后被搭话了,差不多是这样吧。」
她父亲像是完全不信一般大幅度摇摇头。
「肯定不止这样吧,你知道这孩子多想和你说话却一直没有这个胆量吗。」
「大概是……听她说过了……」
「呀,呀,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成功搭上话了嘛。」
或许是不希望我把她在路上玩手机游戏差点闯了红灯告诉她的父母,她这么打断了这个话题。
「夏川同学,你知道吗,最早她见到你的时候是在三岁的时候,那时候你在附近那个公园堆沙堡,我和这家伙的老妈劝她去向你搭话,但是她不敢。」
「诶?」
「别再说这种丢脸的事了啦老爸。」
我的心跳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再一次凝视她的脸,确实,就是她,没错。如今的她没有戴眼镜,头发也变得快和我一样长了,让我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原来,她叫秋山早苗啊。
手心被汗水浸湿了,我用力握了握拳,吞口水的声音响彻整个颅腔。
「后来她就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上话,可是天不遂她意,结果就天天回来抱怨『要是那时候和她说些什么就好了』,听的我人都要烦了。初三的时候,她还想和你一样考市里最好的高中,最后一年拼了命地学习,但是还是因为脑袋太笨没考上,毕业典礼的时候还在那哭呢。」
原来那时候,是因为我……
「上了高中,这孩子突然说什么,『我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开始留长发,眼镜也换成了隐形眼镜,说白了也只能在外表上做这种简单的模仿啦。瞧瞧人家这气质,坐在这里就和你不一……哎哎哎别打我!我错了早苗大师!呜哇!家暴!是家暴啊!救命啊!」
秋山同学被父亲这个黑历史播报机搞的面红耳赤,抡起沙发靠枕朝她的父亲来回敲打。
「叫你别说了……叫你别说了……」
嘴里还念叨着这样的话语。
虽然她的父亲的各种行为让我思考这个人的脑子里是否装了和常人一样的东西,但是不管怎么说……
「呃……好、好有爱的场景啊……」
「就是说啊~」
秋山同学的母亲端了茶水放在放在茶几上。不过,刚才那个语尾是怎么回事。
总感觉这个家里充满了搞不明白的气氛。
不过啊……
我看向一旁疯狂吐槽父亲的少女,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咚咚咚的心跳明确了这一切不是梦。
我再一次,遇见她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了她家的位置,知道了她的父母,甚至知道了她的过去,她的想法,她的行动,她为我努力过,哭过,改变过……
果然,这就是所谓的……
「怎么说呢,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
「唔?」
她突然对我这么说道,脸上挂着有些呆傻的笑容。
「我本来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能在那样的地方碰见你。你知道吗?那个路口附近是我读的高中,我今天是去那边拜访我之前的老师。」
「啊啊,那个高中……」
不知为何,明明是我想到的东西,从她嘴里说出来之后,又好像变得不是那样。
「要是以我初中前两年的学习态度,肯定没办法进到那所学校,遇见那么好的老师。嘛,虽然应该没有你的高中老师那么优秀了,毕竟比你的学校分数差了不少。不过,我大学入学考试能考到那个成绩还是托他们的福。诶,你大学是在哪里上的?……哦。真好啊,我也想去那里,可惜考不上。那边如何?好玩吗?大城市应该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吧……」
我和她聊着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小时,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了。
「哦,我该回去了,我父亲还在等我。」
「诶,是吗。」
我站起身来,向她的父母道别,她陪我走到了家门口。
「谢谢你,我的梦想实现了。」
她这么说道,轻轻抱了抱我,帮我打开了房门。
我想,我的脸应该也红透了吧。
「再见。」
「再见啦。」
我走出门,回过身向她挥了挥手,她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该回家了,我迈开脚步,在走了大约37步的时候,身后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好像忘记了什么,我回头看了看秋山同学的家,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手机还是钥匙都在口袋里,我什么都没落下。
我又重新迈开步子。
『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
我又停了下来。
回过头去,估算了一下自己到她家的距离,大概是110米?谁知道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改变了?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了她的很多事情,但是,又有什么改变了?
我掏出手机,手机里甚至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如今的我和她,仍旧是陌生人的关系,从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变成了『或许还算有点熟?』的陌生人。
「才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呢。」
我念叨着,心底突然开始烦躁起来。
「才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呢!」
我狠狠的跺了下脚,脚后跟的疼痛唤醒了我的其他情感。
「才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呢……」
如果是命中注定,应该是从三岁的那个时候就变成好朋友,然后一直形影不离直到死去,知晓对方的一切,有着不需要言语就能理解对方的默契,无论何时都先想着对方,无论何时眼里都只有对方。如今这样,若是明天想要见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和她说,这样的算什么命中注定。
我狠狠地咬着上嘴唇,仿佛要将它撕裂一般。
如果,我能主动向她搭话的话,无论是三岁的时候,还是和她同校的时候,如果,我能主动向她要联系方式的话,无论是抓住她帽子的时候,还是离开她家门的时候,如果,我能直接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告诉她的话……
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如果故事中的角色没有迈出那一步的话,故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
不知不觉,我已经回到了她家门口。
我怎么回到这里来了,我回来干什么。
正当我慌乱之时,门毫无征兆地被打了开来。
「「啊。」」
我和她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啊,不是……我,那个……」
我犹犹豫豫的,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为什么……哎,正好,我刚想去找你。」
「诶?」
「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短路了忘记了这一茬,本来都打算直接来追你了。」
她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这么对我说道。
「好……实际上,我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这么回答,声音因为害羞变得有些小。
「是吗?说不定我们挺有默契的,哈哈哈。这么说的话,你还挺喜欢我的嘛。」
或许是吧,或许,也不仅于此,不止是这种程度,谁知道呢,我也搞不懂我自己了。
像是被谁驱使一般,我抓住她的手腕,对她说道:
「做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好吗?」
她似乎并没有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只是简单地歪了歪头,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好啊,但是感觉,怎么想都是我更赚诶。」
我像是疯了那般,继续追加道:
「一辈子。」
「嗯,一辈子。」
这样的话,我与她的关系一定改变了吧。
恋爱这种东西,有时候错过的是人,有时候错过的是时间,但是前者往往比后者更重要,重要的多。如果有哪个平行世界里,我把两个全部都仅仅抓在手中的话,我大概会向她竖个中指,骂道:
「祝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这样的诅咒,实行一两次就行。毕竟,对于自己的嫉妒,只能有这么一点点了。
随记
如果要给这个系列换个名字的话,我或许会写下《早苗与梓》?(笑)
不如再想想那个矮个子的小家伙相关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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