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功自从入门后便会一刻不停地在体内运转,同时每隔半个月就会强行引发嗜血冲动。对于同宗的人来说,无非就是服药吃灵丹的事情,但对于柳清来说——
是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她才会将手伸向提前抓住的老鼠,感受那一股股令人愉快的舒适感。
[如果是人血——那该有多好吃。]
这是她每次都要清理的念头。
血神功会一步步引诱人走向这个道路,上瘾的愉悦感可以扭曲人的认知。
仅仅只是吸食老鼠的柳清就有些忍不住想要沉浸其中,若是人血——
“我——不想成为他们那个样子。”
柳清双手握紧,从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其上是三个字——浊清决。
几下翻动,只见其尽是细密文字,少女眉头紧皱,却是理解为何之后的人难以修成,单是领会其中之意也非数日之功。
柳清快速扫视,发现了疑似内气运行的口决。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默记这一百来字,放下书籍,闭目内视,感知后天四层境的内气在经脉以某种路线快速流动,每一次运转都会增强一丝。
这是她这几个月不借助灵丹妙药所修炼而得,放在宗内也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提升速度。
她的体质似乎极为适合血神功,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也以常人十倍的速度运转。
但在此刻,却成了她的阻碍。
她驱使全身大部分内气,却无法影响坚定以血神功功法运行的一小股血红内气。
[没办法了。]
见只能如此,柳清索性不管,调转内气按着口决运向陌生的经脉路径。
在她的努力下,不多时,两种内气运行路线形成,其中浊清决在柳清的努力下运转速度越来越快,带有淡淡血红气息的内气渐渐染上了几分阴阳之气。血红内气似乎受此影响运行的速度微微一缓。
这是以前获得的秘籍所不能做到的。
柳清的精神不由一振。
之前所运行的别宗功法,都是在运行途中便瞬间崩溃,产生的内气也被血红内气吞噬,更别说破除血神功。
如今,却是——
念头一转间,异变突起。
血红内气在停顿一刻后以比刚才快两倍的速度运转,于此同时,浊清决却是出现崩溃现象。似乎是不甘就此失败,蕴含着淡淡阴阳之气的内气不受控制地流入血神功内气回路,然后猛得一下冲撞。
“噗。”
鲜血从柳清的口中喷出,接着眼前一黑——
意识逐渐下沉。
“噗嗤。”
刀身从尸体中抽出,鲜血洒在地面,兵丁们狂笑着四处翻找财物,这一幕清晰地映在一旁被按在地上的小女孩眼中。
悲哀和仇恨被深深掩埋在漆黑的瞳孔中。
“老大,这个小孩也杀了吧。”
“——算了,把她扔到这里自生自灭吧。”
兵丁尽数离去,留下独自伏在尸体上哭泣的女孩,嘶哑的哭喊声在屋子内回荡。
柳清逐渐从其身上抽离,从这幅记忆的画面脱离。
[那时候。]
[我眼睁睁地看到我的父母在我眼前死去。]
[前世被抛弃的我好不容易获得的亲情却是如此容易便失去——]
[我该恨这混乱世间,还是该恨为了利益而残害他人的恶人们。]
[我为了能拥有保护身边人的力量而修炼血神功——只是如今他们不需要我的保护,这股力量反倒是伤害无辜的人。]
“哈~哈~”
少女喘着气,握着长剑,望向周围相互搏命的人,脚步连退。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对别宗的攻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
江湖并不美好。
没有小说中的鲜衣怒马,仗剑天下,而是充满着利益的争夺,同类的相残。
“妖人,拿命来。”
少女一退再退,却是不可避免地和人对上,长剑相对,数年所练的剑招尽数使出,不用一会儿,她便在来人的要害处留下浅浅的剑痕。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顺势刺了进去,而是将对方剑一格。
“——我不想杀你,快走吧。”
“妖人,少在那假惺惺了,我的弟弟就是死在你们手下的,可怜他才十岁,尚未学会武功就被你们血仙宗妖人掳走,被当做食物般活活吸干。”
“你们这群怪物,吸食同类血肉,趁天下动乱之际倾巢而出,祸乱世间。”
“真的是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悲鸣响彻天际,来者状若疯牛,少女无法如之前那般轻松招架。
一瞬间。
利剑削去她耳边发丝,她也在此刻侧身一刺,未及收力,长剑贯入身体的声音传出。
“噗嗤。”
鲜血喷洒,划过长空。
“妖人,我会——在地下等着你的。”
来人带着惨笑缓缓地倒下,圆睁的眼睛倒映出少女呆愣的面孔。
[我——]
[杀人了。]
[就像他们一样——]
“咻。”
利剑破空,惊醒了呆愣的少女。
少女提剑再次抵抗来人的攻击,咬紧牙关,只是这次却不像刚才那般束手束脚。
柳清却是从其身上抽离,画面逐渐归于黑暗。
[你杀人了,杀了很多人。]
黑暗中回荡着这一句话。
[——我只是为了自保。]
[但不可否认,你做出了你口中恶人的事。]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执着于灵丹妙药的来源,看,你都已经杀人了,吸食那些家伙的血肉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我,还认为我是个人,不是他们那种怪物。]
[——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为何不脱离雪仙宗,为何如今跟随着攻伐他宗。]
[我没有办法——]
[呵呵,无非是为了获取他们的功法,破除血神功。]
[——]
[你虽不吸食血肉,但罪行却一点也不亚于同宗之人,又有何理由说自己与他们不同。]
[可笑,费尽心思想脱离血神功的影响,害怕做出恶行,却没想到已经深陷自己认为的黑暗中。]
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接着沉寂了下来。
[我——有自己的想法。]
[可我只看到一片迷茫——]
“咳,咳,咳。”
柳清咳了几声,双目睁开打量四周看到的却不是藏书楼,而是一个陌生的小房间,在其中有几个人。
一名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两名小女孩,还有一名中年大叔。
他们此刻齐齐蹲在不远处,中年大叔将耳朵贴在墙上,似乎在倾听什么。
“你醒了!”
见她看过来,小男孩一脸惊喜。
“你是?”
伴随着她的问话,女孩们却是惊恐地缩起身子,中年大叔更是警惕地拔出长剑。
“你不是浊清阁的人吗?为何连少阁主都不认识?”
“好啦好啦,葛阵叔叔不是说过从这个姐姐身上感受到浊清决的气息吗?而且我又不经常出现在人面前,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小男孩笑了笑,一脸不在意。
“我叫杨浊,是浊清阁阁主杨焕天的独生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少阁主。”
“同时——”
他抬起头。
“也是将来要成为大英雄的人!”
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密室内,透着一股不成熟的孩子气,女孩们神情微动趁着不注意偷笑了几声,名叫葛阵的中年人也是面露苦涩摇头叹息。
“少阁主你呀——”
众人如此,柳清看着抬头宣誓的男孩,却是愣愣出神。
虽是稚童之言,但她在这句话中感受到名为正气的事物。
“你要如何成为大英雄?”
她认真发问。
“那自然是扫尽天下罪恶,除尽世间恶人。”
“世间之物并不是非黑即白,如果恶人也有无奈之处呢,或许是——”
柳清忽然摇头失笑,住了嘴。对于仅有十岁的孩童来说这些实在太早了。
“那他们也做了坏事,必须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怎么偿还。”
“那自然是做回好事,奉献自己的一生给予天下百姓福祉。”
孩童的回答让葛阵脸上泛起了几缕尴尬,女孩们也同样如此。
但柳清却极为认真。
“若是本心为恶,罪不可赦之人呢?”
“那便送他往生轮回。”
“那你就算杀人了,也为恶人。”
“就算如此,杀得都是恶人,那有什么。”
一名女孩出声,另一名女孩点头附和。
杨浊沉吟片刻后回答。
“那便就是恶人吧,谁说大英雄就不能身为恶人。”
“——那恶人还是会存在。”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也想过,当世间没有恶的时候,大英雄不就成为最后的恶人了吗,到时候自己处决自己就好了。”
杨浊的回答让柳清缓缓露出了微笑。
“那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清。”
“轰隆。”
电闪雷鸣,雨幕笼罩住残破的浊清阁,仿佛为它此般的遭遇而感到悲伤。
“呜呜呜——”
杨浊面对着堂中干尸,跪地哭泣。
身后众人默然站立,皆是不忍直视。
“杨浊。”
柳清眼中浮现淡淡歉意,轻咬下唇,蹲下身望向哭泣的男孩。即便说着自己要成为大英雄,拥有理想,但他仅仅只有十岁,难以面对丧失至亲之痛。
“别哭了。”
“你不是要说成大英雄的吗?”
她伸手抹去杨浊的泪水,男孩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她。
“英雄可不能哭泣的哦。”
“少阁主,快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葛阵忧心忡忡,四处观望。
“血仙宗那帮妖人可能还在附近——”
“先埋葬我的父亲吧。”
杨浊站起身,微红的眼睛看向葛阵,稚嫩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沉稳。
“还有就是,浊清阁已经被灭,不用叫我少阁主了,叫我浊儿就可以——”
他的目光扫过四人。
“葛叔,柳姐,清灵,空灵。”
“——那好吧,浊儿。”
“师兄他们应该回去了。”
趁着杨浊等人埋葬杨焕天,柳清步入雨幕,扫视四周后轻吐一口气,接着手一翻,一枚令牌在掌心出现。
上书:雪仙宗——柳清。
注视片刻后,少女拔出长剑往地上一挑,一个小坑于此出现。
“抱歉,师父,师兄。”
柳清轻声说道,将令牌放进去埋藏好。
“喂——柳姐,我们该走了。”
“来了——”
[跟随他们,我应该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