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惊虹般在人群中闪过,少女的身姿如燕,黑袍翻飞,素白青衣若隐若现,一头青丝散落而出。
脚步轻点,飞腾空中宛若天女临尘,浮现几分出尘之意,只是其手上寒光阵阵,锋芒毕露,直指那粗野大汉。
“好一不识抬举的贼子,我好心退让,你竟得寸近尺,欺上门来。”
那粗野大汉也不是易与之辈,见如此势态却丝毫不慌,大喝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只见其一纵身,片片刀光闪过,宛如骤雨般落向来犯之人。
“那是——快刀门的剔肉刮骨式。”
马车内那作书生打扮之人发出一声惊呼。
“你说是那已经投靠雪仙宗的快刀门!”
“没错,只是,此人出身宗门却跑来做山贼有些不合常理啊——等一下,难道!”
他思考片刻后,用力敲了一下手。在场之人也并非愚笨之人,同样想到了关键。
“难道是那雪仙宗派来拦截流民的人!”
“是也,临州因雪仙宗动乱,更有那等法令下达,百姓逃窜他州也是应有之理。”
“可恶,竟是打算赶尽杀绝,不留临州百姓一条活路,真是丧尽天良。”
“嘘,你不想活了——”
“——唉,幸得小老儿搭上这趟商队,不然可能就如他们一般呀。”
半百老者叹息一声,有些庆幸,同时也对外面的流民感到叹惋。
“只是——这女侠——”
“修为看起来要比这大汉高上些许,但面对这种凶残招式——”
“咄。”
柳清长剑直刺,万千刀影瞬时散乱,一拔一撩竟将那大汉弯刀牵至他处,剑芒一闪朝其喉间划去。大汉惊得怪叫一声,脖子一缩身体后仰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躲了过去。
“好精妙的招式,只是此等剑法——却似那已灭门的落雪宫秘传剑法,七七四十九手舞雪破风剑。”
书生讶然。
“这位姑娘难道是落雪宫出身?”
话语虽轻,却传遍众人耳中,神色各自变幻。
“——这落雪宫一年前可是临州第一大派啊,据说其有触摸一丝天人之境的高手,只是被雪仙宗所灭——”
葛阵听闻目光也是微微一闪。
“柳姐——”
杨浊却是一脸担忧,紧盯与大汉缠斗的少女。
“哇呀呀,气煞我也。”
大汉连连后退,面对这诡异却却剑剑直指要害之处的剑法束手无策,溃败之势尽显。他原以为柳清只是一枚初入江湖的菜鸟,空有修为无交手经验可轻易拿捏。可这一交手却发觉其经验之丰富,直觉之灵敏,就像——经历了不少生死搏斗。
“弟兄们,给我上!”
单打独斗不行,那就上群攻。
大汉倒也不耻,飞身退至几名山贼处,手一挥命令他们上前干扰。
只是那几人身上毫无修为,最多初开气窍未至后天一层境,哪里抵挡得住柳清。
只见柳清一剑扫开几柄长刀,便要往几人喉间抹去。
就在此时——
[你又要杀人了啊——]
少女的剑忽然一顿,锋芒停留在一脸惊恐的山贼喉间。
接着双目逐渐呆滞。
“这名女侠为何停手?!”
“难道是不敢杀人?”
“不对,从她下意识使出的狠辣招式来看,手上染的血绝不会少,只是为何现在——”
“可惜,若是平常时愣神倒也罢,但在瞬息万变的搏斗中,愣神可是大忌。”
观战之人议论纷纷,商队因两人争斗停下前行,随行人无奈做起了看客,不过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柳姐!”
杨浊一声大喊,跳下马车,直奔柳清而去。身法迅速,竟已有后天一层境修为。
“浊儿!”
葛阵坐不住,忙飞身而出。
“哈哈哈,受死!”
大汉虽不明少女停手原由,但不妨碍他出手,大喜过望之下一刀扫过,誓要将其拦腰斩断。
只是几声惊呼惊醒了少女,一扭身,长刀堪堪擦过腰身,洒下些许鲜血。杨浊于此时赶到,手持路上捡到的长刀。
“柳姐!”
“浊儿,能帮我处理一下他们吗?”
“嗯!”
“好,等我——杀了此人。”
“大言不惭,若是你未负伤,我倒怕你几分,现在被我砍中一刀,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大汉刀身一提,又是一记剔肉刮骨式。柳清不敢如刚才那般轻待,内气强压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勉力抵抗。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再次浮现刀光剑影。
“葛叔,你在干什么?快去帮柳姐啊!”
葛阵早已赶到,帮助杨浊两下打倒几名山贼后,在一旁负手而立。听闻男孩的呼声后却是默不作声。
他的目光闪烁,仔细观看柳清的武功招式,似要看出个究竟。只是柳清从头到尾都是这一手剑法,散出的内气中隐含阴阳之意,让他的眼中浮现出几缕疑惑。
“葛叔!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
“唉呀——柳姐,我来助你。”
杨浊看得着急,提刀冲了上去,不过并没有鲁莽地进入战圈,而是在周围游走,时不时揪准时机扔些沙石进去干扰大汉,将其气得哇哇乱叫。
“笨猪头,这里这里,是我扔的,来打我呀。”
“我看你还是快快投降,免得被柳姐削去项上人头。”
“等一下我要往你的眼睛里撒点灰,接好了呀。”
“不行哦,不行哦,那愚笨大汉,你刀法凌乱,脚步松散,怕不是几招就要败在柳姐手下。”
“啊,小心,柳姐要刺你双眼——哈哈,你竟然真信了,我怎么可能会提醒你,笨死了。”
稚嫩的嗓音不断输出扰乱大汉心神的话,让其渐生烦躁。顽皮孩童的四处跳窜也让柳清略带苍白的脸上禁不住浮现一抹微笑。
“哇呀呀,小崽子受死。”
在杨浊再次撒出沙石之时,大汉也是抓住机会竟舍了柳清,直奔他而去。
“看我不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浊儿!”
葛阵惊呼一声,不再袖手旁观,拔出长剑纵身而去。如此危难,杨浊却是稳着冷静,望向狂奔而来的大汉,瞬息的时间伏下身体高举长刀——面对远强于他的高手转身逃跑无异是愚蠢的行为,现在只能全力一招拼出生路。
“哈~哈~”
杨浊的双眼睁大,周围的时间流速似乎渐渐放缓。
喘息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大汉狰狞的面孔越来越近,同时伴随着细密的刀光,以及——一袭黑袍。
杨浊眼前景物急速变幻,接着淡淡的清香钻入他的鼻腔,还有一道平淡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浊儿莫慌,没事了。”
他抬起头,只见几缕温暖的阳光划过视线,柳清精致的脸庞染上了金色的光辉,光彩照人。
“柳姐——”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观察柳清,不由多看了几下——少女两条柳眉间徘徊着淡淡英气,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迷蒙的大眼睛,闪烁着迷茫。
迷茫?他歪了歪脑袋,却是不小心蹭到绵软之处,接着如触电一般摆正脑袋,稚嫩秀气的脸上忍不住泛出些许粉红。
十岁年龄已识男女有别,自是知道刚才碰到了什么,懂礼仪的他此刻羞愧难当。
[对不起,柳姐。]
柳清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伸手一捞将杨浊抱于怀中,在此过程中重重刀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将黑袍切得支离破碎,其背后绽放道道血光。
葛阵瞧着目光不由急速闪动,见杨浊已被救下也不再犹豫,一出手几下快剑,点刺大汉喉部,胸部,腹部。
“这是——浊清阁的分仪剑法。”
远处的书生低声呼喊。
“原来还有浊清阁残留下来的人吗。”
[不行,我得逃了。]
有了葛阵的加入,那大汉明显招架不住,便想脚底抹油,只是柳清的剑在他刚冒出此想法时划过了他的喉咙。
“咕噜噜。”
大汉无力倒地,狰狞的面孔朝向蓝天。
柳清收剑入鞘,放下杨浊,身体忍不住晃了几晃,脸色苍白。
“柳姐你!”
杨浊这才发现柳清腰间和背部一片血红,有些惊慌失措。
“莫慌,只是一些皮外伤,上点金疮药就好了。”
“——柳姐,为何你刚才忽然停下。”
见柳清古波不平,杨浊懵懂地点了点头,接着想到刚才的异状,便开口问道。
如果柳清果断杀了那几个山贼,大汉绝对翻不了身,也不会发生刚才一系列的事情。
“浊儿,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吗?”
“杀了人就算是恶人了,无论杀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不想——”
柳清收剑入鞘,看着死不瞑目的大汉,叹了口气。
“是嘛——”
杨浊沉吟片刻,持着长刀,走向几名被捆起来的山贼。
“你们几个,谁是好杀无辜者的人?”
长刀直指几人,只是面对这种问题,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左顾右盼后皆是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我知道!”
争斗结束后,流民围了过来,一名男孩在此刻站了出来。
他的手指点向中间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无视那怨恨的目光。
“他杀了我太爷!还说他人老肉少,没人爱吃!不如让他过手瘾。”
“——还有这个人,他和我们讲,几天前因为生气连杀了五个人。”
“对对对,但最可恶的还是——”
有一人做表率,流民们七嘴八舌说了出来,几名山贼尽是滥杀无辜之辈。
杨浊不再废话,长刀一转,快速在几人喉咙处扫过。
鲜血喷洒而出。
此举让不远处的柳清一愣。
“柳姐,这样我也算是恶人了。”
“——何至于此。”
“我也说过了,我要成为大英雄,自然免不了杀那些罪无可恕的恶人,成为柳姐口中的恶人,现在是提早习惯——倒是柳姐,你是害怕成为恶人吗?”
杨浊的话让柳清沉默了下来。
“人有善恶之分,事情也有正反两面,柳姐若是害怕成为恶人,不妨看看他们。”
他指了指围过来的流民,伴随着山贼的死去,他们一部分人继续朝邻州走去,还有一部分人留着原地。
见杨浊等人望来,齐齐拜伏身子。
“感谢几位大侠的救命之恩。”
几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动容。
“多谢姐姐。”
刚才那名小女孩在母亲的引导下脆生生地道谢,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缓和了一些柳清心中因再杀一人产生的芥蒂。
在拜谢后,他们不敢打扰,纷纷散去赶往邻州。
“或许柳姐认为夺取他人活着的权利为恶,但在他人看来,柳姐刚刚的行为却是为善。”
“还有——”
说着,杨浊拍了拍手。
“我有说过,做了坏事便要做回好事偿还罪孽,起码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不为恶人便可,我如此,你也如此。”
“那你之前所说,大英雄也能为恶人——”
“但我也没说不是恶人,不过是那些本心为恶之人眼中的恶人罢了。”
“——倒是被你钻了个说法空子,只是我并不是真心要做好事,这又有何解?”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浊儿倒是有好说法。”
“只是——先不说我此世身为女子,谈不上君子之说,便是——”
柳清的话语卡在喉咙处。
[前世虽非女子,但如幽灵般活在世上,毫无前进方向以及道路的人也说不上是君子。]
“柳姐?”
“走吧,商队管事怕是等急了。”
柳清走了两步,牵动伤口后眉头微皱,但还是勉强飞身而去。
“——柳姐她——好像对这种问题很执着啊。”
“走吧,浊儿。”
在身旁默默观看的葛阵出声道,眼中的疑惑愈发地深。
“嗯——”
杨浊点了点头,脑中不由浮现方才柳清漂亮的容颜,其上清澈的大眼睛中暗藏着浓浓迷茫。
[柳姐她在迷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