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清阁?”
“噗嗤,呵呵呵。”
在中年人疑惑默念之际,不远处的马车却是传出几声笑语,还有婉转动听的呵斥声。
“这怕不是胡编乱造,糊弄我们,呵呵呵。”
“沅儿住口!怎能如此说救命恩人!有失礼仪。”
“娘亲,这不明眼的吗,一个杨浊,一个杨清,合在一起不就是那浊清阁吗?他们对我们有所提防,不愿说那便不说,满口胡话不也是失礼吗?”
“两位见谅,沅小姐年少不懂事,还望宽恕。”
中年人面色发苦,赶忙连连赔罪。这男孩一脸稚嫩仅有后天二层境倒是不怕,就怕他身旁那名蒙着面纱的少女。
刚才那一幕可真是让人惊骇万分,几个呼吸便追上远去的马匪,身法起落间马上之人纷纷倒地,与自己争斗许久的领头人在她的剑下也未支撑多久,眨眼间便倒毙于马背上。
剑法之精妙、轻功之绝顶、内气之雄厚在整个柯城也是屈指一数的存在,若是惹恼了她,出手对付他们——
他无法想象这种场景,腰弯得更下了一点。
“沅儿,快快道歉!”
马车那道温婉声音的主人也是明白事理,饱含怒意的声音传出,同时伴随着一道委屈的童声。
“两位请恕沅儿冒犯之罪。”
他们如此,却不知柳清两人心思各异。
“浊儿,等会儿改口叫我姐姐,我们先假扮亲姐弟。”
柳清嘴唇微微一动,内气将声音一束,传入杨浊耳中,旁人无所察觉。
杨浊听闻此言也是一愣,强忍扭头看向柳清的冲动。
[柳姐这是何意,为何要改了姓氏与我作亲姐弟——还有,我和柳姐加起来刚好就是浊清二字诶,为何我现在才发现。]
这么一想,他也是呆在原地。
两人没有回应,中年人有些急了,再次作了一揖。
“两位请原谅!”
“——不必如此,浊清阁乃临州宗派,各位没有听闻也是正常。”
见中年人脸色慌张,柳清连忙回应。
“临州——我曾在古籍所见,浊清阁,乃数百年前一名近仙天人在寿终之时所创,其传承秘籍浊清决更是能直通天人之境。”
马车中的妇人似乎想到什么,沉默片刻道出了一句话,周围的人闻言皆是一惊。
“只是其对天赋的要求奇高,听说非此天人所留血脉最高只能达到后天六层境。”
“——这位姐姐倒是知道不少。”
柳清讶然,浊清阁在临州或许有点名气,到了别州,有人听闻过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更何况还了解这么多。
“那是自然,我娘亲知道的可多着呢——不过原来真的有这个宗派,那倒真是我的过错。”
马车帘子掀开,从中钻出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带着婴儿肥,粉嫩雪白的脸蛋上镶有两颗漆黑明亮的眼珠,长长的睫毛扫动,忽闪忽闪地如夜空中的繁星,小巧的鼻子和紧抿的粉唇无不在诉说她的可爱。
此刻的她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
“我叫林沅儿,两位叫我沅儿便是。”
“沅儿休得无礼——妾身乃林李氏,名若梅,是柯城林家的大夫人,见过两位恩人。”
一声呵斥传出,帘子后面钻出了另一个人。是个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妇人,如墨秀发盘起,娇俏的脸上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韵味,眼中一缕温柔浮现。
在她出来后,全场人的注意力几乎都移到其身上,有些尚且年轻的护卫喉间略微滚动,目光呆滞,除了——
杨浊瞧了片刻,在看了周围人的反应后撇了撇嘴。
“切,还是柳姐好看。”
微弱的声音传入柳清的耳中,却是让少女一愣,手不由自主摸了摸面纱。
“见过这位姐姐,我们姐弟这次相助倒是有要事相求,不用多礼。”
柳清开门见山。
“哦——既然如此,那便随妾身返回林家,待我等好生招待你们后再谈要事如何?”
“那便打扰了。”
马车离柯城还有一段距离,小小的马车挤上了四个人,柳清和李若梅倒也罢,杨浊却是被林沅儿烦得头大。
“我见你和我一般年龄,却如此勇敢,竟能和马匪打斗。”
“嗯。”
“你杀人的时候害不害怕呀,血溅到身上会不会恶心?”
“不会。”
“那血会进入嘴巴和眼睛中吗?”
“会有点,但是无碍。”
“听说杀人的时候会被死去的人诅咒,怨气缠在杀人者的身上,让他时常倒霉。”
“此言为虚。”
“你会梦到那些人的怨灵吗?”
“不会,若是梦到再杀一遍就是。”
“你为什么对杀人这件事表现得如此平淡呀?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不后悔杀了他们吗?”
林沅儿好奇心爆棚,对于这个能和马匪交手的同龄人她实在有太多想问了。
杨浊却是面容严肃,转过头,一字一顿。
“我杀人从不后悔,因为我所杀都是该杀之人。”
“他们恨也罢,怨也罢,我都一一接下,成为他们眼中最大的恶人。”
他的面色认真,平淡地诉说出这两句话。林沅儿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吓得往李若梅身上靠去。
“浊儿,少吓唬沅儿妹妹了。”
柳清话音一落,杨浊立刻住了嘴,闭上眼睛开始默默修炼。这林沅儿倒是坐了起身,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弟心智好似比一般人还要成熟呀。”
方才的对话令李若梅略微惊讶。
“江湖凶险,所遇之事颇多,所以较之同龄人要成熟些。”
柳清叹口气。
“——听说临州被一邪宗所占领,你们便是从中逃出来的吧?”
“没错,那血仙宗的人好吸人血吃人肉,将同类视为每日餐食,所做之事便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都为之胆寒。”
还未等柳清说话,杨浊却在一旁缓缓道来。
“果,果真如此?”
林沅儿心神一定,又起了些好奇心。只是杨浊紧闭双眼,没有理会。
“确实如浊儿所说。”
柳清不擅言谈,说出这句话后索性闭目养神,让李若梅母女纵是心中好奇,也只能强忍。
“此处便为柯城。”
马车一入城门,热闹的气息顿时传来,夹杂着叫卖声争论声交谈声,李若梅掀开窗帘,瞧向外面轻声说道。
“临州那些城中可没有这么热闹呀。”
杨浊耐不住,探出头目光不断地扫过这座热闹非凡的城市,发出一声感叹。
“以往此处也无这般景象,也就是在纵横门管辖下,土匪强盗之流难以生存,商队之流不用惧怕悍匪抢夺财物纷纷聚在了这里,才造就现在的柯城。”
“——却是为何?”
“因纵横门所修功法所致,不时有军队在高人指挥下前去围剿匪类训练军势。”
“这军势一成,面对数千名初开气窍的兵丁,纵是上三层境的高手也得负伤败退,那些匪徒如何能挡?”
“附近也就白马匪仗着一支训练许久的骑兵,和偷学来的纵横门秘法逃得围剿,但也紧缩在白马岭,不时派人下山劫掠。”
“不过也是抢些财物,不敢太过杀人,生怕引来纵横门的先天高手将他们一窝端了。这次也不知是何原由竟对我们母女俩下手。”
李若梅说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还好遇到两位,这次可得好生招待。”
“举手之劳。”
柳清拱了拱手。
马车经历了不少风波终于抵达柯城林家,在柳清等人下车之际,一名身穿华丽长袍,面容俊朗的男人迎了上来。
“若梅此去所花的时日要比往日久,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路遇白马匪。”
“竟是白马匪!”
男人脸色一变。
“相公莫慌,幸好有这两位恩人相助。”
李若梅侧身让出身后两人。
“这位姑娘名叫杨清,这是她的弟弟杨浊——清儿妹妹,浊小弟,这位便是我的丈夫。”
“我为林家家主林澈,内子此番能险死还生,多谢二位相助。”
林澈一抱拳,柳清两人同样回礼。
“相公还不快把两位恩人请进去。”
“好好好,两位请进。”
“两位是要去那天凌城?”
林澈抿了一口茶,坐于首位。
“没错。”
柳清颔首,杨浊则在一旁渴得急,端起茶大喝了两口。
“唉,可惜呀,要是两位能早些来就好了。”
“哦?”
“两位不知,这天凌城在那天外山之处,路途遥远,若是独自赶往,其中凶险不断,常人性命难保啊。这兵州局势虽然稳定,但匪寇依旧流窜在那些地势险恶的山林中。我知清儿姑娘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且江湖中各种暗手层出不穷,带着令弟很容易会中他人圈套。”
“这我当然知晓,所以便想跟随商队前去,若是不去那天凌城,送我们到临近之处便可。”
“所以我才说两位来得早些就好了,我林家刚好有一批货物运往天凌城,于前日出发,走了好些日子,现在怕是赶不上了。”
“那还有其他商队前去吗?”
柳清赶忙放下手中茶杯。
“在这柯城中,只有我林家有商队前往天凌城,其他几家的商路不说接近,反倒还远离些。”
林澈摇了摇头。
“城中外来商队倒是有可能,但就怕其说是商队,衣服一换便成了山贼,信不得,信不得。”
“如果两位不急的话,不妨在此住下,等上两个月,等商队归来再将两位送去。”
“如此——也好。”
柳清其实也不想这么赶去天凌城,若是遇到葛阵,在他一番怀疑下,出身血仙宗的事就容易暴露出来,到时候——
她瞧了一眼一脸遗憾的男孩,轻叹了声气。
“唉——”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微风阵阵散了些夏日的炎热。
柳清孤身立于小院内,长剑一提,寒光四射,刹那间几道剑影浮现,其身如拂柳,扭腰之间,一招招狠辣的剑式使出。
只是在这冷寂的月光,这些剑招失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优雅,宛如供人观赏的舞蹈。
不知何时,一人立于不远处,目露痴迷,待到柳清收剑入鞘才走上前来。
“姐姐便是娘亲所说的救命恩人吧。”
来者是位十四岁左右的男孩,面容稚嫩青涩,有几分林澈模样,颇为俊秀,只是眉间带着些许轻浮。
他在柳清疑惑的目光中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一个包裹。
“我叫林怜花,是林沅儿的哥哥,这次是听娘亲吩咐送些衣裳过来。”
“那便多谢了。”
柳清接过,却发现林怜花忽然凑近了些朝自己眨了眨眼,带着一丝挑逗。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对了,夜晚寂寞可以来寻我哦。”
林怜花留下这句话后再次眨眨眼,接着快速离去。
夜风拂过,给柳清带来阵阵恶寒,两世为人自然知道这林怜花打得什么主意。她方才那一眼望去,便知道其元阳已失,身体亏空。
“没想到十四岁便如此纵欲,不过也是,这类似古代的世界十四岁便结婚生子,倒也正常。”
虽然这么说,柳清却有些不喜。
[还是浊儿可爱些,以后千万不要成他那般模样。]
“柳——姐姐!”
杨浊走进小院,刚呼出第一声,立刻改了口。
“你不是和沅儿妹妹玩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林沅儿对杨浊可是好奇得紧,在晚宴开始后便一直缠着他不放,两名年纪相仿的孩童倒也能玩在一起,见此,柳清才独自返回小院,孤身练剑。
“和那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玩起来。”
“——我记得你们年龄差不多一样大。”
“姐姐说过不把我当小孩看待,怎么眨眼便忘了呢?”
杨浊叹了口气。
“我和那林沅儿不一样,杀了数人的我和她是聊不到一起的,她不能理解我的志向,我不能像她那样天真。所以对于我来说,她只是我人生中的过客。”
“能常伴我身边的,同时能理解并支持我道路的人只有柳姐你一个。”
“所以相比于她,我更希望呆到柳姐身边。”
男孩的声音坚定且激昂,柳清沉默片刻,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眉心。
“啊,好痛,柳姐!”
“——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