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七层境和八层境的差距没有六层境和七层境那般大,但那也是差上不止一筹。
在八层境全力攻击下,正常最多只能坚持百招。
唯有招式凌厉且先发制人,一路压制或许能胜,但也得在极短时间下击杀才可。
不然随着时间推移,内气浑厚且回复速度快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在那时想胜甚至想杀是千难万难。
柳清虽不入七层,但内气不弱于寻常七层,且余天与刘天海争斗受伤未愈,凭借凌厉招式倒能交手。
只是这前期还能斗个旗鼓相当,甚至有一丝格杀的希望,到了后期这余天祭出仙人之刀,接了柳清数十招,导致其内气疲软,气息逐渐衰落。
刚才那一击更是震得柳清口吐鲜血,受了内伤,抬眼瞧见余天右手收刀,一掌挥来运转血神功,便要抬剑阻止,就在此刻——
“为何,为何我的内气会被你吸收!”
那日黑袍人的惊呼还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柳清目光一闪,想到若是没有变故,自己很有可能被擒下甚至死去,唯有一赌,当即决定放弃阻拦,果见余天脸色狂变,掌中内气狂涌。
少女体内血神功也是活跃了起来,只是她早有预料,心神两用,一份全力运转浊清决压制,另一份却是抬起手中长剑刺穿了余天腹部。
余天受其一击,痛苦呼喊一声,也未细想这奇怪状况,忙抽身远离,运起内功压制腹部狂涌的血液。
在此刻,柳清动了。
只见她趁胜追击,一掠身逼进余天,双目澄明,目光仿佛一根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脑袋,右手一展长剑,剑尖直指其眉心。
没有内气贯输吞吐而出的锋芒,没有快若闪电划破长空的厉啸,更没有寒光闪闪煞气逼人,剑影重重夺人心神,诡异路数防不胜防。
唯有的是,古朴无华地递出一剑,缓慢如初学者,简陋如孩童所挥。只是柳请目光直视着,就像瞧见那山间晨曦,遥指着,递出这练了数年的剑。
余天双眼睁大,目需惊骇,心中那一点灵光忽闪,手中长刀扬起,全身内气鼓动,竟是连腹中伤口也不管。
刹时间,刀影重重,在其身前构建一个难以轰破的屏障,迎向那缓慢刺来的长剑。
他不是没想过阻止这一剑,甚至用刀砍向少女的手臂,或者闪开这看似缓慢的一刺。
但这么一想,心中的警铃便大作,灵光更是一闪一闪如熄灭一般。他有预感,若是这么做,长剑就会先一步刺入他的脑袋,断了他的生机。
这一剑让他生出避无可避,只可硬接的感受,在他的目光中,周围事物只余黑暗,唯有那剑尖逐渐放大。
正如那仙人临尘,不带烟火气地凭空一指,世间凡人只可受不可躲。
这一剑便化为这一指,可谓仙人一指,天授之剑。
[莫不成是——]
余天思绪万千,一缕电光在此刻经过了脑海。
嗤!
那一剑终于刺到,万千刀影如遇万钧之锤寸寸破碎,散落光影,与此同时,那一剑注入的心神也渐消。
余天那股被锁定的感觉顿时消失,只见他抓住机会,身体凭空一扭,长剑去势不减刺入了他的腰间。
他痛呼一声,向后再次一掠,远离了站在原地喘气的柳清。
火焰在他身周摇曳,照得他狠厉的面容忽明忽暗。他双眼直瞪,脸色因方才两剑惨白一片透出几分惊讶,双刀在握,右刀指向了柳清。
“你——是我雪仙宗的人?!”
那一刻的电光却是让他记起了这一剑的来历,正是那雪仙宗几大绝学中的一剑,是为凡人所见仙人一指化出,但此剑——唯有瞧见那一幅蕴含此意境的画才可悟出。
对悟性要求极高,需在不知情下瞧见画中那一指,在脑海得了这一种子方可练习。
只是这必须要在第一眼中得到,不然,纵是瞧上千遍万遍也只会一无所获。
所以在雪仙宗记载中,仅有两人习得此剑,且皆迈入天人,只是一位早已作古,另一位陨落在白玉京手中。
余天也是在练习仙人之刀途中,瞧见了有关于此剑的记载,亲身体验过后与书中所说的一般无二,方才如此肯定。
他的声音不大,却远远传出,在远处几名护卫耳中徘徊,惊醒了几人,也让柳清脸色一变。
在之前黑袍人一战中,她犹豫再三才使出此剑,就是有这一担忧,怕被识破身份。
只是这一剑世间少见,那黑袍人不识,虽然也显露了点底,但总有好过当场揭露。
如今——
“血仙宗——我曾听闻是那占了临州吸人血吃人肉的宗门。”
“杨姑娘竟是那邪宗的人?!”
“只是这如何吃人肉吸人血?”
余天很快就给了他们答复,只见他一个纵身,竟掠到几人面前,一刀劈断几人双腿,使其逃跑不得,内气震荡让几人口吐鲜血,如待宰羔羊倒在地上。
接着余天双手收刀,血红内气一闪。
一名精壮大汉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萎缩了下去,只不过片刻,那瞪如铜铃的双眼化为了黑黝黝的孔洞,一张薄皮紧贴骨架,那般可怖的模样直让几人吓得失声。
余天吸了一个,恢复了身上些许伤势,犹嫌不够,又要吸剩下几人,柳清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也是一纵身。
[你确定要拦他?]
黑暗中的声音让她的身影停顿。
[那几人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你确定要护着他们?]
[让他们乖乖死去不是更好?万一传了出去,大家就都知晓了你的身份。]
声音此刻似乎为她而着想。
[其他倒也罢,若是杨浊知晓了呢?]
[他这么恨血仙宗,对于里面的人恨不得扒皮抽筋,在他的心中,里面的人都是大大的恶人,是他要扫清的对象。]
[你觉得他知道了你的身份,还会陪伴你,识你为家人,帮你寻找目标,甚至——成为你的方向?]
柳清呼吸停顿,嘴巴微略张口,难以言语,心中竟是出现了一幅画面——
杨浊满脸厌恶地望向她,转身离去,断了她寻求的道路,在她的面前只剩下一条道路,在尽头处,便是招手的师父师兄——
[我——]
右手在此刻握紧了长剑。
“不够,不够,太少了。”
余天两下吸干了数人,那一身重伤恢复了小半,只是其满脸凶厉,狂吼两声。
在此刻,柳清缓缓走了过来,她那无神的双眼扫过地上几具干尸,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却是抬起了剑,迅速刺去,厉啸声响起。
重伤未愈的余天慌忙亮出双刀,忍住身上伤痛拼命挡下。
他在此刻开口。
“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我承认方才没有认出身份,要拿你作食粮。”
“但这一身伤也是还了此次疏忽。”
“若是再拼斗下去,让刘天海捡了便宜,对我们两人皆是不利,甚至还会丢了性命。”
“我们都是雪仙宗的人,应为宗门大业着想。”
“你给我!”
柳清咬着牙,拼出全身的内气,刺出一剑。
“闭嘴!”
剑光如电,在这一刻破了余天苦苦支撑的招式,刺入了他的喉咙,鲜血如泉涌,喷洒在空中。
他下一句话卡在了喉间,眼中透出疑惑与不可置信。
“为何——如此?”
此话一毕,柳清长剑一抽,余天顺势倒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堂堂后天八层境就这样死在这片废墟当中,死在了实力低了不止一筹的少女手上。
“噗——”
柳清也是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那般鲜红在火焰的照射下显得触目惊心。
在方才打斗中,虽然未中一刀,但余天体内那股内气不断通过刀剑交击处震荡少女身体。
这几十招下来,柳清早已身受严重内伤,此刻已是支撑不住,心神也在方才的几剑中耗尽,脑中晕沉一片。
“柳姐?!”
心有不安的杨浊终于赶到,不顾火势,挤着仓皇逃跑的人群,来到了这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倒地的柳清,瞳孔一缩。
当下近乎飞一般奔来,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将柳清横抱起来,脑中只有一种想法。
[得快点去找墨先生。]
只是待他奔回小院,瞧见的是一片空荡的房屋。
“杨浊小弟——”
院外忽然脚步大作,林澈面容复杂地走进院中,在他身后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他们瞧见杨浊怀中的柳清,眼中透出几分畏惧。
“林家家主,你来得正好,快些请大夫过来看看我姐姐——”
“抱歉——”
林澈摇了摇头,接着在杨浊惊讶的目光下,跪伏在地。
“你姐姐刚刚杀了血仙宗的人,我们不敢给予你们帮助,甚至不敢留你们——”
“可否请你们——”
“离开林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林沅儿更是从李若梅身旁跃出。
“爹,为什么——”
“沅儿住嘴!”
林澈一声暴喝止了林沅儿的询问,杨浊也此时怒喝出声。
“为什么,你刚刚也说了,我姐姐除去血仙宗妖人,这些妖人吸食同类,怕是为了护你们周全才出手,为此还受了重伤,你却要赶我们走?!”
林澈沉默片刻。
“你们先出去!”
待周围的人退去,他才站起身走上前望着柳清小声说道。
“那人已给予了我信物,上书了我林家助血仙宗有功,可免沦为食粮,若是被他们发觉我助了你们,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就成了过。”
“杨姑娘你应知道我的难处。”
他深躹一躬,声音颤抖且愧疚。
“所以,还请你们离开。”
杨浊此刻怒火中烧,虽然不明白事情发展,但不妨碍他觉得林澈的行为过分。
柳清昏沉的脑海此刻清醒,双眼一睁却是望向男孩,目光略微迷茫。
[正如余天所说,你是血仙宗的人,你一辈子都是血仙宗的人,就如你手染的无辜者血腥,永远都洗不掉。]
[方才你为了不让杨浊知晓身份,在一旁坐视不管,见死不救。]
[说到底,你是个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恶人,是杨浊誓要消灭的人。]
[既便你视他为方向,你也永远不能和他一路。]
心中的话语不断,与林澈话交织在一起。
柳清的手微微颤抖,轻轻扯了扯杨浊的衣服,扬起清丽面孔。
“浊儿,带我走——”
男孩还是第一次瞧见柳清流露出那种软弱的姿态,她的眉间带着挣扎,迷茫还有惶恐,面纱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虚弱无比,那种模样让他无比心疼。
他垂下脑袋,双目含泪。
“嗯,我们走,柳姐。”
当下也不管愧疚的林澈,在院外众人目光下奔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