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
“怎么了，浊儿。”
“方才你的做法我想了很久。”
杨浊低头沉思，一旁细细瞧着花环轻柔抚摸的柳清将目光投向男孩。
“当时柳姐所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他们习武获得自保能力或许是当时最好的方式。”
“即便我很想帮助他们，但人力终究是有穷的，且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我又一次因热血上头想要行那莽撞之举。”
“明明已经决定聪明些想点其他方法帮助那些无辜的人。”
他轻叹一声，柳清见此，目光微闪，手轻轻放在男孩脑袋上，顺着颇为柔滑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摸。
“你能有助人之心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
杨浊微点头，接着面露苦恼。
“我现在又想到，除了他们，世间还千千万因世道混乱从而命悬一线的人，他们遇不到像我们这样的人可怎么办。”
“还有之前我们在临州救下的那些人，现在也不知如何——”
他想到一个月多前救下的那群流民，他们为了逃避血仙宗，去往他州，现在看来，不过是从那虎穴脱离入了狼窝。
而且通过秦禄所言，这血仙宗已攻陷了奉天城，欲要占领兵州，只怕受其祸害的百姓——
“所以，浊儿需快些成长起来，改变这世道才是。”
柳清收回手，声音轻柔。
“你以后一定要改了这乱世，如此才能保护下更多的人，才能成就大英雄。”
“——嗯，我知道的，柳姐。”
杨浊乖巧地点了点头。
“只是还需要柳姐陪在我身边才行。”
“——你身边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人，可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
“如沅儿妹妹，她也承认你的道路，和我一般——”
“不不不，因为有柳姐在我才有走下去的可能。”
杨浊连连摇头，打断柳清的话。
“我其实在某些事情上是个很鲁莽的人，瞧见恶事就会不由自主地冲上去，贯彻自己的道路，如果不是柳姐，我可能早已埋骨他处，谈何覆灭了血仙宗，谈何成为大英雄。”
“我之前也想了明白，以后学聪明一点，不再那么鲁莽，只是方才还是没改，要不是柳姐在我身边——我可能真就一腔热血去护送他们。”
男孩吸了一口气，为自己的鲁莽反悔，接着继续开口。
“所以，柳姐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他人不可取代。”
柳清沉默了片刻，目光柔和，内心残留的些许不舒适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方才心态的自嘲。
[成了女孩家十几年，倒是变得感性许多。]
“对于我来说，浊儿也是独一无二的。”
她这么回应，男孩神情微愣，接着咧嘴笑了一声，那张稚嫩面孔在夕阳下微微泛红。
“其实当日柳姐说过几日血仙宗会侵占兵州，我一直都很想问，但因照顾你的伤势就这样拖了下去，直到刘大人找了我，并和我言道血仙宗的动作。”
“当时我也是上头，想留在这守住柯城，但一想要是我留下来柳姐肯定会感到为难，甚至可能与我一起陷入危险境地，所以在当时真的好一顿挣扎。”
“也就是刘大人，他说这地方有他守着，天塌下来先由高个的顶，用不着我，同时说了和柳姐方才所言差不多的话语，对我寄予厚望，授予我——”
杨浊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要说漏嘴，立刻住了口，让一旁听着的柳清忍不住点了点他的脑袋。
“好了，柳姐，快要入夜，我们回去吧。”
男孩拉起柳清的手就往回赶。
天际晚霞随着时间逐渐淡去，残留的些许光彩洒在少女脸上，照出了一抹不安。
却是柳清想起不久前秦禄所言，奉天城被血仙宗攻破。
这座城与柯城极为接近，若是被血仙宗所占，这柯城情况应也是极为不妙，她在那处留下的痕迹也不知道有没被师父师兄探知。
不过就算没被探知，等血仙宗攻陷了整个兵州，她的行踪也将曝光。
林澈当日所诉，四大门派皆插有内应，也不知能否抵挡得住血仙宗的攻势。
除此以外，奉天城攻破也意味着他们与她只有两三座城的间隔，这般接近让她有些紧迫，只是她又不愿那么快赶到天凌城。
若是遇到对她早有猜疑的葛阵——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玉龙轻叹声气，望向下方满脸慌张的十四岁少年。
“你方才所说属实？”
“是的，大人。”
“好了，你林家也算得了一功，下去吧。”
玉龙挥了挥袖子，接着不理仓皇离去的少年，食指轻敲桌面，略微沉吟。
“天凌城吗——”
通过这名为林怜花的人，他倒是知晓了柳清要去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让他躁动的心沉寂了下来。
这天凌城离天外山宗门驻地极近，且不说路途遥远，这天外山高手如云，他这一过去引出那些高手可就难办了。
“若是能早些攻破过去就好了。”
玉龙又叹了口气，发出这不切实际的言语。
便是攻陷这几座城，他们也得休整几日，安顿其中事务，然后迎接四大门派接下来的反击。
想吃下这兵州还得时间磨，并且还要展现不引起那几大圣地忌惮的力量。
到天凌城最少也得八九个月。
想到此，玉龙又有些疑惑。
“师妹跑去那里干什么？”
“而且——听那人所说，她还杀了探路弟子——不过这余天肆意妄为，却是提前引得纵横门警惕，也是该死，师妹杀得好。”
黑夜降临，篝火成了此间的光源，点亮了几人的面孔。
慕思雪脸上那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在这橘黄色的光照下显得极为鲜艳，配上这苍白脸色，颇吸引他人眼球。
林沅儿没忍住，瞅了一眼，自持经过这几个时辰的相处，自己已和这看起来像女孩的同龄人熟络不少，直接开口问道。
“思雪小弟你是身有隐疾吗？”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几人注意，杨浊投来了求知的目光，柳清也是颇为好奇，唯有墨涟喝着酒，高深莫测。
“我也不知道我所患为何疾，据我爷爷所说，我小时候被人打了一掌，身体就从此虚弱了下来，脸色苍白如同将死之人。
请来的大夫个个都说我是气血亏空，吃些大补之物就好了，只是过了好几年——”
慕思雪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眉间泛起几分忧愁，给那娇嫩的脸颊添上了几分弱气，颇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刚好墨先生是药庐中人，就给思雪弟弟看看吧。”
杨浊将目光投向墨涟，他原以为少女瞧见慕思雪那样会急不可耐地去瞧瞧，只是这过了这么久，墨涟现在还是灌着药酒默不作声，像是没看见一般。
他忍不住，刚好趁此机会给墨涟提个醒。
只是少女哪如他作愿，轻哼一声。
“急什么，稍晚先。”
慕思雪则是一脸惊讶，从小见过不少医师的他也是听闻过药庐之名，号称医术之道冠绝天下，或许真有可能治得了他的病症，当下拱了拱手。
“多谢墨先生。”
墨涟摆了摆手，柳清却是在此刻开了口。
“——之前你请求我们救你慕家，救莲城是什么意思？”
听闻问话，慕思雪原本带着些腼腆的笑脸立即严肃了起来。
“柳姐姐，你们不知。”
“这一年，莲城每天都会失踪十余人，待找到时，他们死去多时。”
“这些人死时面目狰狞，浑身干枯，仅剩下一副骨架和一张残破的皮肤，就像——”
他秀气的眉毛微皱，轻吸一口气。
“就像被抽干浑身血肉一般！”
此言一出，柳清和杨浊顿时一惊，这种描述唤起了他们脑中深刻的记忆，少女更是熟悉这副模样，那几个月中，她可以说日日能见。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脑中浮现出那三个字。
血仙宗！
慕思雪一开口就没停下来，在此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同时也介绍了此去地方的情况。
莲城身处于玉衡派的管辖，与纵横门治下的柯城不同，他们没派遣弟子接管城主之位，依旧保留了原来管理。
此派主张无为而治，超然世间，每个城镇仅派有几名弟子作那监督守护之责，其余的一切皆是丢给城中官员管理，对权力一物毫无兴趣，就像话本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
拜其所赐，莲城很快恢复了正轨，扎根其中的家族松了口气后抓住这乱世机会发展自身，在期间不少家族崛起，慕家便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
因玉衡派所需资源不多，所以仅是数月，城中百姓过得比大周时期还要滋润，很快就忘了大周只记玉衡。
只是好景不长，莲城忽然出现了失踪案且人数不少，每天都十几例，弄得人心惶惶，夜间不敢出门，便是白日城中人流也是日益减少。
此事很快通过城主惊动了从玉衡派前来镇守的弟子，经过一系列的寻找，最终在一个山丘中挖出了数百具干尸——
此事震惊全城，一时间人人自危，传着莲城出现了一只好吃人肉的怪物。玉衡派弟子更是放弃修炼，日夜在城中巡视，查查是人还是传言的怪物。
在一天晚上他也见到了始作俑者，那是全身被红袍包裹的人影，接着在这次追逐中只能望着消失的身影长叹，然后淡淡一句待我突破再议此事，直接闭关修炼，不理这件事情。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原来热闹非凡的莲城变得冷冷清清，能出去的早已去寻活路，不能出去的就只能原地等死。
慕家在此陷入了尴尬的场面，他们有能力出去，但又不舍在此处的产业，只能增加护卫在此顽强支撑，等着玉衡派弟子破关抓到犯人。
接着，就在几日前，慕思雪身边的护卫和侍女失去了踪迹——
“所以，父亲才让我前往远房亲属家中躲避，只是，没想到半路会遇到劫匪。”
慕思雪一口气讲完，小脸上隐现疲惫。
柳清和杨浊听闻后皆是陷入了沉吟，林沅儿捂着嘴满脸害怕，唯有墨涟。
她望了眼夜色，低吟一声。
“时间快到了，该倒了。”
“扑通。”
伴随着她的话，慕思雪忽地软软倒地，吓得几人惊呼。
“思雪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