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泽恩在半夜时分仍未入睡，在这书房中提笔练字，聚气凝神，在这纸张勾出几个大字——心如止水。
笔锋如剑干脆利落，更似那刀隐见寒光。字体飘逸如游龙戏水，潇洒至极。
大周以科举选拔人才，他幸得一手好字，这才入得考官的眼，在几个原与他平分秋色的人中脱颖而出。
只是如今——
他微叹口气，对纸张收起。
文人在大周崩溃后所处的地位尴尬，这个世界终究是以武力为主，他这知府要不是有玉衡派在后撑腰，此刻早已被人赶下台，哪有现在的威势。
侠以武犯禁，强者伟力归于自身，他手下那帮兵丁除了管理城中百姓，对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毫无办法。
武练到上三层境时，便可以无视上千普通士兵的围攻，一掠过去怕是连影子都摸不着，除非这千人都开了气窍迈入三层境，结成战阵才能将其逼退。
只是这莲城哪找来这么多开气窍并且入三层境的兵丁？练武是有门槛的，练气功法他是不缺，但兵丁大多要么不识字不通其含义，要么根骨太差难寻气窍。
这也是情理之中。
能选择当兵的，几乎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无钱入私塾自然看不懂文字，不解其意，也买不得米粮肉食，饥一顿饱一顿，养不起身子。
家境好一点的，识得些字身子根骨不差，但几乎不会选择成为兵丁，而是继承家业，成为城中百姓。
有练武自保心思的或许会斥巨资购下练功心法，但大多数人会在价格下退却，这时候才会有人想着当兵。
何泽恩手下数千名士兵中的百名武人便是这么来的。
但是练气之道毕竟是天赋者才能走的道路，他这一百名武人兵丁，皆是徘徊在三四层境，结成战阵对这些高手也只能勉力支撑，毫无胜算。
所以他一介知府面对上三层就要有所礼遇，甚至警惕，这在以往是罕见的，背靠大周朝的他，便是先天武人也不会轻易过来找麻烦。
想到此，何泽恩长叹一声，有些后悔当初弃武从文，他是世家出身自然碰过家传法门，但其一心想为官于是弃武学不顾，在四年前才捡起来练，因年纪已高前路尽废，现如今才至后天二层境并且寸进不得。
当然，虽说他手下大多不中用，但也是有些能手，不然也不会在那几年混乱中稳坐知府之位等到玉衡派前来。
“何大人。”
一道浑厚的嗓音传荡而来，何泽恩微微一笑，停下手中笔，望向推门而进的大汉，对这般粗鲁姿态毫不介意。
阿虎便是他手下最强者，两人自幼便认识，只是一个何家少爷一个何家仆从，原先还能做玩伴，随着年龄增长有了隔阂。
何泽恩念旧情，在上任一刻带上了阿虎，并塞给他几部功法，不指望他能练出什么，结果其练内功不行，练外功那是突飞猛进。
仅仅几年就成了一名得力干将，力压他身边其他三名高手，甚至隐隐能对付上三层境。
他手下兵丁或许奈何不得高手，但加上这四人，拿下个后天七层境不成问题。
“如何？”
他询问道。
“很强。”
阿虎认真回答，脑中浮现那道道凌厉剑光，不管是那如冰川的守招，还是那防不胜防的寒芒，皆是让人头疼。
“未尽全力，我落下风。”
此言一出，何泽恩的脸色微变。
他对慕家出现的高手颇有顾虑，怀疑其是上三层境的高手，所以派出阿虎在半夜去试探，并且让他穿上显眼红衣将其单独引出交手。
听阿虎这么一说——
“大概是何修为。”
“远超六层境，应是七层境。”
何泽思站起身在堂中踱步，不过此次心中有底，松了一口气。
后天七层境虽然厉害，但凭他的家底还是能应对一二。
“若是要在这莲城作恶，我也不是不能拿下。”
勿怪何泽恩谨慎，慕齐和化作红袍人肆虐莲城一年之久，害了千条人命，在此期间他就对忽然出现在城中的高手上了几分心，这种举动在云苏道长闭关后更甚。
柳清身怀高强武功，在慕家出现，这种种由不得他不多想，其口呼帮慕思雪抓到慕齐和，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也有可能会帮着救出慕天就。”
“若是其他人倒也罢。”
“但这人可是云苏道长亲自吩咐关起来的啊。”
慕府戒备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在确认慕齐和不会前来后便回复了往日的模样。
杨浊等人早已困极，特别是杨浊，昨晚和慕齐和交手耗得心神极大，破妄刀能弥补内气修为的距离便是靠这心神信念。
每一次使出，男孩总得睡上许久才能恢复往日的神采。所以守夜到一半时他的眼皮就打起架，神情迷懵似要倒下。
柳清瞧得又好笑又怜惜，直言让杨浊睡下，她自己一个人看着就行，但被男孩连声拒绝。
“柳姐你们都没睡，我自己一个人就睡下算什么男人呀！”
他这样大声叫喊，柳清刚想回句其才十一岁，要成男人就长大些，转念又想到曾答应不把他当小孩子，作为姐姐可不能言而无信，于是便住了嘴。
就这样，杨浊一直撑到早晨，眼见墨涟等人纷纷散去回到房间睡下，便再也撑不住，眼一闭就要倒下，幸好柳清在一旁扶着，不然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几人房间与慕思雪所住之处挨得极近，这是杨伯有意安排，目的便是方便治疗。
柳清将杨浊抱起直接送到房间让其睡下，一出门却是走去院子外。
和昏昏欲睡的几人不同，身负深厚内气的她依旧精神饱满，此刻提身掠去，虽未尽全力，也是刮起丝丝微风。
不多时，她所要找的人出现在眼前。
“杨伯。”
“柳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杨伯一直在府中指挥，慕齐和的到来也让他紧绷了神经，特别是其神不知鬼不觉就溜到慕思雪的身边，直吓得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跃出。
这一夜更是率领护卫在慕思雪周围守护，一出现情况就作出警示。
同样一夜未睡，他那张颇显老态的面孔浮现几缕疲惫，见到柳清勉强定了定神。
“对了，我名杨遗，柳姑娘你其实不必叫我杨伯。”
他露出一抹苦笑。
柳清实力远超他，被这般称呼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柳清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称呼，所以直接略过这个话题，开门见山。
“柳姑娘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此处是否有修外功的人。”
“修外功的？”
杨遗沉吟片刻。
“这倒是有，但也极为罕见，据我在莲城中所听闻的，也不过一掌之数。”
“——不知听说过猛虎百啸功？”
“猛虎百啸功？好像在哪听过。”
杨遗目露疑惑，凝神细想，其因上了些年纪，记忆力大不如前，一时之间有点想不起来。
见此，柳清索性将昨晚所遇的人武功路数托出。
“修了此功的人，能发出震耳欲聋摄人心神的虎啸，招式俱是猛虎之态，随风而动，凶猛无比，身后更是凝有猛虎长啸气势——”
“那个人是不是叫阿虎？”
杨遗在此刻打断了柳清的话语，虽是疑问句但语气肯定。
“——正是。”
“——那是莲城知府何泽恩的人。”
“何泽恩手下一共有四大高手，便是一虎、一老仆、一道士，一铁兵。”
“这一虎就是阿虎，修的那痛苦外功，据说寻常六层境不是他的对手，其实力直逼七层境，不可小觑。”
柳清微微点头，颇为赞同，她与这大汉交手过十几招，其招法迅猛，便是柳清只防守之下也只能挡个几招，虽然秘剑一出压了他的势头，但从其能轻易躲避便能看出他还藏着些实力。
当然，柳清也没有尽全力。
“柳姑娘可是和他交手了？”
“没错。”
“那这莲城知府是盯上你了。”
杨遗目现凝重，只是柳清还是那般轻松，阿虎出手时不带杀意，更多的是试探，这也是代表着莲城知府的态度。
相比于此事，她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昨晚杨浊诉说了慕齐和癫狂的一幕，这番描述让她有一种既视感——那正是她被黑暗中的声音干扰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血神功？]
如果真的是，那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了。
入夜。
慕思雪的房间中。
几人凝神等待，在瞧见夜色浓郁后面色各异。
“这慕齐和应该不会再来了，要不我们开始吧。”
杨浊扫了眼倒在床上晕过去的慕思雪。
“也是，该到时间了。”
墨涟也明白不能拖下去，打开布袋拿起几根银针就扎了进去，与之前不同，这针没有泄出寒气，而是将其寒气牢牢定在原地。
“接下来就靠你们了，我睡了。”
少女打了个哈欠，拉起林沅儿就走。
“墨先生，我不困。”
“不困也得走，你留在这干啥，添乱吗？”
不说离去的两人，杨浊将目光投向柳清。
“柳姐，我们很久没有来那个了。”
柳清知道他说的什么，微微一笑。
“那就在治疗思雪时顺便来一次吧。”
“好！”
杨浊大声回应，接着伸出手掌，柳清提手迎上。
刹时间，两股内气汇聚在一块，在两人间流转，与此同时，他们将另一只手抓向慕思雪的手掌，内气汇入。
这一刻，却是出现了状况。
内气从杨浊手中传出，这如烈焰般的阳气隐隐唤起女孩体内真阳。
阴煞之气坐不住，努力摆脱银针束缚，墨涟功力终究不足，竟是被其挣脱了出来！
浊清决内气一卷，竟是将其灌入柳清体内，少女反应不慢，立刻用内气镇压。
只是用力过猛。
“刺啦——”
衣服破裂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