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是慕齐和此刻眼中所能看到的。
占据他大半的视界。
如此的惊艳,仿佛是天地初开,混沌之中浮现的第一缕亮光。
如此的冰寒,冷得他灵魂直颤,冻麻全身。
世间有寒冷的光吗?
有。
那便是剑光。
嗤——!
柳清长剑刺出,蓄力一剑下,内气吞吐,涨出寸许剑气,凄厉的啸声下,在空中划出骇人的剑痕。
快若闪电,不,应该说就是那雷雨交加的夜晚中,云层乍现的一抹电光,同样的迅猛,同样的致命!
慕齐和轻功果然非常人所比,在光芒微现之际,身后像是有丝线扯动一般眨眼间向后平移十余米,竟是躲过了这凌厉的锋芒,接着一翻身轻踏墙壁如腾云驾雾一般没入夜空,这绝顶轻功寻常七层境也追之不及。
只是柳清非寻常人等,身随剑光,也是紧随其后向外掠去,原地只留下一句话,说于从屋中走出的杨浊。
“浊儿,好好守护此处。”
两人离去皆是振荡内气,一息之间就消失在几人眼前,那般迅速直让气流窜动,狂风大作,声响震天。
院外护卫顿时一乱,转眼间便有数十人冲进院中,带头正是杨遗,其双目圆睁,手持长枪,纵是头发花白,那一身气势也是压迫感十足。
此刻他神色紧张,同时心中暗恨自己,守着大门还能让人溜进去。
“方才那是慕齐和来到?!”
“没错,不过刚入院子就逃离,不过柳姐也追了上去。”
杨浊认得慕齐和的身影,当下也不隐瞒,让杨遗松气,惹得护卫们议论纷纷。
“那两道快得看不清的人影竟是慕老爷和柳姑娘。”
“没想到柳姑娘武艺高强,轻功也不弱。”
“嘶,方才那让人背后发凉的寒风莫不真的是慕老爷经过。”
且不说这些护卫,杨遗却是犹豫了一下,期盼地望了眼杨浊。
“浊公子,不知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他心念皆是慕思雪,在门外不敢冒然进去打扰了,如今瞅见机会不由连忙开口。
“这个嘛——”
杨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知道慕思雪装作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是柳姐姐为了引出慕齐和的计划。
现在慕齐和也不知会不会被抓到,若是透露出来,坏了计划可不好。
只是——
男孩看了一眼杨遗那幅苍老的面孔,因为凝神守护到半夜,此刻脸上微微泛着疲惫,浑浊的双眼却闪烁着期盼,紧张以及担忧,显然是心念慕思雪颇久。
他有些不忍心,略微沉吟。
“好一些,但还是危及生命,情况不明,需得明天才能知晓——对了。”
杨遗有些失望,最后被话一引瞧见杨浊神神秘秘,立刻附耳过去。
“过几日,你要称呼思雪为小姐了。”
语气极轻,轻到杨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想细问却被杨浊连连推动,带上护卫出了院子。
“浊哥哥,方才是我爷爷吗?”
屋内慕思雪瞧见杨浊急忙上前,墨涟两人也是投来目光。
她们可是记得,上次柳清刚被人引走,立马就来慕齐和,这次又是如此,不知会发生什么状况。
墨涟一见柳清离走,整个人都是紧绷状态。
“是的。”
“哈哈哈,还好还好。”
慕齐和实力非凡,怕是杨浊加上杨遗以及外面一帮护卫联手都拦不住,此刻被柳清逼走她倒也安下心。
“那柳姐姐会不会出事?!”
林沅儿有些担忧。
“怎么可能,柳姐姐可比这慕齐和强多了。”
墨涟拍拍胸口打起了包票。
慕思雪在一旁颇为沉默,却是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想法,她期盼着柳清抓到慕齐和以还她父亲安全,为死去的人偿命,只是——抓到的话,那慕齐和一定会被处死。
虽说其发誓要将慕齐和抓住给莲城一个交代,但真正实施时总会有浓浓愧疚,因为此举有违所授之恩。
在她记事起,慕齐和就一直用心呵护她。
慕齐和害莲城上千条人命更是为了救她性命,这个老人对不起莲城百姓但绝对对得起她。
回想起以往的回忆,慕思雪双手不由握紧,呼吸急促,双眼却是不由起了些雾气。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
“思雪——”
杨浊的声音忽地唤醒她,此刻的男孩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要看透她一般。
“你爷爷虽事出有因,但害人便是害人,难以洗脱,便是死去也无法完全偿还。”
“我想你爷爷也一定在内疚害了那么多人命,那晚的癫狂也是因此才出现的吧。”
“若是实在是感到惭愧,不如就为了他做点事吧。”
“做点事?”
“比如做些好事,替他还了剩下的罪孽。”
男孩忽然一笑。
“而且为什么要难过,你还有自己的父亲,还有家人,可比我要幸福多了。”
杨浊望向窗外月亮,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慕思雪微微一愣。
“不像我,我的家人已经全部离世了——”
“——为什么,浊哥哥为什么看起来不伤心的样子?”
“为什么——”
杨浊咧嘴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我要成为大英雄吧。”
[毕竟柳姐说过——]
“英雄可不能哭泣的哦。”
“柳姐——”
不管慕思雪闪亮的目光,杨浊却是轻声自语起来,似乎是呼应这一声,他的眉头猛得跳动,那股曾在林家感受到的不安再次弥漫他全身。
嗤——
凌厉剑光在这黑暗的街道上闪过,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穿刺,浑厚内力激发下,竟似要击破这虚空。
击破虚空自然是不可能,但是破了柳清面前的满天爪影却是足以。
慕齐和一手青龙探爪,劲气从指尖嗤嗤冒出,锋芒毕露,似要将这直刺而来的长剑活活搅碎,掌中更是凝聚劲气,要捏握住剑刃,另一只手如一条翻江龙,直直朝柳清空门大开的腹部抓去,这一下若抓实了当真能掏个洞出来。
刹时间。
长剑刺去,利爪上翻一捏,股股气劲在此刻交击,内气撞击。
两人俱是深怀内气之人,此番全力施为下,脚下石板竟是寸寸破裂,在气浪下翻腾,最后如炮弹般飞射而出,将这条街道打得残破不堪。
袭向柳清腹部处的利爪瞬时出现,柳清身姿如柳,竟是一扭身躲过,手腕一动,长剑挽了几个剑花将这磨人的内气对拼中挣脱出去。
涮涮涮!
剑如流光,刹那间刺出数十剑,将慕齐和周身穴道层层叠叠地铺了一遍,似要将这老人扎成刺猬。
慕齐和也不是易与之辈,深厚的内气一展,一双肉掌探入这重重剑影,如拔开云雾见天日一般,剑影顿时一隐,竟是被这几爪活活拍散!
但就在此时。
两道剑光突地从剑影中浮现。
迅猛至极,比方才还要强上几分的内气在此刻爆出,涨出锋芒,直接撕开慕齐和的劲气。
只是眨眼间,剑光点破一双肉掌,慕齐和在此刻发出了凄厉的惨嚎,那状如疯魔的神态在此一收。
他噔噔后退,却是不再出手,双膝重重跪地,望着血流不止的手掌喃喃自语。
沙哑声音伴随着一句句嘟囔声在街道传荡。
“我不是想要害人。”
“我确实该死。”
那魔怔的模样直让柳清瞧得熟悉,不由朝其走去。
“我要救思雪!”
他忽地发出了这一声,柳清的脚步一顿。
“思雪能救。”
慕齐和忽然抬起头,那混浊眼眸发出了希望的目光。
“真的?”
他吵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我们只是想引你出来,所以才故意作假。”
“毕竟抓住你,才能让思雪他父亲免于死刑,保下慕家,为莲城死去的人——”
柳清的话卡在了一半,因为她看见老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彩。
“就算抓到我也做不到这些事情。”
“而且,他也不会让你抓到我,他还需要我。”
[他?]
来不及细想。
数道细微破空声忽地在柳清身后响起。
她一转身便见数十点寒光从远处朝自己飞射而来,密密麻麻竟是连慕齐和都包裹其中,立刻一展长剑。
叮叮叮——!
数道剑光横竖交错,将这数十点寒芒拦了下来,只是这非寻常人所发,内含劲力似有万钧之势,反震之力让少女不由手颤。
就在此刻!
“小心!”
慕齐和声音响起。
柳清寒毛竖起,顿觉一股危险气息从后面袭来,似含着山岳之势,速度极快,竟不下于她全力施功,她只能堪堪偏头,余光瞧见自己身后掠来一道残影。
此人出手时机掐得极准,竟是趁着柳清拦下暗器时偷袭,那双蕴含磅礴内气的肉掌只是一瞬便要跨过十数米狠狠地击在少女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忽地窜出,一把长刀寒光闪闪映照出他些许稚嫩的面孔。
“浊儿——”
柳清惊呼一声。
来人正是杨浊,却说他忽地心慌意乱,得在府门外镇守的李业指了方向,立刻拼命奔了过去,眼见柳清遇险,更是身融刀光飞射而去。
破妄刀!
一道道蕴含心神之力的刀光散出,竟逼得蒙面人调转方向狠狠地朝男孩拍去。
刀掌相触。
刹时间!
噗噗噗——
一串爆响,杨浊直接被震得倒飞而出,狠狠地摔到了远处,那蒙面人被这一阻,也是单手拎起慕齐和,身法一展便消失在夜幕下。
柳清没有理会这人,一晃身便出现在杨浊身边,神情惊慌,直接将男孩抱起。
“浊儿!”
“我没事,柳姐。”
杨浊轻喘口气,勉强露出一抹微笑,话语中气十足,无多少虚弱之象。
只是方才那一掌并不是那好接的,倒是让他气血翻腾,面色苍白,嘴角渗血。
让柳清眼中满是心疼,柔和内气透出给他查看情况,瞧出确实无大碍,心下微松口气,口中略微责怪。
“不是叫你在屋里呆着吗,为什么要跑出来。”
“这不是担心柳姐嘛——。”
“啊,对了!”
男孩似是想到什么,挣扎着伸手怀里掏了掏,接着长长松了口气。
“——浊儿,你怀里是什么?”
面对提问,杨浊却是显得有些扭捏,后面神情一定,大喊一声。
“这是我送给柳姐的礼物!”
“——你今天几次欲言又止便是因为这个吧?”
“柳姐你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
杨浊直接从怀中掏出了包裹好的物品,摊开一看,却是一根玉制发簪,晶莹剔透的在月光下透出皎洁微光。
柳清瞧着微微愣住。
“柳姐快戴上吧!”
杨浊的眼睛亮晶晶的,苍白的小脸满是期盼,竟是连所受暗伤也不顾。
见男孩如此期待,柳清微吸口气,却是伸手将木簪拔下,散下了一头青丝,银白月光铺在其上,颇有些朦胧仙意。
接着她在男孩高兴的目光下拿起玉簪,右手将长发挽起,最后轻巧地穿了进去。
这玉簪在月光下绽放眩目的光彩,青丝微扬,便是这伪装的平凡容貌也泛现几分出尘之意。
“柳姐——你真好看!”
柳清不知现在是何等心情,那根发簪似乎正散发着一股热流,惹得她身体微微发烫。
或许是喜吧。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