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谢谢……”吴妄有了讲话的力气,却还是没有看女孩的勇气,他那半依偎的姿态,有如小女子般发着娇。
吴妄察觉到了自身的窘态,赶忙是扭捏着站起,可刚一立定,右脚便传来阵阵坍塌之感,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歪斜。
女孩是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半软的吴妄,并自然而然地抬起他的右手搭在了自己的右肩,左手再不假思索地环住他的腰身,亲昵万般。
女孩的动作温柔而又迅捷,还该死的体贴,待到吴妄总体稳定下来,她才是将被压着的马尾给轻轻撩了出来。
这刹那的姿态转换,让二人又变为了如胶似漆的搀扶,比先前更粘连。
脚?什么时候扭到了?是刚刚摔倒的那会儿?
吴妄低头一惊,可由不得继续细想,与女孩更近距离接触后的反馈已经传导了过来,挤占了脑内残存的思考余量。
吴妄的侧身触碰着那一片腻软,手臂也正攀着女孩的后颈,他发觉对方的体温有些偏低,肌质白滑,有一股温和的凉意,贴着蛮是舒适。除此之外,女孩还递来了沐浴露与洗衣液交织成的淡香。这并不是什么隐私的气味,随便哪个超市都可以揽入购物车里,可它代表的是现在二人身体的交互距离,吴妄的心,被悄悄勾起了一番别样的旖旎。
真好,各方面都是,所谓陷于温柔乡,就是这样的吧。
仅是一个贴身,他便于心底下意识地赞叹。这是不加掩饰的第一手情绪,肤浅又真切,最能表意。
在排空大脑略微沉沦了那么几秒后,吴妄终是反应了过来,教育制衡着他,道德束缚着他,他对自己说,不能那当思想和行动的流氓,于是连忙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怎料腕部已被女孩不轻不重地给钳牢,那力度控制得很是微妙,分寸得当之下,自己不能动弹丝毫。
“这种时候不用逞强的啦。”女孩保持着劲道,浅浅努嘴,再讲:“就算挣开了,也没有好处不是?崴脚多不方便嘛。”
“可是——”
“没有可是呢。”
“噢……”吴妄见尝试无果,只好在心里礼仪性地默念了几声罪过。他还发现,自己有些没来由的安心,很奇怪。
“乖。”女孩淡声说。
“啊?”
“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女孩调转话题。
吴妄摇了摇头。
晃动中,他又蓦地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所以美女你是谁呀,为什么表现得和我很熟络的样子?
吴妄好奇地瞄了过去,正好发现女孩也在看着自己。纤长的眼睫下,女孩的瞳孔澄澈无波。那双眸子天性带着些冷,如千斛绿珠般邃远,瞬目间,芳毫随动。
那种非人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这寸眼波里,此刻分明不存妖娆态,吴妄却奇怪地起了火,自顾自仓皇着失完了所有的分寸,不成熟的热烧之色未经大脑擅自僭越,在他的脸上肆意蔓延。
单这一瞥,吴妄又感觉自己被削去了好几个月的阳寿,他匆匆再撇过了头去,紧是语调怯懦,带着支吾。
“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认识的呀。早上,牛奶,衣服。”女孩给出了简短的关键词,并十分善良地没有点评吴妄的面色。
嗯?吴妄惊魂未定,仍有些愣。
“搭好我,不许松开,不然等下我就背着你走。”没等回话,女孩便又发出了娇俏的命令,随即放开了自己的手,将背后斜着的胸包转至身前。
吴妄能感觉到自己小臂处压着的背包带在动。
女孩从包里取出墨镜、口罩与卷了一半的鸭舌帽,依次穿戴在脸上。
又是那副严严实实的面孔。
不过确实比先前好多了,至少那过分的压迫感没了,自己可以少出些洋相。
吴妄小松口气,再伴随着关键词,逐渐重叠着脑海和眼前的两幅身影,形象在一点点统一。
正是早上那位,被泼洒了牛奶还脾气很好的女生。
女孩重新扶好吴妄,遮掩严密的脸庞重新凑近,食指同中指分开,比了一个老土的耶。
“别人都是穿上衣服不认人,你是脱掉之后不认人啦?”她再笑着。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奇怪啊,会显得我更奇怪的……
再说,早上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呀……
更何况这也不算回答,连名字都没有告诉……
吴妄低眉垂眼,没有吭声。
“怎么了,困啦?时间应该还不晚吧。还是说,身体真的不舒服?”女孩见他这样,细细蹙眉询问。
被这么一问,吴妄的思绪有些归位。
自己下午的确很困,可现在早已清醒,而让自己彻底清醒的原因,便是前方那没了动响也不知死活的班主任。
刚刚被美色昏头,居然能暂时忘了这恐怖的一茬,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吓人得很。怎么会有这种姿态的人?不对,真的还算是人吗?自家班主任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不是困,也不是不舒服……”吴妄话只半截,没说了,遂是抬头看向前方,面含凝重。
女孩顺着吴妄的视线而去,明白了他的顾忌。
“那是聻尸。”
“贱尸?有多贱?”
听着陌生又诡异的新名词,吴妄有些慌,嘴又开瓢,硬生生破开了自己营造的焦虑。
女孩闻言一怔,没做解释,只是笑着顺承说:“很贱。”
“真是这个贱字吗?”吴妄瞪眼。
“来。”女孩勾勾手指,示意他耳朵靠近。
有必要这么神秘吗?吴妄带着迟疑。
“来嘛。”女孩央求。
好……好吧。吴妄在心中暗叹。
不知为何,他有点听不得女孩的这种语气,只好缓缓侧歪过了脑袋。可他却发现,根本用不着自己低头。
吴妄方才迟钝地觉察到女孩的身姿高挑,没比自己一个男生矮太多,那耳语自是不消低头。他转念一想,也难怪刚刚托的时候很平稳,走路没有一高一低的感觉。
等待了那么几秒,吴妄的耳根所接收到的却不是什么答案,而是女孩悄悄拉下口罩后,有意酝酿吹出的撩逗热流。
“呼~”
“咿呀!”
吴妄激灵着怪叫,温热之意未散,耳根霎那滚烫,绯红重新排布。
环境的氛围,被女孩轻吐的气流搅乱,再度变味。吴妄羞恼着要缩回身体,可被女孩半控制着,撤也撤不远,只能略略拉开些脖子,抵抗的效果甚微。
女孩咯咯笑了一会儿后,又卸下墨镜夹在胸前,然后骤地抓住吴妄的领带,朝自己的方向一扯。
女孩的意图很是霸道,行为却满是轻巧,不失为一种温柔的施暴。在不徐不疾的动作之中,她还渐渐加着力道,拉拽领带的手如拔河般逐点拉动,一点都不容许反抗。
并且,还未结束。
下一秒,女孩得寸进尺地欺身,更是凑过了自己的脑袋,一同朝中心奔赴。
于是二人的距离就又被拉近,还是双向的拉近。
此间,鸭舌帽的帽檐压着吴妄的头顶,两张脸快要贴紧,鼻尖指着鼻尖,额心向着额心,四目短兵交接,所有的细节都于瞬时放大。这一刻,吴妄的免疫系统都几近坏死崩解,他的瞳孔在疯狂震荡,鼻翼猛开,屏住了气,彼此的距离是那样短,吴妄甚至怕自己的呼吸会摧毁掉眼前的一切。
真是……要命!
吴妄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惊诧颤乱的自己,他无意识地喉咙一紧,心脏短暂停拍,接着又轰鸣着重启,声浪大躁,比擂鼓强劲,比电光急促。
咚咚,咚咚。
心脏在胸膛里跃动到快要溃烂,他分不清是紧张时的悸动,还是倾倒后的怦然。
很近,真的很近,真的超级近!
吴妄十八年来从未和一个人这么靠近过,更无谈是异性,何况此刻竟近到幽幽鼻息可闻,近到睫羽即将扇打自己的脸。
所以这也太近啦!
吴妄呜呼哀哉,眉间不断绞起焦灼,双颊也泛滥着桃色,大脑空空,几欲哆嗦。他完全不知所措,干脆是闭上了眼。
女孩看着他,无声咧嘴,很有些想继续作弄,比如捏捏脸或是抬下巴,可最后还是强忍住了那颗心,转而撒开领带,探上前去,附在吴妄的身侧呢喃。
“晚安,好梦。”
鬓间的金发微擦脖颈,细碎的气流缓拂耳畔,胸前的领带轻打心房,这次,又是不一样的瘙痒。
女孩的声线放得很柔,可说的内容又突兀极了,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啊啊?”
吴妄羞红之际还摸不着头脑,不懂为何要说晚安好梦。他还感觉自己领带的牵扯被放松了,便后仰着脑袋,睁开了眼。
可这一瞬,却有奇怪的感觉袭来,身心都有些失衡,眼前是一阵旋转,天花板与墙壁都互换着位置,画面的中央,女孩也在来回颠倒。但这份旋转并不恶心,而是万花筒一样缓和绚烂,隐隐如坠入绵软的云中。
视线在逐渐消弭,吴妄恍惚间发现女孩的翠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妖冶无匹的红瞳,明亮的赤芒烁于其间,流光将溢,炫开狭长的晕斑,刹那时分,威严与妩媚竟奇迹般共生,即便自己身陷迷离,也能切实体会到几丝惊心动魄。
那对红目成了最显著的聚焦点,正处世界的圆心,指挥万物一同转动,吴妄的视线每随之颠倒一次,疲惫就增添一分,目光也缩短一寸。
有点困了……
想睡……
好……累……
思考越来越难,吴妄的眼皮沉重不可抬,终至阖目后的一片漆黑,意识潮水般地退却,流回深海的死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