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吴妄以550元的价格拿到了货，对方还附上了一小把鹊子香以作赠品。
吴妄看着鹊子香犹豫着问能不能换一种，小和尚坚定地说不可以因为只有它的样品拆开过了，吴妄一看这么现实只好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就这样，小和尚撑开一个塑料袋，将赠品也都装好，一并递了过去。
吴妄当然知道这个价格水份仍是存有不少，可砍价的过程总是愉悦的。
小和尚当然知道这个价格仍是能赚上不少，可戏总是要配合着来演的。
各取所需，相得益彰。
末了，小和尚递上一张盖了戳的硬卡片，说小施主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嗯？这是门票？这不买香还进不去的嘛？”吴妄接过卡片，正反翻看，有点意外。
“非也，非也。”小和尚摇头晃脑，“我佛心胸宽广，无需为佛祖添香也可入寺，至于此等仙卡，只赠潜心向佛的有缘人，本卡可积攒福德，对修行有益，小施主可要持好了，若被他人拾了去，那自身的福气也会被分走。”
“好。”吴妄点头。
他听懂了，这是购物小票，用以区分买没买单。
小和尚满意地点了点头，施了个礼：“小僧法号觉明，小施主下次进修，还请务必指名小僧，我常驻此地，超好找唷。”
觉明和尚顿了顿，左看右看，反手竖在嘴边，拉低嗓音再说：“还给小施主打折。”
“好。”吴妄又虚伪地点了点头，心想等伽蓝寺修好了，鬼还来嘞。
“那请小施主移步，还望进里参修。”觉明微微欠身。
“好。”这是吴妄第三次点头。
本来买到香就是任务完成了，不过顺带一逛吧，毕竟，下次都不来了，趁现在看一看，再说看两眼也不得怀孕。
吴妄拉开塑料袋的耳朵，低头朝里检查了一番，然后将其重新拎在右手，再往大殿的方向走去，他脚步一点点加快，手中提着的袋子，也在身侧一晃一荡。
越过高挺的赤色庙墙，顺着七拐八拐的小路行上一段不少的脚程，最后再穿过一个深厚的双开拱洞，第一个大殿，终是现于眼帘。
这是一栋很惊人的建筑。
先前在路上，吴妄就望见了房子顶上冒出的老大一块尖儿，已是能知晓到建筑的规模必然不小，可真临近了，才知道何谓雄壮。
那危楼拔裂大地而起，状高千尺，当得是遮天蔽日，站于其下，呼吸都会受阻，日头也要渺茫，闲散流云过路，亦被从中无情腰斩，断作两截。
巍峨殿宇之上，金光顺坡度而璀璨，一路延展至顶，直入翠色天穹，铺盖的琉璃瓦反射着细碎的精芒，虚实无际，绚烂相生。
恢宏梁柱之下，红蓝纵横排列齐整，箍在殿的四方，高标的浮屠塔左右相望，佛气凝聚塔顶，长方的幢幡摆动尾穗，八面来回御风。
整栋大殿都烁有华光，千色万色交融，倍显浩瀚深远，建筑本身好似就修成了一尊大佛，天生壮阔。（其实这里的景观我是不乐得写的，感觉太水，但前文的山门我写了，这里不写就总觉少了什么，可写了又无趣极了，鸡肋，bad。）
可能真的只有这种程度的东西，才能般配诸天神佛，使其受用吧。珞珈寺以无量的金钱铸造出了无上的辉光，伽蓝寺在它面前，只似是一摊儿童积木，人更如蚁样渺小。
不过即便已是这样，甚至也还不是主殿，仅仅是座天王殿——前殿罢了，那之后的大雄宝殿此等正主，又当如何?
吴妄瞠目结舌，想象后继乏力。
他还感觉可怕，宗教力量的可怕，民众念想的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二者融合之后竟能催生出这般的人造伟岸来。
能不能去申请个世界奇观之类的?和兵马俑一起上榜做个伴?不然长这么高，高处不胜寒，肯定孤单寂寞冷。
吴妄感慨着摇头，再定睛看去，却是一愣，因为那大字牌坊出了他的意料。
牌坊上头写着的，不是什么天王殿，而是菩提萨埵殿。
菩萨?吴妄疑惑。
可能弥勒佛是未来佛，现在式还是弥勒菩萨，所以殿名叫这个?
还挺……创新?
忽的，吴妄想起先前在山门的时候，就不曾见到哼哈二将的身影，当时被那大妈一阵催促并未细想，到现在又是什么菩提萨埵殿，和其他寺庙一对比，这里真的显得很怪。
他胡乱想着，左看右看，揣着问号踏入了殿门，但进去之后，脑袋更肿胀了。
大殿很大，佛像，也很大，巨物的压迫感直摧人心。
而问题，是布局。
吴妄并不懂寺庙的布置应当怎样怎样，可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大殿的陈设很不应该。
偌大的殿内，佛像却只集中在中央，四周并无摆放其他，来参观的黑压压的香客，他们全都面向于此，似同百鸟朝凤。
所有的物品，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这一排线上，让整副场面看上去极不协调，甚至是泛着点奇怪。
吴妄还额外注意到，大殿内的熏香已是更换成了另一种，味道淡得缥缈，但存在感又离奇地强，吸入之后念念不忘，让人无法忽略。
一二三四五六……
吴妄数着数，挨个点名，眼前的那一长排，足足并列了十六尊佛位。
这里所供奉的，是观自在、文殊、地藏王此些菩萨，共有八尊，而诸菩萨旁边，各自站有一位面含怒意的大佛，平行交错，姿态各异，也有八尊。
其间，有大佛冠串骷髅，有大佛牙齿翻唇，有大佛头顶马面，所观样貌皆凶恶，丝毫不显慈悲，同一旁怜悯相的菩萨们对比强烈。
吴妄也不知道祂们是什么，自己的见识都来源于伽蓝寺的造景，没见过就不晓得，可这些凶巴巴的大佛既是能和菩萨共享香火，想必也是地位崇高。
那每个佛位跟前，都放着一个明黄色的四方蒲团，上头坐有盘腿敲着木鱼、闭眼专心颂念的和尚。
书面的经文通由他们不断开合的口，转化为有声的力量，那十六层的音浪交加重叠，低沉而蓬张，极具感染，甚至于接近蛊惑。
“文殊师利，导师何故，眉间白毫，大光普照。雨曼陀罗，曼殊沙华，栴檀香风，悦可众心。以是因缘，地皆严净，而此世界，六种震动……”
佛音很正，正到发邪。
吟唱声遁梭于空门，环绕支柱两旁，再倾塌在人耳里，庄严，权威，不可忤逆。整个殿内别无他响，只有经文的浪潮在循序递进，所有的香客都双手合十，安静垂首，诉讼心念。
除了吴妄。
他只呆呆地看着四周的环境和人，形同二傻子，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
怎么大家都这么虔诚，是自己觉悟不够，感应不到佛法吗，那要不要也学着做做样子，不然有点尴尬，显得自己很是别式。
而且来这里拜佛的人，素质都这么高，甚至不讲小话的嘛，伽蓝寺可是吵闹死了，跟个菜市场杀鸡一样，那边的主持可是用锣鼓都按不住。
还有，这里居然没有给香客跪拜的位置，蒲团也只是给僧人打坐用的，大家都一直站着，也真是稀了个奇了。
吴妄来回思考，心中百样不解，暗道这珞珈寺可真是处处不同寻常，每一点都让人捉摸不透。
“这位施主，何不借此良机同乘佛法东风，反而眉心紧蹙，可是有顾虑？”
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苍老温和，吴妄不禁回头。
那里不知何时，立了一位老僧，他身披赤格黄条的袈裟，头悬五佛冠，白眉垂肩，长髯及胸，身后背板挺拔，身前大腹便便，一股子合乐之气，精气神很是超脱，硬朗不似俗人。
只是真的，他的面相很老了，和身体的状态并不匹配，吴妄从没见过这么老的人，老到从他脸上所流经的时间都在跟着长出皱纹，老到一阵轻风都可以让他的皮肉粉化剥落。
应该是活了很久的得道高僧吧，就像武侠电视里的那样，一闭关，一出山，就是人间沧桑。
见吴妄转了过来，老和尚微微点头，单手行个掌印，对他示意。
吴妄想了想，为表尊敬，双手合十抵在额尖，也回了过去。
“施主大善。”老和尚笑着给予肯定，并不去纠正吴妄的姿势，转而说道：“施主，我寺佛法无边，各香主颇受熏陶，皆在修习，共秉佛心，唯施主不为所动，不知可有感悟?”
“呃，大师，我反应迟钝大脑愚笨来着，这些师傅们念的东西太深奥了，我听不懂。”吴妄摇摇头。
问我感悟?大师你可真是问错人了，另外，大师你讲话要不要这样，大家都是现代人，别费那种劲嘛。
不过，他对老和尚印象其实还行，叫的是施主而非小施主，自称也是我而不是老衲之类的，称呼不排大小，也没拿年龄当阅历，并不做什么优越的文章。
“深奥也是感悟之一，证明施主已是慧根初开，能觉佛法高妙。”老和尚微微颔首，“敢问这深奥于施主心中，是何等程度?”
“深……深到了嗓子眼儿里，然后捅进胃里?”吴妄有点紧张，应付不来。
老和尚白眉一动，又按捺了下来：“此般具象化也可。那——施主先前的疑惑，可是我寺的排布？”
“嗯，是的。”
“施主愿听我讲解一二?”
吴妄自认不是什么爱凑稀奇的人，可这珞珈寺是真有些看不明白，而且虽不知这位大师为何自来熟找上自己，但有人讲解总归是好事。于是，他点头同意。
“本寺确与其他佛寺有所不同，例如此殿，唤为那菩提萨埵殿，而非寻常天王殿，只因佛法参天，分枝极多，而本寺传承小众，并非汉地主流，施主许是少见多怪了。本殿内里，供奉有八尊菩萨，其旁伫有明王，菩萨为大日如来之正化身，所现忿怒身之明王，则为大日如来之教令轮身也。”
大殿内，经文的颂唱声只增不减，老和尚声音略低，即便穿插其间，仍能清晰传达开来，丝毫未被覆盖。
而四周香客全都静止一般，即便二人的谈话扰乱了宁静，却也不曾有人有所动作。
“什么意思？”吴妄疑惑，只觉得拗口。
“菩萨慈悲安详，可世间邪念甚多，菩萨也有过不得眼的时候，届时，纵是以菩萨的柔软心肠，也会生气发火，那便是‘明王’。”老和尚解释道。
“明王?不动明王，是有这个吗？”吴妄眨巴着，试探性地再问：“所以，菩萨旁边的那些明王，就是菩萨各自生气之后的模样?”
“然也，施主方才所念的不动明王，是为除盖障菩萨之忿化身，不动二字，意为菩提之心坚固，无可撼动，这明王，则是……”
既然是同一个人，那为什么要占两尊供位?而且大师虽然懂得多，自己很佩服，可老是文言文叙事，内容好枯燥的，不太想听。
嗐，早知道就不问了。
吴妄悄悄抬了两下手指，不知该如何回应，如何收场。
自己不好意思驳人家脸面呐。
叮咚。
是手机响了，救吴妄于水火，老和尚也应声停止了介绍。
“大师的讲解让我受益匪浅，不过电话来了，我得失陪一下，请大师见谅呀。”吴妄故作可惜。
其实来的并不是电话，只是通知，吴妄耍了个滑头。想必大师这等高人，应该不会对手机这等庸俗的凡物了解过多的吧。
“哈哈，无妨，施主自便。”老和尚很豁达。
吴妄冲其再一示意，然后走到殿外，拿出了手机。他本以为是大金刚找自己聊天来了，点开来却不是。
是学校论坛发来的推送，有人发了个帖，而且特别艾特了高三六班全体学生整个分组。
学校论坛平日里无非是失物招领或者树洞这类琐事，现在如此大张旗鼓是要做什么?
吴妄刚想顺着通知点进去，可又一条新闻类的推送蹭地一下挤占了上来，他的手指点到了后来居上的新闻。
吴妄皱眉，懊恼这推送真是流氓，可他还没来得及退出，那网页加载地极快，新闻顶部蹦出的加粗标题已是让他不由得发直，动作也僵住。
“殡仪馆尸体失踪多日，却凭空出现在白阳精英学院?”
尸体?
白阳精英学院?
除了自己亲爱的母校会叫这个羞耻的憨名外，恐怕整个星球都找不到第二个了，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批下来的名。
吴妄心脏滑拍，咽一口唾沫，顺着往下看去。
“两日前，本市的宝寿殡仪馆有一具女性遗体不翼而飞。据访，事发当夜殡仪馆离奇停电，恢复供电后尸体已是不见。其尸体本身亦颇具蹊跷，系四日前于市郊南大路附近寻见。被发现时，尸体已有粗劣解剖缝合的痕迹，内部多处脏器遗失，且脖颈处有不明孔洞。今早，该尸体已于我市一所私立学校——白阳精英学院的一楼走廊处被重新发现，尸体的面部被严重损坏，手脚关节多处翻折，不似外力所致，该校教学楼的电闸被人为损坏，监控无法调用，因此尸体的重新出现与其遭二次损坏的原因，皆系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