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吴妄瘫坐在禅房角落的椅子上。
时间在公平地流逝,没有手机,也未曾佩表,吴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只看到四周黯淡了下来,窗外的光景也开始转为了偏浓的橘黄,并逐渐往更深的颜色而去。
可老和尚依旧没有回来。
吴妄在房内踱起了步,两指挤弄鼻梁,脑海里思绪拉扯,焦虑越来越大。
先前那条新闻说,尸体是四天前发现的,可自己昨天才见过班主任,虽然她后来已是那非人模样,还要残害自己,但至少白天还很正常,甚至是帮自己打了领带,时间怎么说,也是对不上的啊。
等一下,领带?
蓦地,吴妄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
先前在打领带的时候,自己从对方身上闻到了极重的香水味,如果她真是如上所述的四天前死亡,那这香水味——
难道是为了遮盖身上的尸臭?
嘶。吴妄被自己的想法冷不丁骇住,小臂攀附上鸡皮疙瘩,他心乱如麻,感觉所有的事情都超脱了自己想象的极限,混沌中,完全推不出明晰的判断来。
天都要黑了,大师怎么还不回来?
教人急死了。
要出去看看吗?
而且自己……已是想去一趟洗手间。
呼。吴妄鼓着腮帮,思前想后,还是推开了门。
就去一下洗手间,然后马上回来,应该没事的吧。
吴妄看了一眼放在椅子上的那袋香,心中这般念着,终是走出了房间。
香客们早已遣散,外面的走廊,总体黑深,寺庙的傍晚,异常僻静。
珞珈寺不知为何,不置办电灯,而是选择在长廊的各段摆上一捧昏黄的洋烛,在道路的终点,那火光延展的末路,那拐角天窗的外头,传来有三两求偶的早蝉鸣啼,沙哑,难听,跟个导尿的嘘声一般。
再过个把月,蝉,就要泛滥了。
再不去厕所,水,就要决堤了。
讨厌蝉,也讨厌蝉鸣,还讨厌蝉鸣文学。
吴妄想着,扶墙而走,既是给身体在昏聩中一个支撑,也是予心理在窘迫下一个安慰。
他不知道洗手间在哪,一路上也不见人,连想问一声都问不着,就这样怀揣着小腹中那滚烫的禁锢,一路扭捏到了大院。
咔,咔。
院内,有一栋亮光的小平房,从里传来了有节奏的剁砍之声。
是有人在劈柴?自己或许可以去借个方便?再不济,也可以询讨一下洗手间的方位。
吴妄想着,朝那屋子靠近,正要敲门之际,却忽自门底下的小缝中,闻到了一阵腥臭至极的气味。
血……味?
他眉毛竖起,吸了吸鼻头,撇眼又见到屋侧的纸窗上,映着一个不断劈砸着什么的人影,手中那大力挥上挥下的动作,正跹影随形。
这寺里,是在宰杀牲畜?
可自那南梁武皇帝之后,荤腥二者混为一谈,和尚不是都不能吃肉了?
这是偷偷开小灶破清规了?
吴妄虽不解,可也没状态管人家的闲事,自己都厄运满身心情差死手机坏了不说,现在还急得很。
他曲手指指节呈扣门状,欲要重新询问,却又是听见底下的门缝里传来了一串奇怪的小调,不由二度停下动作,竖耳驻足。
“世中美好皆是幻喔,青天白日不见暖嘞,夜里那个红眼大王差我荡人间咯~割开细嫩一块肤,削去凡胎二两肉,钉断脊梁三截骨,红彤彤一片都充作玩物,滑嫩小心肝落入吾腹,油腻花花肠喂进狗肚,身上毛发尽数填塞了香烛,人骨也随那蟠龙香腾云驾雾~”
一句吆唱,便是伴随着一剁,势大力沉,吴妄能清楚地听见金属的刀刃直直砍入底下木垫的动静。
那唱调自成一派,空落落的蛮是阴间,其歌词也是百般奇诡,二者结合而成的声响自门缝压缩后,显得异常沉闷悸动,如耳道深处蠕有蛆虫,教人只想死命抓挠。
这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而且这是寺庙里应该出现的词?
还有,总觉那恶心的声音似乎有着几分熟悉。
吴妄听着,也嘀咕着。
门没锁,只是虚掩,他蹑着手脚推开一些,再小心地凑上一只眼睛,朝里看去。
屋内,有个光头正低着脑袋,拿着一柄粗短的刀在案台上动作着,他的身旁是另一把硕长的弯刀。【红色结缔组织】沾满了光头的脸面,看不清其具体的样貌,就连那脸上所佩戴着的黑框眼镜,也被晕开了一大片的猩红。
而案台上躺着的,是个【完好无损的反义词】的女人。
她的【中枢神经系统的高级部位】被单独摆在了一旁,头发连带着【印第安人喜欢割的东西】被粗蛮地【断舍离】,其躯干四肢皆【离家出走】,【哺乳部位】处有两个碗大的疤,【大部分消化系统所在的下半部位】更是书页般大开,内容物已是掏尽,被放在了一旁【红色结缔组织】迹斑驳的铁桶当中,那铁桶里,还飘有其他各类浮肿的【由组织构成的功能特化的结构】,当光头剁砍之际,铁桶就在旁边颤着,里面盛着的东西也随之来回碰撞,从边缘处渗出丝丝的【红色结缔组织】沫来。
“嗬,最后一件了,这下里面可算是干净咯。”光头放下短刀,探入【横膈膜和骨盆的分界线】,从里头拽出了什么,一扬手也丢入了铁桶,“哎呀,瞧咱的记性,差点忘了牝户上的那几搓了,这可是鹊子香的最佳填充哩,咿嘻嘻嘻嘻。”
光头自笑声阴阳,还对着那片蜷曲揪了两下,他抬起眼镜腿,拿起绢布,匆匆抹去了脸上和眼镜上沾染的【红色结缔组织】污,接着又拾起工具,佝偻着将头重新埋入,他左手拿起一个盒子,于底部奉着,右手正使一尾剃须刀片在女人的【第一性征】上刮弄,随着细碎的呲呲响不断传出,脱落下来的【第二性征】就顺着掉入了盒中。
【人死之后的状态】,【没拼好的乐高】。
【人肚子里的东西】,【红色结缔组织】。
白的,红的。
这不是在杀鸡杀猪。
是该死的在杀【灵长类之王】啊,还是以这种湮灭人性的手段!
会他妈遭雷劈下地狱的啊!
吴妄目眦欲裂,血肉模糊的场景正暴虐着摧毁他的心理防线,以至整个人都要被这份拉锯的折磨所撕裂。
他记起那袋还留在禅房里的香,再联想着刚刚所上演的画面,大脑又是一阵缺氧后的宕机,几近晕厥栽倒。
那狗屁鹊子香的里面,居然是……
简直是畜生不如的死变态!
吴妄的双手死死交叉反扣,用劲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试图止住犯怵,可含糊而黏腻的口水声,还是从颤抖的唇间漏了出来。
“咕,咳!”
“谁!”光头大喝一声,猛然抬起了头,他的面目也终随这一下而揭露。
是卖香的觉明小和尚!
可他现在完全失了白日里的随和,转而浑身散着血海翻腾下拾掇出来的滔天戾气,只这一眼,就让吴妄感觉脚底板都犹如蝎子在蛰针,阴毒入髓。
逃!
吴妄人都要疯掉,他在头脑昏花中奔逃,哪怕不知方向,也只管跑。
天杀的觉明和尚!这点岁数大,竟是变态杀人狂!
呕!
吐意,已是不知道第几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