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偏老式的门缝不小，析出的光线在这里受到压缩而变得扁平，细密的水汽一同朝外逸散，门内正窸窣着的响动随吴妄的靠近而缓缓止住，似是里面的人，有了感应。
“醒了?”
温和的声音虽隔着一道门，吴妄还是听出了是谁，是潘多拉，并非是什么夜闯民宅的大胆蟊贼，他松下了一口气。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家？他想问，不过口舌在拐了个弯后，还是选择将腹内的字句咽下，转而顺承地应道：“嗯，醒了。”
“才两个小时不到，你都没睡多久欸。”潘多拉的声音再次伴着某些细小的响动传出，“是要使用卫生间嘛，稍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随着话语的结束，那些响动，吴妄又听得更真切了些，起先是具有弹性的柔软织物由下而上掸过皮肤的细微摩擦声；旋即，是松紧带裹住皮肤的“啪”的脆响；接着，是金属材质的排搭扣互相咬合而产生的吱吱；再之后，便是更细碎的整理之声。
吴妄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他挠了挠头，走得远了一些，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大半夜，自己在沙发上坐着，正等待着浴室里一个漂亮地一塌糊涂的妹儿洗完澡出来，他突然觉得这几个词句构成了一幅很旖旎的场景，有些魔幻，也有些不敢想，毕竟接下来的剧情就比较庸俗——停，打住打住，吴妄来回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头脑清醒。
咔。
片刻的胡思乱想难挡门的打开，失了禁锢的浊气蜂拥着外扩，白色的水雾向客厅猛涨，热浪一叠叠奔袭而来，眼前的世界被冲得扭曲。吴妄瞪大了眼，不敢想象刚刚浴室里的水温有多烫。看着眼前，他脑子中猛地想起电视中描绘的仙气飘飘的天宫，他再眨眼，一道显得高挑的身影缓步踏雾走出，他顺势张望了过去，心惊对方确如神仙。
潘多拉湿漉的金发披掩在两肩，看上去稍有凌乱，自发梢尖端凝聚的水珠透如玻璃，正顺着她身前的坡度落淌，拉出的几划痕迹有些妖娆，水珠最后归宿于中心的深谷，再向上蒸腾出一小片勾人的氤氲，这份灼化的温暖湿气在持续上涌，连卫生间头顶的灯都熏得褪色。
对方只著了内衣，背身的光照之下，缭绕的水雾之中，吴妄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遗憾，遗憾自己看不完全。
他还在出神，那双长腿已是挣脱雾气的束缚陷入了眼前的黑暗，她缓缓带动着周遭的热气团前进，几步的距离便到了自己的身侧，却是就此站住不动。
半酮的姿态伫立跟前，客厅虽未点灯而看不分明，可昏暗的光效也总教人带着些更进一步的杂乱联想。吴妄将身子的重心转移到沙发靠背，退无可退。
干嘛干嘛干嘛!要命要命要命!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就不动了啊，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是想做哪样!我我我自制力可是很差的!
吴妄心虚地扭过头，视线的余光却是看见对方更近了一步，发烫的水珠居高临下，滴垂在他的额心，浇打出的涟漪过分地热，也异常地痒，吴妄感应着欲要抬头，却是听见了一小声——
“那个，你坐在我的浴袍上了。”
“啊，啊，这样的吗……不好意思。”他一愣，又接上一口叹气，觉得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两分钟后，穿好浴袍的潘多拉大大方方地在吴妄身边的坐下，将小半个身子都直直陷入沙发。
“唔，很软。”她眯眸努嘴，两脚绷直，伸了个惬意的懒腰，“你不是要用洗手间吗？灯都还给你留着喔，怎么不去呀？”
“我……”吴妄正襟危坐，两手握拳置于大腿，“我……本来就不打算用……”
“是嘛，早知道我就再多呆一会儿了。”潘多拉将一缕头发捋顺，“醒了之后不继续睡吗？现在还是零点哦，距离早上还有蛮久。”
“暂时……睡不着了。”吴妄轻声说着，他仍有些紧张。
“是嘛。”潘多拉并不立马追问原因，“客厅要开灯吗？”
“喔，喔，好，开吧。”
“我来开吧。”潘多拉起身，径直走向客厅开关的位置，然后顺带关掉了洗手间的灯，一切都熟稔地如同在自己家中。
“你现在说话和坐姿都好拘谨喔，是在克制什么吗？”潘多拉笑着回身落座，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个有点奇怪的话题，而是伸手向吴妄的头顶蹭了两下，接回了先前的话，“不睡觉可长不高咯。”
浴袍的袖子挥来一股温热的风，那是沐浴露还未散去的香气。吴妄突然想起那天第一次遇见潘多拉时，自己闻见的也是这种味道，简简单单，不是寻常用于描眉打鬓的胭脂俗气，并不让人排斥，相反的，自己的心境还有些安宁，紧张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长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舒缓些的吴妄看着亮堂起来的四周，耷拉着肩膀。
“嗯，你不是小孩子，是自以为长大的小孩子。”潘多拉挑眉。
吴妄撇撇嘴，懒得挣扎，他将那句先前想说未说的疑问，道了出来：“嗯……所以，你怎么会在我家？是怎么进来的?”
“门口挂钩上的那把黑色折叠伞里，藏有一把常置的备用钥匙，我就这样进来了呗。”
“你怎么知道那把钥匙的位置的？”吴妄傻眼。
“因为太明显了不是吗，上次我就发现了，别的伞都是束好的，只有这把开着口。”潘多拉绕着一撮还未干透的头发，然后屈起双腿，环臂抱住。
“上次?”
“没什么。反正我一看，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顺带洗个澡咯，毕竟我先前那套衣服已经太脏啦，身上也黏糊糊的不舒服。怎么样，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不，不介意。”吴妄哽住，“可是我家没有你的换洗衣物，更没有浴袍这种东西，所以这些都是你——”
“这些都是我自备的啦，我曾经有段时间很喜欢开车逛，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追着风到处乱跑，然后停在一个人少、我觉得景色也还不错的地方，晚上就躺在车里看看风景，也看看星星，所以直到现在，我的车里都会习惯性地放一套洗漱用品和替换的衣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