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越来越快，风越来越嘈杂，高分贝的呜呜声在车里卷起了无形的漩涡，车中老式的平安坠啷当作响。高速路上本不应该开窗，因为涌动的气流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会变得吵得要命，后知后觉的吴妄终是关上了车窗，主动屏蔽掉了外界的喧闹。
“关窗了？不吹了？”潘多拉问道。她的声音在重新封闭的车中变得格外清晰。
“不吹啦。”吴妄掏掏耳朵，摸摸后脑勺，“因为声音太大了，一直开着窗你也会觉得吵吧，刚刚没注意到你的感受，抱歉抱歉。”
“没事呀，别说开个窗了，你抬手把车顶开个洞当敞篷我都不介意。不过记得身子别探出去，有点危险。”
“我何德何能能徒手在车顶开个洞出来啊。”吴妄有些哭笑不得，“再说，不是有天窗这种东西吗，我费那老劲开洞又是做甚？这能帮助我实现天人感应?”
“重点是开洞嘛？重点明明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笨。”潘多拉轻声说。
“真的假的，什么都可以?这么放任我?”吴妄惊叹道。
“唔，不过，如果你想趁我开车之际借机揩油、乃至是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的话，那还是不行的，因为方向盘可能会打歪……”
“我可没说要做这种事啊！”吴妄张大了嘴，“你好腌臜!退一万步讲，假设我真有一些不正当的想法，那我还得考虑咱俩宝贵的的生命不是?哪里敢在高速路上开车的时候耍流氓……”
“是嘛。”潘多拉又笑了，只是这次的声音很低，“原来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啊。”
“想也得有命啊。”这次，吴妄自己却也奇怪地跟着接起了俗话，然后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自己好像逐渐有点习惯于这种讲着讲着话题就容易变色的交谈模式了，甚至——
甚至还不赖?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长久地在身侧陪自己在现实中聊天，一路聊到了车上。虽然话题不太营养，但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车内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就只有自己和她，两人而已。
目标是翻打着漆黑的浪的大海，身下是车轮行驶过后变得滚烫的沥青，而路途上，有凌冽清醒的风为伴……
二人互相说着低俗的烂话，然后烂话就顺着排气系统被排到了车外，车内又只剩下与美女独处时的莫名开心，无趣被纾解，美好得以留存，不用思考什么，不用在乎太多，没有大半夜恣意燃烧的疲倦，只有寂寞灵魂取到温暖之后的欣忭，简单而又直击心灵。
确实很棒。
吴妄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前挡风玻璃中不断冲锋而来的白色路面标识，默念如果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就好了，长一点，再长一点……
看不看得见大海，或者说，到底要去向何方，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踏往旅途的路上是谁在陪着你一起。
吴妄再看着前方远远的、提示右转的道路指示牌，心中的念头，也倏地一并扎入了思绪的转弯之中。
他仍记得那个还算明媚的下午，时值高一入学没有多久，学校惯例举行了一场入学体测，当男女生分别累死累活地跑完限时的2000米和1200米并喘得和老牛一样死命啜着水杯的时候，只有忘带杯子的他选择偷偷溜回教室喝水。
腿脚有些发软的吴妄跌跌撞撞磕到了路途中课桌的一角，摔掉了某位女生搁置在课桌上的小镜子。事后他跑去和那位女生认错，并约好了赔偿一块崭新的方镜，本是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可第二天早自习前夕，就在吴妄递上那面镜子之际，年级主任吃饱了早饭撑得没事干在外面巡逻时恰巧看见了这一幕，当场就把二人给拎了出来。
年级主任不分青红皂白地戳着吴妄的脑袋说，你小子出息了啊大早上刚来到学校就开始送女生东西了，而且这才认识几天啊就已经勾搭上了是吗?再说你送的什么破烂玩意儿，一面镜子就想学人家谈恋爱？然后，就又对着那位女生的鼻子颐指气使，你们能上这所学校家里肯定有点小钱，你父母要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一面破镜子就给收买了会不会气死?说多少次了学生的主业是学习，你现在谈恋爱是想上天?以后结婚了你丈夫发现你不是完璧你猜猜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那位女生刚开始还试图解释，可劈头盖脸的话语如连环炮一般没有间歇，又如刀割一般在心头死命尖锐，哪怕是莫须有，敏感的她也很快就湿润了眼眶，最后哭着跑回教室把那面新镜子当场砸得粉碎，哭昏了头的她对吴妄咆哮我以后都不想再和你说一句话，站在窗外探出半截脑袋的年级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背着手腆着大肚子前往了下一间教室。
不明所以的大家看到这一幕，私底下已是流传起了好几个版本的小故事，之后，更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吴妄都成了大家指指点点的对象。虽然后来那位女生有愧疚地作过解释，可也为时已晚，吴妄已经错过了交友窗口开放的最佳时期。中学学生就是这样地单纯且二元，大多数人都秉持着非黑即白的幼稚观念，好就好到底，坏也坏到底，那些开局没有打好的手牌、没有挽回的口碑、没有融入的人群，之后，就再也补救不回来了。
即便现在已是升入了高三，吴妄与班上同学的相处状态也都基本停留在认得出张脸和叫得出个名的初级阶段，如果周末在街上偶遇，吴妄也会挤出笑容小小打一声招呼，但也仅此而已，擦肩而过之后大家甚至连头都不会回。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和同学没有什么太多的接触，所以，这也是为何前几天陆负雪找他提议拍拖的时候，他会那般语无伦次觉得惊异的原因，吴妄心想我和全班同学都没玩到一起，咱俩也没说过几句话，那这男女朋友又是从何谈起?
虽然现在想想，自己在高中阶段没有收获人际关系有点可惜，不过好在自己还有大金刚这坨瑰宝，不至于那么落寞。可是，大金刚终究只是网友，就像现在没了手机，他就暂时断掉了和大金刚之间的一切联系。吴妄还突然发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貌似是有点愧对于大金刚了，凭他俩这么铁的关系，以往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都要相互汇报，而现在，在这种几乎一整天都没有联系的情况下，自己居然没有特别地想他。
只因为身边取而代之的人，是潘多拉，一个有时候会口不择言完全不顾及自身形象讲一连串奇怪荤话的女孩——可自己分明与她只认识了寥寥的数天。
想到这里，吴妄又有点难过。
难道自己真是这种见色忘义的小人吗？
吴妄痛苦地反省着自己，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真是失败，心中还有种ntr了自己好兄弟的背德感。
“你是觉得晕车了吗？脸色不太好呢。”潘多拉说，“要不还是把车窗打开透透气?不用开太多，一点点就可以，这样声音也会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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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这章应该也比较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