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惊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呀,我只是感觉这上头的风景挺好的,我能看得很远,比起下去,我更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潘多拉在原地侧过身子,脸上带着坏笑,“还是说,没有我陪你的话,你一个人在下面会感到害怕?嗯,那底下好像确实挺黑的呢。”
“怕个鬼嘞!”吴妄挺直了腰杆子,想让自己显得威武雄壮,“你知道什么叫胆大包天吗?这个词语当初创造出来,就是专门用来形容我的!”
“这么厉害呀。”潘多拉眯起了眼,单手水平前移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请咯。”
吴妄头也不回地就朝楼梯而去,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可该死的胜负欲还是在胸膛里莫名燃烧。
“等一下。”潘多拉忽然叫住了他,“拿上我的手机,方便打光。那底下碎石挺多的,走的时候记得注意些。”
下行的楼梯依旧破败,吴妄也依旧小心。他踩过一阶阶的石梯,直至走到了底,潘多拉说得对,这下面的确很黑,因为那些礁石的阴影被拉得很长,吴妄环视四周,选择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白光下,他看见了这片沙滩的沙砾,却是和自己在网上常见的样貌截然不同。
在他以往看见的图片中,太阳照射下的细沙漂亮得就像磨成粉的黄金,细腻柔软,游客们赤脚踩过,微烫的沙子就会缓缓向内凹陷,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足印;
小孩子们提桶和上一点海水,就可以兴高采烈地用塑料铲搭建出一片有模有样的沙堡,在沙滩的不同区域占山为王;
只穿了比基尼的热辣女郎们在那上面三两席地而坐,起身时,沙粒就将随她们的拍打像雪花一样降下,白晃晃的翘臀肥腿也会在动作中来回抖动,磁铁般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这就是吴妄期许中的海边的沙子,是一种堪称梦幻的物质,可眼前的风光显然并不是如此,这里的沙砾实在得过于现实和丑陋。
它们粉化得并不够彻底,大多都呈明显的石头状,不少还保持着未被风化的棱角——甚至都有些难以称之为“沙子”,而是“沙石”,如果因为黑暗看不清路而在这里跌一跤,虽不说有多伤筋动骨,但肯定少不了流血破皮,然后伤口还会被烂污泥给覆盖,脏得要死。
沙滩……怎么会是这样?
吴妄失望地摇起了头,也一并慢慢地走着,从鞋底反馈而来的强凸感令他感到了很大的不适,他就这样忍着一直走到了海边,第一眼下去,却也万般懊恼大海怎么也同沙滩一样不堪。
因为他发现,海是臭的。
“呃……”吴妄不由有些干呕。
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从下来的伊始就一直在吴妄的身边附近环绕,直到靠近后难闻的味道越来越刺鼻,他才发现,原来恶臭的源头就是近在眼前的大海。
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之下,他看见了散落在各地的塑料袋,还有变了形的易拉罐,以及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的玻璃瓶,在恶劣的日晒风吹之下,他们还顽强地保持着昔日的部分本色。
不远处的水面上,揉成一团的绿色渔网在起起伏伏,白色的鱼线也顺着浪潮的活动摆动着残躯。
所有东西的味道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陈腐,还隐约带有更深处的鱼腥。
他猛地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曾经养过两只巴西龟,有一次好几天忘了换水,缸里面就极度浑浊腥臭,还飘着奇奇怪怪的白絮,而现在的大海,就让他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扩大了无数倍的龟缸,味道简直索命。
眼前的一切,都让吴妄突然感觉有点迷茫,自己大晚上跑出来看海,是不是真的有点过于神经了,这片海离近了看,远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一股泼天的幻灭感像冷水一样浇遍了全身,愿景就此终结。
或许留在上面,的确是更为明智的选择,至少自己不知道这些,至少还可以不知情地继续欣赏。
“嗐。”吴妄自顾自地嘟囔,“有点失望。”
吱,吱,吱。
有节奏的震动在手中不断传出,是来电话了。
吴妄翻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只是来电人的名字,却让他有点愣神。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王八蛋”这几个莫名喜感的字眼,他的思绪,便从这片令人伤心的海边转移了过去。
是谁会选择在大晚上打电话进来?
或许是亲密的人?吴妄瞎想着。
毕竟如果是“王八蛋老板”,“王八蛋同事”,“王八蛋朋友”的话,正常情况下都是有事第二天再说也不迟,也就只有那些亲密的人,才能让对方不计较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这种事情了吧。
甚至可能是……男朋友?
吴妄知道,有些人会给自己的恋爱对象备注“狗东西”、“臭**”、“小贱人”等诸如此类富含打情骂俏意味的名字,令人牙齿发酸而又心生向往。
该不会……真是男朋友?
她长得这么好看,追求者的数量应该都能把这片海岸线围起来了吧?像是那种会缺男朋友的人吗?倒不如说,她保持单身才显得稀奇。纵然她是一只吸血鬼,可按目前的表现来看,她瞒过对方不表明身份然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跨种族的禁断虐恋也完全不是难事,或者……对方干脆就也是一只吸血鬼贵公子呢?那就天造地和门当户对,棒极了。
想到这里,吴妄突然怔住,他心里头霎时变得空落,连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某个角落鼓起的气球被啪地一下戳爆开来。他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过去,晚风之下,潘多拉模糊的身影在大坝的顶端显得微微有些摇曳,也很是遥远。
吴妄知道,自己现在把手机送过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于是他选了择跌跌撞撞地往回小跑,一路上难过的心绪万万千千,半失神半丢魂之中,他不出意料地跌倒了。
尖锐的怪石磕破了他的右手食指,伤面不大,但纵深很深,殷红色的血液不断淌出,很快就由一个点快速连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