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的空气随雨水的冲洗而流动得很快，没有小食摊中那些个杂七杂八食材混在一起的浓厚气味，显得很是利落，不过这里的灰尘很多，所以也谈不上几多干净和好闻。吴妄在吸了两下鼻子之后，便选择不再去嗅，转而扭头看向了路灯。
街道两旁的路灯整饬有如巡礼，但偏就是不亮。
这是省电吗，为什么不开呢?不明所以的吴妄发着短小的牢骚，继续埋头打伞抵御着上空磅礴的侵袭。
细伞的边缘遮蔽住了远方的黑色天空，自瘦弱伞骨处滑落的雨珠构成了一座会移动的牢笼，四周伴着的雨声入耳诚然吵闹，但其实听多了这种白噪音之后，反是有种平静下来的感觉。吴妄轻拍自己的胸膛，踩过了空无一人的斑马线。
好像没那么阴冷了，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吃了热乎东西的原因。吴妄微微活动着单边肩膀，很小心地看着脚下的地砖，尽量挑准一些积水不多的地方走。前方道路的线条陡然转折了九十度，第一个拐角已经到了。
在踏过拐角之前，吴妄放缓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
在雨丝的冲刷与雾气的蒸腾下，画面变得很有些拖泥带水，雾蒙蒙糅成了一片，可视距离极其有限，他已经彻底望不见那个小摊的孤独亮光了。
不知道那位老板是不是还在用一些神奇的语调和潘多拉尬聊，也不知道后者又会说出何等石破天惊的应答。吴妄正身继续走着。
咦，等一下！
天这么黑，把一位女生单独晾在那边，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夜晚的世界总归不是那么地安全，退一步来讲，就算那位讲话有点二缺的摊主老板是个表里如一的老实人，可谁又能说准不会有其他的豺狼蜂拥？他突然一愣。
不不不，她才不是一位女生这么简单。
她是一只吸血鬼啊。
与其杞人忧天地担心她被人耍流氓，不如想想耍流氓的人能不能自保，又或者预料一下自己待会儿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洗手间。吴妄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不过再说回来，潘多拉好像在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上都是偏向于……冷淡？
先前的唐老板，还有出店之后遇见的那位让路的司机，以及刚刚的小摊老板，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漠然、敷衍与不在乎。
可她唯独对自己显得很是关心满怀，包括但不限于嘘寒问暖，叮嘱添衣和替自己做饭，就连刚刚替自己搅调料碗她都得先尝尝咸淡。而总有那么几个恍惚的瞬间，自己有一种近乎于错觉的动容。
这是什么待遇？除开你花钱请来的女佣和保姆，这通常是只有老妈或者老婆这种角色才能提供的特别待遇——而她显然不是自己的老妈。
当然也不是老婆！
即便四下无人，也即便气温较冷，可吴妄仍如喝了二锅头一样脸颊发烫媿赧，他的脑壳在飞快地甩摆，就连脑浆都在里面大力晃荡，就像是在尝试着醺后的清醒。
自己何德何能啊……吴妄单手拉长了自己的脸面，在顺势捂嘴之后，又不由低下了头。
下沉的视线中，他看见前方被大雨蹂躏敲打的灰白砖路再次拐了个直角，线条向着右前方蜿蜒。
这已经是路径的第二个弯了。
不想了不想了。吴妄踩着间隙处的小缝，顺应道路的方向加快了步伐的频率。
思考不再，他的行进就变得很快。积水随着脚步的更替而在身后轻飞，大片大片的雨水濡湿了他的裤腿。在此番速度之下，第三个弯的距离转瞬即逝。
远远地，吴妄就看见了一栋环绕在一众绿植之间的独栋尖顶建筑，在大雨的灰蒙之中，硕大的红色二极管标识昭示着那栋建筑的伟岸身份。
是公共卫生间，还免费。当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吴妄感受鞋内黏腻的袜子，又看了看脚下已经湿透了的鞋，一咬牙，干脆开始了小跑。
噼啪，噼啪。他的脚下如擂鼓般作响，直至跑到了公厕门口，收伞，进门，一气呵成。
我来了！
一推开厚实的厕所大门，他才发现里面没有开灯，而自己也没有可以任何照明的东西。
手机这项发明，果然是现代人的命。
“嘿，嘿!有人吗有人吗？喂喂喂？”
吴妄拉着嗓子叫唤了几声，在叫唤的同时还不停地大力开合着手掌。
他并非是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人，而只是想通过声音来启动这里的灯。可眼前环境的色调如凝胶般阻塞，黑暗纹丝不动——很显然，这里安装的不是什么声控灯。
吴妄不信邪地又在墙壁上来回摸索，却接近半分钟都没有找到灯的开关。
这里很黑，只有高挂在洗手间一角的排风扇在缓缓地转动，极度微弱的光线自扇叶的边缘斜入，又被反复切割。
然而仅就这点光，还是远远不足以支持人眼看清楚当下的环境。
要死……这家公厕该不会是把灯的开关安在天花板上了吧！自己虽然不是很怕黑，但是看不清东西是一点也不方便啊！怎么这地方到处都是抠抠搜搜的风格，路上的灯不开，公厕的灯也不开。是不是鼓励大家平时多吃胡萝卜这样才能晚上看得清啊，太混账了！
没时间再找灯了，再找下去小宇宙就要爆发了!
无奈又万般迫急的吴妄只好像盲人一般两手平举着到处摸黑抓瞎，小走了几步，一道类似于隔间扇叶门材质的粗糙触感传递到了手指尖，再接着摸，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也出现在了手里。他一喜，赶忙尝试着一推，没有反应，原来是拉门。
拉开那道阻隔着天堂地狱的扇叶门，吴妄闪身进入。
片刻后，他满意地提上了自己的裤子。
正当吴妄苦恼着冲水按钮该怎么找之际，外面的门口附近却是突然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和喘气声，下一瞬，啪的一声脆响，整个洗手间的灯都亮了起来。
唔！好刺眼！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吴妄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横起手臂遮眼。
原来洗手间灯光的开关被安置在了外面，难怪让自己好找。
“呼……呼……我的好妹妹，你怎么把灯打开了呢？”吐气不匀的男声的声调干渴。
“嗯……不是……不是啦，还不是因为……因为你把我顶在墙上，碰到了……嗯，开关……”沙哑的女声同样乱掉了说话的方寸，“哎呀……别现在就开始脱呀……”
这是准备在洗手间……干嘛？吴妄微微一滞。
“哈……没所谓，反正早脱晚脱都得脱。”男声带着些嘶吼，“真漂亮，再来亲一个。”
“啊……我们……我们还是到里面去再说吧。”女生娇媚地抵抗着，“这里离门口太近了，人家不要嘛，先进去再说，好不好嘛。”
“嘿嘿嘿，都依你。”
我靠，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
可我现在开门，不会更尴尬吗？
就在吴妄思考之际，砰的一声，他发现自己的门好像被什么重物给压住了。
“开始吧，宝贝。”极近距离的男声如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