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潘多拉在身后，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吴妄微微抬起脑袋，借由冰冷雨水的低温控制自己发烫的脸色，调整好后，他再点了点头，用指腹而非指甲，在她的掌心划出了一个“好”字。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碰到她的手，可能是雨水的缘故，也可能是她的体温就是如此。
总之，微凉。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吴妄想了想，接着再写出了自己心中的两个疑问。为了防止雨滴干扰对方的触觉，他还贴心地拿自己的左手罩在了上方挡雨。
“你走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我也根据描述中的洗手间的方位尝试去找你，可是那边，只留有你挂在门口洗手台的一把伞。”潘多拉小声说。
“洗手间里面的血腥味很重，也很新鲜，虽然不是你血液的味道，但我还是担心可能会和你有关，接着我就又在洗手间的周边找了几番。我在那附近，看到了一些很浅的、快要被雨水完全冲刷掉了的脚印，和你的鞋码尺寸相吻合。”
“于是我就顺着那道痕迹追了过来，发现其通向了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边上的部分湿泥巴也有着一模一样的鞋印，再然后我就到了这里。不过我进来后没走正路，在右侧方，最边上的栅栏处有个缺口，我是从缺口那边绕进来的。很远，我就听见了聻尸们那令人作呕的声音，离近一些后，我又闻到了它们所散发的陈腐腥臭，以及看见了躲在这座墓碑后面发抖的你。”
吴妄听完了潘多拉口中这一路历程的颠沛流离，且全是为了自己，那是万般的感动和感慨，大鼻涕泡都在脑袋里头不断发酵替换完了脑浆。可同时，他在听闻到了一些细节之后，又不由带有些额外的吃惊，于是低头在对方的掌心处继续划拉：“你怎么……连我的鞋码大小都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远不止你的鞋码。”潘多拉重新咬耳，又带有些微弱的情绪，“还有，下次不能再让你单独行动了，你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地被我顺利找到。如果眼下我来得更晚了一些，又或是你……”
“是是是。”吴妄听出了对方近距离附著在自己耳朵上的不满之意。他觉得自己一来不是什么缺根弦的二傻子，二来今晚的雨虽说很大，但也没有全部灌进脑子，于是他连忙抬手，服服帖帖地一连写了三个“是”字，以表自己的顺从和乖巧。
不管以后的实际情形怎么样，在现在这种场合下，那还是先答应了为好——至少她会稍微高兴一点，嗯。
“你刚刚是说洗手间的血腥味很重对吗？我想我知道原因，那边有一具无头的尸体。”吴妄再回忆着脑海中的场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缓慢地在掌心如是写道。
“你可以稍微写得快一点，因为写太慢的话，会蹭得我很痒……嗯，是，那里的确是有一具失去了脑袋的男尸，而且有一间隔间的门也破损了。”潘多拉讲到这里，声音一顿，“可是，这是在女厕里发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厕？自己先前去的是女厕？吴妄脑袋一歪，陷入了完全不必要的思考。
事后回忆起来，那里好像确实是女厕——可能当时心急，外加太黑了，没有看清标识——因为自己当时从隔壁蹦出来之后，回头的那一瞬间好像确实看见两边都是隔间，并没有看见小解池的存在。只是当时那般危急，自己压根没有功夫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嗯?自己现在不也危急么，怎么就有空闲考虑这些了?是因为此刻有她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就安下心啦？
好奇怪的安全感，吴妄自己也解释不太通。
“这些都不是什么关键的东西。”他从脑海的思考中脱离，开始试图遮掩自己现实中的尴尬行径，手上比划的字迹都变得有些潦草，“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该不会是听见那边传来了动静之后，还主动跑过去看了吧！啧，你……你为什么要凑这种热闹？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主动把自己的脖子往刀上架？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存在多大的危险！你知不知道——”
潘多拉误解了，嗓音在止不住地小小提高，而且越变越高。
吴妄一惊，连忙抬头看向了前方。
那群聻尸仍是在相互厮杀啃咬，胜者为王，红白浊液惨不忍睹地混成了一大片，没有一只注意到了这一边。
即便画面仍是饱含着对视觉的极大恶意与冲击，但好在没有因刚刚声音而暴露，他这才是低下头来，松了一口气。
吴妄能够极为明显地察觉到，对方先前说话时呼在自己耳边的吐息变得很是急促，那一直紧贴在自己背上的柔软的压迫，此刻也已是愈发得寸进尺。
湿透的那一片后背，敏感被额外放大，吴妄的脊骨都快软化弯曲，旖旎的负担占据了思考的余量，他在叹息过后默默咬紧了下唇，觉得很难说清楚现在自己心中的这份异样，到底是源自于对指责的承受，还是后背的享受。
挺要命的。
潘多拉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妥，选择重新压低了声线：“总之你今晚的各项举动，都真的很让人心里担忧，和先前一样，这种事现在不必说，但回去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着对方大家长一样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哪怕她是误解了，哪怕事实不是如此，吴妄也只得无声出气，重新提起食指，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是”字。
用手写字同张嘴说话抗衡，这本就是一场天生处于巨大劣势的辩驳，何况此刻的他，并不想去争论一些有关事实与否的东西，于是便直截了当但有效地重新写下了一段话，转移了这个话题。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很奇怪地一个用手写字、然后另一个趴在耳朵根上讲悄悄话？”吴妄画完问号的最后一个点，再补充着写，“虽然这种恶劣的冷天，两个人挤在一起报团取暖是挺好的，但我们为何不趁它们现在内部大乱，借机撒丫子溜号？还有，你能稍稍地，别压那么近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