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过来,到我身后。”潘多拉侧挥短刀,甩去血渍,下巴微抬示意吴妄往这边靠,“现在我挺想把头发扎起来的,可惜没时间了。”
其实沾染上的那些血液,在接触到秘银所制的刀身的片刻之后便已自发产生了蒸腾,何况还有环境中的大雨在不断冲刷——这个甩刀的动作是不太必要的,可她依然是习惯性地做了。
“那要不要,我……我帮你扎?”夹在墓碑和潘多拉之间、处于相对安全位置的吴妄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这是他现在所能够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虽属鸡肋,但好歹可为。
“不用,来不及了。它们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就把爪子递到我们的眼前,就像刚刚一样。”潘多拉轻声拒绝,“所以会有破绽的。”
“喔,那它们在哪里?”吴妄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左右的方向,眼前除了雾,那还是雾,“我,我完全没有看见一点踪影。”
“我也没看见,但是它们的气息,始终都在。”潘多拉吐纳一轮呼吸,视线突然锁定了前侧方的大雾某处。
“来了。”
言出刚罢,目光所及的雾气末端便突然探出了五道不规则的黑点,并且黑点在刹那间放大,又于转瞬时分闪现到了眼前——
那是自聻尸的爪尖展露出的危险锋芒!
无镡的短刀自下而上斜挑,拔刀吐露的白光有若开扇,相迎的短刀与畸变的巨大右爪就这样在半空中叮当交接。聻尸惨白的臂膀上方虬结的肌肉在碰撞中压缩,那看上去分明只是骨质的狰狞五爪,在这刀爪尖端碰撞咬合的时刻却是爆发出了宛如金属碰撞般的清脆声响,溅出了零星的火光。短刀在抵过这一下攻击之后,立马是迅捷而稍显诡异地调转了一个方向,以一种类似刀被击脱了手的飘忽姿态顺势而上。向上的过程中,刀光在雨幕中似落花飞舞,绵密的白芒划开空气发出迟钝的嘶鸣,再是如流水般缠绕聻尸的手腕行过了完整的一周。
嚓。
在血肉处所刻画的大圆顷刻便完成了首尾的衔接,一只偌大的右爪从圆面被完整地切割了下来,尖锐异常的爪尖下坠着笔直插入了地上的泥面。聻尸凄厉地哀嚎一声,长度诡异的双腿反方向一蹬,已是后跳了近十米。
超高速的战斗,寻常肉眼完全难以捕捉,在吴妄的视角里,事情的发生与结束都在快到看不清双方任何动作的一瞬之间。他只觉得自己面前有一阵风经过,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接着风又忽地刮远,那个东西好像又跑远了,然后自己身前的地面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只骇人的大爪……他安抚着惊魂未定的起伏胸口,将视线从地面的爪子缓缓移向了前方。
所以,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东西……是过来了一趟吗?
他看见那只朝后方跳远了的聻尸用余下的三只肢体在地上趴着,那只断腕则翻垂着凑到了嘴边。它正用自己的舌头不断卷起伤口处的血液咽下,然而下一秒,那道齐整无比的截面开始钻出了浊烟——
是伤口处的血液开始了沸腾!
烧开的痛感似毒素一样在筋脉里肆意闯荡蔓延,自体内向外爆发的剧烈炽热让这种悍不畏死的怪物都产生了本能的胆怯。它的长舌立马是颤着缩回,那巨大的血口正朝天盆张,两排刃般的獠牙上下牵连着黏稠的唾液——它在凄厉地咆哮,声音犹如千百只被剥了皮的血蛙在一齐哀嚎!
吴妄连忙捂紧了自己的耳朵,面露艰难。
下一秒,叫声停止,黑光闪动,残存的另一只左爪自右肩凌厉地抹过。
为了杜绝体内那份理解不了的疼痛,它竟然直接将那一整条右臂都进行了自主的切除!随后它再是伴着狼狈的阵脚架势一边不断地低沉吼叫,一边警惕地倒退,直至自己的身形完全隐没于那片浓重的雾海。
“好……好一个壮士断腕!”吴妄瞠目结舌,他莫名觉得自己听出了那份低吼声里蕴藏的怨毒和恨意。
“聻尸的情结可没有你想得这么复杂和悲壮。”潘多拉二次朝身侧做出了甩血的动作,面带讥嘲,“只是它们简陋的思维觉得这就是最优解。如果我这一刀砍的是脑袋,你猜它们会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把自己的脑袋也给当场摘下来?”
“天,把脑袋摘下来!那还能有命活吗?”吴妄想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下意识有些反胃。
“能活。因为它们的弱点,在心脏。”潘多拉平举短刀,虚空前指,“不过以它们的思维方式,可能真的会觉得届时的脑袋是累赘,从而把自己的头颅给就此卸掉也说不准。”
“自己砍自己的头,这个动作总感觉就……就挺猎奇的……”吴妄反反复复吞咽起了喉咙,“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是不是算已经解决掉两只了?”
他想了想,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嘴巴是真他娘的快,刚刚实在是不该用“我们”这个与荣共焉的字眼,因为会显得好像自己也很努力地做了什么似的。然而自己在干嘛呢,自己是被保护的对象,只是缩在后面来回发抖,连啦啦队的功能都不具备,并没有发挥出一丁点的实质性作用,就算是刚刚申请的帮对方扎头发这个力所能及的小请求都被无情地驳回。
如果此刻还坚持说“我们”的话,那就太不要脸了,做人不能这样厚颜。
于是吴妄立马自觉地改口,并着重强调了重点音节说:“啊,我的意思是说“你”,你是不是已经解决掉了两只了?”
“不,只解决了地上躺着的那一只。刚刚的仅仅只是断了一条胳膊罢了,它马上还会再回来。”潘多拉抬腿,踢了踢那具心脏破碎、身形高大扭曲的尸体,“另外也不用这样强调是你还是我,听起来怪怪的。”
“其实——”
吴妄刚要继续开口讲些什么,他就看见了身前的潘多拉摇了摇头,没有捉刀的左手微微抬起,横在自己的身前,示意先不要说话。
“来了。”潘多拉轻声说,“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