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小番外(2)

作者:奴家唤作皇甫铁牛 更新时间:2024/8/28 23:45:49 字数:11714

只喝血?

刘卫喜看了一眼手心,又试着挤了挤,发现出不来多少血了,遂是牙一咬,眼一闭,拿起刀在手心揦出了一条大的口子来,欲要朝着那阴鱼佩再弄去。

“你搁那做啥子啊?这玩意儿是你亲生的,要来一手滴血认亲呐?”

丁四毛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刘卫喜睁开眼睛停住了手,朝他的方向看去。

此刻的丁四毛已是看完了匣子,见刘卫喜蹲在那灌木旁做些奇怪的动作,正移动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嚷嚷:“那破盒子我看老久了,啥也没有,没有特殊的花纹,也没有能藏东西的夹层,就一普通玩意儿,你奶奶的一句话让老子浪费这么多时间——所以说,你现在又到底是在弄个啥子?”

刘卫喜听闻那匣子无甚特别之处,倒也没太大所谓,眼下有更值得注意的东西,他将阴鱼佩的事情同丁四毛讲了一遍。

“真的假的?别是整了个奇幻故事诓你爷爷我,我在那儿办正事,你就蹲在这儿编故事?”丁四毛心生疑忌,刚想再开口说道两句,贼眉鼠眼顺势一望,却也发现了那阴鱼佩内部的细红纹果然在动着。

“那……那你快点搞上去呀。”丁四毛眉毛起得老高,顿时是改了口,视线在阴鱼佩和刘卫喜的手两边来回瞟着。

他其实仍然不是很相信,总觉得阴鱼佩纹路的转动是另有原因,便想亲自看看到底是不是真如所言这般。

“不是你丫给我打断了?”刘卫喜没带好气,他本就打算如此,也不拖沓,将阴鱼佩重新放平在地上,说话间就下了手。

啪嗒。

三两团殷红自掌中滴下,落至佩身。

阴鱼佩沾染上血液,好似平铺着一层薄膜,须臾,薄膜中心朝内缓缓凹陷,四周的血液逐渐汇聚了起来,一些血本是滴在了阴鱼佩旁边的土上,也开始诡异地倒流,顺着那佩身的弧度爬了上去,阴鱼佩的胃口有违常理,体积这样小的一块佩,却极能吞纳,毋需片刻,便已是将大于自身体积的血液给照单全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留。

再看向那佩里环绕的细红纹,此刻竟似赤蛇在佩中乱舞,狂乱中透着苍劲的生命力,简直就是被囚禁已久的活物,正不顾一切要冲破那块阴鱼佩的束缚。

“奶奶的,真这么厉害?”丁四毛眼睛都直了。

这他娘的要是倒出去卖,那得多新鲜啊!也甭管有没有用,没人见过就对了,奇货可居,奇货价高啊,这小玩意这么稀奇,真要出手肯定不难吧。

“呵……”刘卫喜嘴巴一翘,也是得意得很,他抖了两下掌心残留的血,将左手抽回,嘴上却是莫名喘着小口的气。

奇怪了,自己怎么会喘气?

还感觉……有点累?

没道理啊……

刘卫喜扶额,揉了揉太阳穴以作缓解,他再从小腰包里摸出了一截纱布,绕着左手手掌滚了几圈,打了个简单的结将其缠好。

丁四毛将地上的阴鱼佩捡起,捧在掌中,如同拉女人的手一般不舍,看着那激荡的细红纹,表情更是乐得不行,只是猛地一下,他想起了一件事来。

“姓刘的。”丁四毛斜目看去。

“咋?”刘卫喜对上视线。

“大帅难道说得是真的?这地儿真藏了好东西?”丁四毛起了个头,没有说全,话里有话。

“宰了我都不信他说的是真的!他晓得个棒槌!”刘卫喜昂起脖子,说的话虽糙,却也同丁四毛一样套着另外一层意思,都属于是扯东讲西的半黑话。

“又这么小……”丁四毛语调一转。

“那自是小件,不属大货。”刘卫喜也跟着曲解大小货的定义。

“得嘞。”丁四毛满意地勾起嘴角,露出一口歪斜的黄牙。

“嗯。”刘卫喜点了点头。

没有明说,却也比较直白,二人如演戏般一唱一和完成了沟通,达成了共识:这东西和孙魁英无关,是自己运道好歪打正着,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自己劳累给施的宝。就算有关,这玩意儿又这么小,那必定是首彩性质的小件,得作赏薪,即然这样,那自是贪墨囊中。

上交?上个卵交!

“那它……怎么分呢?”丁四毛再抚了两下阴鱼佩,眼睛也眯起。

“还分个毛啊。”刘卫喜斥道:“你奶奶的真是经验长狗身上去了,叫你看了这么久盒子,你还不知道?那盒子大小是这佩的大小吗?你不觉得这佩塞进去只占半边吗?傻卵,这是阴阳鱼!阴阳阴阳,那有阴鱼,便自然还有阳鱼啊!”

丁四毛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自己起先太激动,还真是没细想这些,再道:“那,继续挖?”

“挖!这阴鱼佩都出来了,阳鱼佩大概率也在旁边。”

“嘿嘿,真好。”丁四毛笑着,不动声色地将阴鱼佩揣入了口袋。

刘卫喜看得真切,暗自不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行动为先,找阳鱼佩才是正经的事。找到了,一切不是问题;如若找不到,那——就再说。

虽说隔着一定的雾,每队之间的距离也远,是不会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不过,二人还是习惯性地扭头看了看四周。

先前不知道是宝贝,便也没设下防备。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就得注意有没有其他抢食的了。

在等了一好会儿,确定无人过路后,两人这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准备继续开挖。

刘卫喜从腰上取下了一个布袋,解开系口,里头摆着几根长棍。

长棍名为“小探钉”,并不能定位墓穴,它的作用是专门用来寻找地下小件的。小探钉通体笔直,上略粗,下略细,细的末端有做打磨处理,总体呈现弧形,不是如何尖锐,这样能于一定程度上避免损坏底下的东西。钉身从底部开始便标有刻度,可以确定大概的纵深。而多打上几根,根据钉入的表现,就也能知道东西大致的情况。

通常,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入钉的话,是需要格外小心的。因为埋的东西的形状或者摆放的状况如果较为规整,那一般自是没有问题。

可倘若东西不规整乃至有点奇形怪状,那就得分外留意是否会有因太大力而损坏东西的可能性了。

不过队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太喜欢用小探钉,嫌麻烦。他们基本就是些稍有组织和略懂条理的土匪,并非什么惜宝的考古人与专业的土夫子,心态大多也都懒散,觉得小件这类物品价值有限,或者他们自认为价值有限,所以是能注意就注意,不注意倒也罢。打坏就打坏,找下一件便是,下一件更棒,反正地里东西有多,不愁缺。

队里的部分痞子癞惯了,已经癞入了化境,能做到自身的经验同素质成反比,即挖得越多,越是野蛮,小探钉自是不可能用的,为求效率直接上铲,一铲下去听天由命,两铲三铲,势大力沉,巴不得给土地爷都搅出来,若是别人冲那坏东西一问,便答本就是坏的。

两人其实平日里也是这样,不过当下必然是另当别论。难得出货,又是罕宝,怎可不多几个心眼,又如何会嫌麻烦呢?

嚓,嚓。

刘卫喜与丁四毛各自用刀柄做锤,都在小心地敲击着。

随着小探钉一根根入土,装钉的袋子也越来越空,可直至钉完所有的小探钉,刘卫喜伸手抓了个空气,他们都没发现有什么阳鱼佩的身影。

奇了怪了,怎么会呢?

是没找准位置?

是仍在旁边?

刘卫喜不解地挠了挠头发,又放到鼻子下边嗅了嗅,他觉得很不好闻,就将头油往大腿旁胡乱一抹,再对丁四毛说道:“把你那袋也敲了。”

丁四毛点点下巴,也掏出小探钉,再同刘卫喜一起,一根根地打着土。

当第二袋小探钉打到第三颗的时候,刘卫喜深感一股疲劳之意涌了上来。

不对劲……

他猛地觉察到身体有些不对劲,眼皮不可控地耷拉了下来,动作都带着拖影,跟不上自己的思维。

就像是……很累……

很累……

刘卫喜在迷惘中刚想做出反应调整,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也似有人呢喃着听不懂的话语,又伴有吱吱的回音。

声响越来越大,含糊而又刺耳,如同小鬼在用一把手锯在来回切割着自己的脑袋,掰开又后吮.吸脑髓,疼痛欲裂。

刘卫喜踉跄,又沉闷地哀嚎一声,终是支撑不住栽倒在地,手里的工具散落于旁。

“我曰嘞,你在搞什么?”丁四毛一见不妙,连忙上前搀扶起了他的半个身子。

“我!我不知道!啊!”

刘卫喜死咬着牙,竟还保有几丝意识。

他的面庞因痛苦而极度扭曲,声音撕心裂肺,两脚胡蹬乱踹,双手疯狂锤击着地面,就连那手上简易缠着的绷带也都被他拍散。

啪嗒。

脑内似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开来,同一刹,刘卫喜又感觉所有的症状都瞬时消失,再无痛意。

就如它的到来一般,毫无征兆,突兀至极。

“啥啊你这是,你丫真是瘴气吸多了?”

丁四毛看着松下身子来的刘卫喜,一脸懵相,完全不能理解。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回想起刚刚刘卫喜的模样,清楚那绝不是什么吸多了瘴气的症状,不由一阵莫名的后怕。

鲜少见过有人是能疼成这幅模样的。

“我……”刘卫喜慢慢直起身来,坐在地上,也不知话要从何说起,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心有余悸,感觉全世界都还在轻微地嗡响。

“你有没有事的喔……”丁四毛扁着张脸,问了一句废话。

“好像没事了……不对……我,我也不知道……”刘卫喜逐渐缓了过来,气也匀了一些,晃了晃,已是能连词成句。

他重重地闭了几下眼,于惊魂未定之际想略略放松自己的眼部神经,可当再一睁开,却发现丁四毛身后不远处,影影绰绰蹲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女人,四肢极长,一张大脸足足抵得上两个人,干枯的长发贴着头皮,以如同青蛙一般的姿态蹲伏着,口中直直哈着气,它全身赤祼,皮肤松弛得都快垂到了地上,颜色更是白得接近透明,而那撑在地上的手,关节竟是反着长的,此刻正轮流刨着土不断往自己嘴里送着,整幅画面极度安静,没有半点儿声音。

刘卫喜再一看,发现女人的眼睛没有眼白,尽是眼黑,可虽无聚焦的瞳孔,他却还是下意识地知道那东西就是在盯着自己。

在对视后的下一刻,女人停下了刨土送土的动作,猛一张嘴,牙齿已是排到了耳朵根。

“那——那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刘卫喜拉高嗓音,颤着手指对向了丁四毛的身后。

什么什么东西?

丁四毛百般疑惑,又见刘卫喜表情认真,便还是顺着那手指的方向,回头一望,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再转向刘卫喜,满脸的茫然。

“你……你没看到吗?就在你后面啊!有个……有个……”刘卫喜的上下齿都在嘎楞嘎楞地互相击打着。

“有个啥东西?”丁四毛二度回头。

“有个女人!”

不,不对……

那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刘卫喜的眼睛快瞪出眶来。

只见那东西渗人的大嘴一张,刚吞进去的泥就都顺着往下掉,两只黑目被张开的大嘴挤占了面部空间,都已是瞟到天上去了,可似乎它也不用眼睛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就缓缓直了起来,行动丝毫没有受到视线的阻碍。

它一站起,原以为只是长手长脚,才发现那身形比例同样是严重失了型,分明只是寻常人的肩围与胯宽,身高却有着八、九尺,似一杆长竹,正不断朝刘卫喜走近,它那步伐很是僵硬,却因腿长而并不显得有多慢,一走就是一个顿挫,一走也是一个重脚印,踏得足旁的烂泥都飞溅而起。

丁四毛这是回了第三次头了,见自己身后依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的神情更加莫名其妙,话语中还掺杂了些许恼火:“女人?你憋疯了吧,还在这说胡话呢。”

“你他娘的真看不到吗!它过来了!”刘卫喜已是急得快要用吼的了。

咯咯咯。

有如女稚童在玩闹一般的嬉笑之声兀自响起,寻动静而去,正是那东西发出来的叫唤,而且声音的位置很是有些奇怪,不似从那张大嘴或是咽喉部位产生的。

细一观察,见那东西的腹部正在一鼓一收,那笑声,竟是源于肚里!再没两下,那东西肚皮一平,怪异的笑声便收住了。

那畸形的东西抬动着反关节的手臂,伸出了一截长得不像话的枯槁手指,先是指了指正对着的刘卫喜,然后又放到它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圈朝上翻起的纯黑色眼珠子,最后手指再往低处一挪,戳弄了两下那下垂的胸口。

刘卫喜好像明白了意思。

只有你能看见我。

嗡。刘卫喜脑袋里轰然一炸,瞬间体毛根根竖起,浑身冷汗出如水涌。

他才想起来要跑,登得是手脚并用,极力往后方退去,可顿觉自己发着软,两股哆嗦,手也慌张,没有一点力,扒了好几下都还在原地,丝毫不得动弹。

咯咯咯。

骇人的阴笑声再起,那东西又迈开了比例诡异的长脚,越逼越近,笑声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愈发清晰,如蛆虫附骨般恶心。

咯咯咯。

已是近在咫尺。

看着那视线里逐渐变大的身影,刘卫喜惊惧得颅内皆白,他记起自己还带着枪,连忙低下头来在腰间胡乱摸索,已是准备掏出别着的十年式盒子炮。

“喂喂喂,你他娘想要干嘛,你奶奶的到底是发的什么神经!在那掏着什么呢!”

丁四毛再是忍受不了了,他一把抓住了刘卫喜的手腕,用力一抵,阻止了其掏枪的举动。

“你!”

刘卫喜猛得抬头,瞳孔骤然坍塌,下一刻连鼻息也停慢了半拍,眼神亦随之涣散开来,只剩下了半片魂儿。

本以为是要完蛋,可再看时,那东西已是不见。

不见了……

它明明只用再动个两步,就能窜到自己的跟前,却是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是躲起来了?

那……躲到哪里去了?

啊!

躲哪去了!

刘卫喜紧张地来回望着四方,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一个方位都不敢落下。

他不断警惕着视线,身子骨也绷得极硬,似一具过刚的钢板。

周围,依旧是那片破烂光景,杂草与灌木,灰天与红土,原先有的,那是一样没少——除了那个东西。

“你娘了个bī的,中邪了是吧!”

丁四毛见刘卫喜略微消停住,又将他的手给硬生生摁了回去,简直要发火。

“不……不是……它明明……”刘卫喜稍有点回神了,可还是觉着语无伦次。

它明明边刨边吃着土,可再一看那东西先前蹲伏过的地面,很是平整,哪里有什么像是被挖过的痕迹。

它也明明一步一个脚印,可再一看那东西奔过的地方,别说印子,就连溅起的细泥子儿,都没有瞧着一粒。

“它明明……”刘卫喜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语,面孔呆滞。

“它明明什么!刚刚就在那儿抽抽,然后又嚷着见了女人,现在居然还想拔枪?你他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丁四毛抓着他手腕的手,重新使上了几分劲儿,随后猛地啪啦一甩。

刘卫喜的整个人,也跟着胳膊肘这么一荡。

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来,自己盗过重檐庑顶的地下大殿,也掘过荒草遍生的孤茔野冢,哪怕是在这些所谓的重阴之地,也都从来未曾见过有什么脏玩意儿,已经这个年代了,别人都飞机大炮了,何况自己又是干这一行的,哪里会信这些啊?除了自己和部队里的其他人,地里头剩下唯一能动弹两下的,就只有嵌着的阴损机关了,自己就算是给墓主人的头盖骨当碗使当夜壶当酒器做球踢,也没见它们不满跳起来弄出过甚么幺蛾子。

可是……怎么这光天白日的,还真见到了什么东西?

不,不对,真的见到了吗?那冒着鬼气的东西刚刚所留下的痕迹,现在是一丝一毫都见不着了,好像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真的本就不存在这些——不然为何独独只有自己,而丁四毛却看不到?难道真的是自己在这里呆得太久,吸进去的瘴气太多影响了神智,所以产生了错觉?

刘卫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原地小步度着。

丁四毛就这么冷眼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多讲些什么,转身便继续弄着余下的那袋小探钉去了。

许久,刘卫喜才艰难地开口道:“兴许真是我魇着了……兴许真是我看错了……”

丁四毛在听刘卫喜一个人在叨叨着什么后,又走了过来,手上还抓着一只刚自地里拔出来的小探钉。

他观察着刘卫喜,叹了一口气:“姓刘的,你要累了,你就去一边休息去好吧,瞧你这都成啥倒灶模样了。”

刘卫喜固执地摇了摇头,掏出纱布来,重新在手上绕着,示意自己没事,还能够继续。

丁四毛见状,便念着行吧行吧,将那根小探钉递到了刘卫喜的身前,对他再说道:“我估摸着这阳鱼佩咱是找不到了,你看这带出来的土层的颜色。”

刘卫喜起先还有些沉浸在情绪里,可一听说阳鱼佩要找不着了,连忙强打起精神,低眼看了过去。

只见那小探钉的钉身,被染上的土明显地分为了两层颜色,虽说大体都是红土,但上半部分是浅色的新泥,而下半部分是深色的旧土。

“这阴鱼佩和匣子……”刘卫喜皱眉询问。

“都是上面那层浅颜色的土里出来的。”丁四毛如实回答。

刘卫喜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里面念头频起。

他接过小探钉,径直走到了那小坑面前,对着其中一个打好的洞连攮了好几下,然后左右捣弄,试图将口子拓宽。

“嘿你咋还不信呢。得了得了,用这个吧,想用小探钉扩洞,那得弄到几时去?”

丁四毛瞅着刘卫喜的举动,晓得他此刻还有些出神,无奈地将身后的兜铲解下,递给了他。

刘卫喜点点头,接过兜铲,一下一下地挥动着,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愿意信,一个人的希望如果落空,多少带着些不甘心,便总是想要自己去亲自确认一番的。

丁四毛看着地里的土被刘卫喜一块块地提起又抛出,脑海里画面一转,莫名想到了他先前痛苦的神色以及刚刚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心里头冷不丁地浮上了一股奇怪的感受,但是却又说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太多太乱太杂的思绪混在了一起,莫衷一是。

兜铲到底是兜铲,没多久,刘卫喜就将那原本只比筷子略粗的坑洞扩成了如胳膊直径般的大小。

在挖好后,刘卫喜将手向下探去,分别在尽头与开口处都抓出了一抔土来,他拿指肚搓了搓,放近又闻了两下,比对着小探钉身上粘着的土,在这之后,他便把小探钉和手上的土朝旁边胡乱一掷,又重新操起兜铲,彻底是破开了那个洞,一连挖到了两种土层的交界处。

当这一眼看下去,他心间的不妙已是做落实处。

这上下两种土,颜色不一,土粒的疏密感各异,就连湿度也是有着莫大的不同。底下的土颜色较深,很是紧实,用手指捻也弄不出太多的水来;而靠上的土颜色很浅,黏连的程度也更为稀疏,稍微用力一压,就能榨出不少的水。

最关键的,还是那两种土交界的地方,横着翘两下再拨开,刘卫喜发现虽然一些土层已被挤压磨平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还有部分受挤压不是那么严重的表面仍留有明显的水流淌过的浅凹痕。

他娘的个吻……

刘卫喜眼睛狂闪,倒抽了一口迟来的凉气。

这阴鱼佩和黑匣子……连同那一层土,都是从其他地方顺着积水泊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附近地界的东西!

驴干的玩意儿,难怪埋得这么浅!

这东西的源头如果在天那边,那要老子可怎么找啊!

刘卫喜胸中是鼓气又郁闷,将那兜铲猛地一丢。

“干他姥姥的!”

此刻有了情绪,他整个人都是比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要生动了些。

“唉唷,不是都和你表示过了吗。”丁四毛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既然这阳鱼佩八字都成不了一撇,倒也罢了,不去想它,现在还是得分一下这阴鱼佩了,是你去卖分我一半,还是我去卖分你一半?”

这两句话乍一看大体没差,但归属的人不同,主动权便是天差地别。

丁四毛伸入口袋,用两根手指夹着红绳,将那阴鱼佩一把给拎了出来,吊在二人之间的半空中。

掏出来后,阴鱼佩便如之前一样,自己顺着红绳打着圈圈转动,圆润的弧身反射出他炽热的目光。

“一起去。”刘卫喜给出沉闷的作答。

“这一起去,东西也总得是放在某一人身上的呀,那……放谁那边好呀?”丁四毛再度眯缝着眼。

刘卫喜很不喜欢丁四毛的这个动作习惯。

先前第一次谈阴鱼佩怎么分的时候,他就在那眯眼,现在第二次谈,就又自己在那眯上了。

俩人这么多年,对彼此的了解都已是到了一撅屁股就明白是要放屁还是拉屎的程度,他晓得,每每这崽子眯眼睛,心里头那指定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我说你——”

刘卫喜刚想讲几声,不料却被丁四毛的声音给先行打断。

“嗯——?”

丁四毛看着阴鱼佩,大大地疑惑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那眯得老细的眼也陡然张开,一直眨巴眨巴。

阴鱼佩在静止下来之后,里头那细红色纹路却已是不再动了,此刻没有了会动的红纹的加持,一整只佩都形同最普通的死物,又变回了刚开始发现时那朴实无华的姿态,全无半点特殊的感觉。

“不动了?”

刘卫喜也是立马注意到了此点,连忙审视,发现纹路确实是不动了,甚至都不是动得缓,而是压根不动。

丁四毛一惊,心想坏了,莫非这件奇宝沦落为了凡石。

不过随即,他又释了怀,指着阴鱼佩对刘卫喜说道:“没事没事,夜明珠也不是一直常亮的,得重新吸光,这阴鱼佩想必也是如此,你想他动,那还得浇上两口血,嘿嘿嘿。”

这个解释着实合理,逻辑自洽,丁四毛敬服自己脑袋瓜子动得快,热爱生活善于总结,便又是一乐,指着阴鱼佩的手也往前轻轻一戳,将阴鱼佩弄得重新转了起来。

“我感觉好像不是……”刘卫喜怀揣端倪思索着。

那阴鱼佩先前高低都是动着的,哪怕不淋血也只是动得极慢,而并非是现在这样。

“你感觉有个屁用,这不得实践出真知?要不,你再弄个两滴上去?”丁四毛打量着刘卫喜重新缠好了纱布的手,如是说道。

“去去去,要弄弄你自己的。”刘卫喜匆忙摆手。

“你这不是现成的嘛。”丁四毛撇嘴。

“你体内也都是现成的。”

“嘿,你还真是小气。”

“那你倒是大方一点啊。”

就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瞎扯屁话的时候,阴鱼佩又突然有了动静。

它那纹路虽不再动,佩身却是驀地颤了起来,如同摆钟,正自行一前一后来回而动,幅度越来越大,越抖也越激烈,半截红绳都晃出了残影。

“你娘个腿儿的,手倒是别动啊,给这绳子甩开了怎么办。”刘卫喜着急,以为是丁四毛在手贱。

“我没有动!”丁四毛没带好气。

咚咚,咚咚。

阴鱼佩摆动了片刻,又发出了擂鼓般的声音。

与那急促的晃动相反,声音慢而具有节奏,再一听,与其说是鼓点,弗如说是大型动物跳动着的心脏。

那看不见的心脏正一收一放,光用听的就知其心房是如何得蓬张着,以致这般沉稳有力,好似真的还鲜活在二人眼前,朝外泵送血液。

不曾想,没有留给刘卫喜和丁四毛再多观察和细听的时间,二人甚至反应都没来得及做,下一刻,阴鱼佩就在荡至最高点并发出响动后,哗地一下自丁四毛的手中脱出,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小东西的形状分明不适合滚动,可又异常麻溜地跑了老远,稍后更是顺着一旁的小坡一骑绝尘向下而去。

二人顿时傻眼,脑袋瓜子都被清空,随后是撒疯一般,拔腿就往那方向赶去。

“你他奶奶的手是鸡爪子是吧!一点都握不住!”

跑到小坡边上焦虑眺望的刘卫喜摩擦着牙根,恨不得给他头都拧下来。

“我他奶奶?我他奶奶的说我抓牢了!你信吗!”丁四毛觉得自己老冤屈了,同样也是暴躁得很。

“抓牢你妈!”

小坡总体较长,有着二、三十米,不过说缓不缓,说陡也是谈不上,寻常草木不愿在这种地方攀附,只余下部分扎根刁钻的矮丛,视线还算是开阔,阴鱼佩的掉落轨迹便也较为清晰,它在哐啷一阵磕碰后停在了坡底,借着余力晃悠了两圈就不再动了。

刘卫喜环视四周,没见到附近有能让人抄近下去的路,又是咒骂一声,吃紧臼齿,连滚带爬蹿了下去。

“喂!”丁四毛见状,下意识呼喊了一句,他犹豫再三,被逼无奈只得跟着滑。

纵然小坡的泥松软稀烂,但丁四毛依然感觉这半路摩擦下来自己的屁股是痛苦万分,更别提刚刚磕到的那几个不知名硬茬,他喘了口气,厘清视线再看去,刘卫喜已是领先了自己十来米,心一横,又选择跌跌撞撞地继续溜下去。

刘卫喜同样不好受,他刚刚咬牙的时候差点伤到了舌头,身上也是极其遭罪,想必有不少青紫,内脏都感觉是要给颠错位了。可一料及到那阴鱼佩就在眼前不远,他便还是自顾自地坚持,虽然狼狈,但却无阻。

到了!

刘卫喜一路狗吃屎吃到了坡底,脚都还没直起,就保持着姿势迫急地探出手来,率先一把抓起了阴鱼佩。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异样。

压着的这片土貌似松垮地过了头,刚刚自己这一激动,身子也好像下陷了几分,脚更是卡了进去。

不对劲。

底下是空的。

刘卫喜慌忙回头,顾不得其他,张大双手冲那马上就要下来了的丁四毛不断示意着,嘴上同时高声喊叫:“先不要下来!”

先不要下来?

干嘛?

丁四毛闻声抬头,哪怕视线七上八下,他还是一眼就瞅到了刘卫喜摆动的手里攥着的阴鱼佩,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就要下来!

丁四毛在磕碰中奇迹般找到了平衡,他将身子摆正,腰一发力,臀也一收,腿再一蹬,竟然直接跳过了最后一截小坡,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丑陋的弧线,径直朝着刘卫喜扑去。

“你在上头给我拉——”

这一句已是太迟了,丁四毛的到来比它更快,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那后半截话语已是淹没在了因土层彻底承不住二人重量而发出的开裂声里。

刘卫喜与丁四毛一下一上,双双坠入了这距顶部有着两层半楼那么高的洞中。

啪!

啪!

随着落地的前后两声巨响,二人皆是气一背,昏死了过去。

刘卫喜半抬的眼皮中只见到了漫天被砸起的灰尘,视线越来越狭,终至阖目后的一片漆黑,他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等下一定要亲手掐亡这个听不懂人话的龟孙子。

“唔……”

不知过了多久,刘卫喜的口中冒出了些听不清楚的呢喃,他的手指稍稍翘动两下。

不过仅此而已,片刻后也再无其他动静。

“呼……嗯……”

又是过了极长的时间,刘卫喜的呻吟多了几分,他的眶角乱拧,嘴巴一开一合,已是有了苏醒的迹象。

随着含糊的喘叫声渐响,刘卫喜才缓缓睁开了眼。

半坐起来,身下一阵噼里啪啦,有几根枯枝烂木在脆响,刘卫喜感觉自己身上的多块骨头也随之一阵酸痛,下意识地抚慰关节后,他迷茫地看向环境。

这是哪里……

除了头顶那个自己掉下来的洞口有几缕光线照射下来,就唯有极远处的一个小口还透着些许亮堂了,四周暗无天日,根本分辨不出什么。

刘卫喜揉了揉僵硬得好似不属于自己的脖子,检查起了身体的受伤状况,见都还有反应,似乎无什么大碍,刚松了口气,随即猛地忆起一件事。

阴鱼佩呢?

他连连摸黑,却没有找到,动作之下无意间摸到了一双手,刘卫喜一惊,将其从黑暗中拉出来,一看,正是四仰八叉还昏迷着的丁四毛。

刘卫喜看着他安详的脸,两指并拢探了探鼻息,直接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吃粑粑的混账玩意儿!

刘卫喜上去就是呼了一个大嘴巴子,见没反应,便是左右开弓合力围剿。

“嗯……小娘子别打了……嗯……叔叔疼……”丁四毛的一张老脸是两面通红,也不知是被打红,还是因梦中事而酡红。

“我是你爹!”

刘卫喜卯足了能使上的全力,一掌下去惊天动地,丁四毛脸上的皮肤都激起了几层褶。

“我cào!”丁四毛的扭捏变为了尖叫,顿时苏醒。

“你他娘可愿意醒了啊?狗曰的东西!”

刘卫喜从他身上起来,临了不忘踢上一脚。

“我cào!”丁四毛重复骂着,一个挺子直了起来,感觉自己脸颊生疼,一模还有些肿。

他晃晃脑袋,摇匀脑浆,却是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巨大的疲惫,天与地都倒了过来,他胃里被转得一阵恶心,几近要向前倒去。

丁四毛狠狠地掐起虎口醒神,忍了一会儿吐意,再开口说着,问的首先还是那最在意的要紧事:“咱这是在哪?”

“你瞅我这打扮像是导游吗?”刘卫喜气得发抖,也气得直笑:“叫你他娘的别下来,猪耳朵给屎糊住了?”

丁四毛明白了先前那句话的含义,也是一阵心虚,再问道:“那阴鱼佩呢?”

“还在这念叨阴鱼佩呢?我真的佩你老.母两下!摔下来就不见了!”刘卫喜的鼻孔一张,满满都是散出来的恶气。

“啊?”丁四毛一脸不可置信,连忙趴下,四肢着地,慌乱地在附近摸索着。

丁四毛这一趴下,他的背部便露了出来,刘卫喜的瞳孔随之一缩。

他看见阴鱼佩正扎在丁四毛的背上,那一块衣服都被划破,阴鱼佩的尾巴尖深深刺入了肉中,只露出半截佩身,可丁四毛却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仍专注在手头上,一脸枉然丢魂,在到处胡乱地翻找着。

“你……”刘卫喜欲要开口说话,又觉察到气氛有些诡异,一腔子火气都渐渐堵塞。

阴鱼佩刺入丁四毛的背身,也不见有红色流出,背上那一圈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白,正隐隐以阴鱼佩为中心向内凹陷,已然是被吸了不少的血。

在这大量的血液浇灌之下,阴鱼佩的细红纹也同丁四毛先前猜想的一样,重新恢复了旋风般的姿态,正在肆意激荡,其狂乱妖异的程度更甚先前所有。

可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个,而是丁四毛如同没事人一般,对此是丝毫没有反应。

“你没感觉吗?”刘卫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本该第一时间将阴鱼佩拔出,却有些被震住,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邪门。

“什么感觉?”丁四毛抬起头来,还是那副表情。

“你别动。”

“什么?”

刘卫喜绕到丁四毛身后,左手按住他的肩头,右手抓着半截阴鱼佩往外一拽。

阴鱼佩噗呲一声离体而出,比刘卫喜预想中要更容易,带出的血花溅在他的脸上。

“嘶,我曰,你给我身上什么东西抽出来了?”

直到这时,丁四毛才终于是吃痛,他回过头来,看到刘卫喜手上拿着的正是那阴鱼佩,特别是纹路还在转动,一下子心情大好,虽然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咧牙一笑。

可立马,他就乐不出来了。

“啊!”

丁四毛笑容凝滞,又于下一瞬猝然变脸,脖子发红转粗,大小经脉尽显,口中凄厉地哀嚎,如虾般弓着身子在地上左右翻面,双手也于半空之中呈狰狞的爪状乱抓,极尽痛苦。

刘卫喜被丁四毛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起了激灵,抓着阴鱼佩的手也被对方胡乱地拍打到,没有防备,手一个不稳,阴鱼佩便朝前侧方翻飞而去,坠到了环境阴影的边缘。

疼,真他娘的疼!

丁四毛的嚎啸声愈发得大,双手放肆敲击着自己的头,可没有效果,疼痛并没有半分减轻,他又撕拽起了自己的头发,一搓搓地大力扯弄,硬是拔下不少来还带着血块的,血就顺着他的头皮涓涓流出。

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那苦痛的表情同先前上演过的某一幅画面如出一辙。

刘卫喜呆望着他,心里头落下惊雷,整个人犹如痴傻,竟没有管顾那掉落至前方的阴鱼佩。

不久之前,他自己也是这般,莫名疼得死去活来。

那疼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由内而外蚀骨噬皮,颅内的一寸一毫都被滔天的痛意撕裂。

看着丁四毛,刘卫喜一阵感同身受的恶寒,不禁抖了个哆嗦。

“呼……呼……”

丁四毛的苦难没有持续多久,他现在已经渐渐静了下来,仰面躺着,小臂盖在自己涕泪横流的脸上,口中哧哧地呼着气,看样子痛意大体是过去了,只有脚还偶尔会抽个两下。

他此刻的模样其实很有些滑稽,看着都不像是痛的,反是类似缠绵事后的悱恻余韵,可刘卫喜丝毫没有心思如往常一般造上几口黄谣去说与他听。

一模一样!和自己真的一模一样!那寻常意志难以抵抗的莫名剧痛,且在极尽翻搅片刻后又突然消失,真的是……一模一样!

刘卫喜没尝过什么书,肚里自是没吞过二两墨水,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一模一样这几个字,他虽不知该如何确切形容,但也不妨碍他对那股感觉的深刻认知,以及内心恐惧情绪的连连产生。

刘卫喜已是不由自主朝后方退了几步。

待到丁四毛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都风干了,才觉得自己能够起来,他嘴里无声呜呜,撑地扶身的手都在摇晃,似是支不起自身那份重量。

刘卫喜那飘忽不宁的心神,在看到了丁四毛有所动作后才终肯归位,上前准备与他扶起,可还未等丁四毛的手搭上来,也还未开口说些什么,那不远处的黑暗中就又传出了响动。

咯咯咯。

是笑声,女童的笑声。

这笑声的音色与频段都很是熟悉,似与刘卫喜心间某道令人恐惧的声线相吻合 ,再一思索,他的表情已是僵到了极点——是那个如蛙般蹲伏着吃土的东西!

阴影笼罩中,一只惨白惊心的长手从其间刺出,如枯枝的五指正一点一点分开,在撑到最大后,便以迅捷的速度,将手掌按在了那先前跌落在地的阴鱼佩上,那反关节的小臂徐徐转动,连接处嘎吱作响,接着,长白鬼手往回迅疾一掏,将阴鱼佩彻底抓入了自身所处的黑暗地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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