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下一刻,再从黑暗中浮现的,便是那张诡异拉长的大脸,它那足以吞得下常人完整脑袋的嘴巴猛然朝两边一拉,两只黑得冒泡的眼睛同时再是如拱桥般一弯,竟是挤兑了一个让人勉强可认的笑容出来。
咯咯咯。
那东西又随笑声挪了几步,露出了半截身子,光线被其硕大的身形阻挡,阴影也跟着往前侵蚀了几分。
“我……我他奶奶的这……这是什么diǎo东西!还……还他娘发笑居然不张嘴的!”
丁四毛的舌头打着解不开的结,眼如铜铃般瞪得滚圆,这下是彻底从那种小女人般的神态中解脱了,吓得几近裆下产热,慌乱中一把拉住了正在往后缩着的刘卫喜的身子,借力想要站起来。
刘卫喜被他这一拽,连裤腰带都要给扯掉了,于心中叫苦不迭,表情更是形同惊惧之中再吞下了一口苍蝇,他暴怒着剜了两眼丁四毛,又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张大白脸,目光由极怒切向极凶。
娘的!
跑不掉了!
拼了!
刘卫喜深吸一口长气,从腰间掏出枪来,三下两下搭准了扳机,再拨弄开大小机头,不再犹豫,食指毅然朝后扣去。
嘭!嘭!嘭!
三枪已出,枪枪皆是近距离命中了大脸,那东西被逼得往后扭了几步。可虽说打出了不小的孔洞来,又奇怪地不见有血流出。
呜呜呜。
它在哭!
嬉笑声已是转为了近似天真稚童状态下的哭泣,还夹带着明显的委屈与哀怨,好似真的是一个小女孩不明白自己为何挨了爹娘的拷打。
那哭泣声撞在周围的墙壁上,在环境下诡异地泛着空灵,叫人堪堪发颤,而那张原先勉强维持的笑脸,也是五官陡然一耷拉,变成了畸形的哭脸。
呜呜呜。
有效果!
果然,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怕枪子儿的!
刘卫喜心头一凛,手指再动,交出快慢机中剩余着的十七响。
在不怎么连贯的弹幕之中,他于开枪间余扭头,冲着丁四毛全力咆哮:“你他奶奶的还在等你娘个bī啊!”
丁四毛听他这一声吼犹如叫魂,丢掉的残魄都是拾回来了几缕,忙不迭掏出了枪,心有余悸加入了射击。
嘭嘭嘭……
嘭嘭嘭……
看着那东西被逼得步步倒退,身上的弹孔越来越多,哭丧声也越来越大,甚至还拿手遮起了脸,刘卫喜于心间狂啸。
你他娘的就适合这幅表情!
对你来说做哭脸比做笑脸要更容易吧!
嘭!
这是最后一声枪响,两只盒子炮都已被清空,光荣弹都不曾留下。
一连三十七发子弹过后,四周极度安静,只余下抛壳落地之声以及二人胸膛的心脏在蹦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那东西已是完全没入了阴影,连哭泣也早已停止,难料死活。
死了?
刘卫喜屏吸注视着那片黑暗,眼睛不敢挪开半分,他往前试着小度了两步。
还未落稳,一张白色大脸倏地探出,平移着贴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大截身子自后方缓缓续了出来,将脑袋又歪歪斜斜地往前顶了几分,那东西的脸盘乃至身体,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中过弹的迹象,刘卫喜死死盯着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点点往后退去。
咯咯咯。
女童的笑声再自腹部传出,脸上的愉悦也被重新挂好,这次更是拟人般有着几分明显的戏谑,它就这样摇头晃脑,再甩动两下脖子,隐约像是在得意。
可随后那东西的动作突是一停,那大脸端得是猝然凑近,直直对着刘卫喜。
距离之近,呼吸可闻。
跑!
刘卫喜将手中的空枪往大脸上一掷,头也不回。
啪啪啪。
脚底疯狂催促着地面,声势密如踏浪。
刘卫喜全力猛蹿,这一小下已是出去了十来米,他在跑动中别扭地提了两下裤子,往前再去,步入了无光地带。
他不敢停,也不愿回头,更没顾丁四毛。
既是没有多余空闲去管,也是心中对其有数,知道这哈卵的跑路功夫之深厚,压根用不着自己来提醒。
果然,丁四毛那高了几个八度的声音马上就在他的斜后方传了过来。
“呼……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丁四毛对这个问题是相当执拗而又不解。
刘卫喜能听出丁四毛的声音变了形,也越来越近,甚至还有赶超自己之势。
“呼……呼,问个球,跑!”刘卫喜不肯在这种时候多说。
而就这一句话的功夫,他就感到肩膀处有风刮过并顺着前方而去,虽是因为黑暗而看不太清,不过想必也是那丁四毛超过了自己,奔到了前头。
“呼……呼,往哪边跑?”果然,丁四毛气喘吁吁的声音再从前方响起。
不知道往哪跑你还跑这么快!
“呼……呼,你狗曰的哪里有光就往哪里跑!”刘卫喜大声喊着,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光亮,死命咬牙。
小光亮便是他先前掉下来时发现的那个,当时只有那边和自己头上有光,指不定便是另一条出路,而且不管怎样,四周乌黑,自己真的瞅不见太多的什么,何况身后还跟着那个东西,实在没有细看细选的功夫,此刻的光亮就是他唯一的余地。
二人的视线不明朗,跑动中亦难免有些磕碰,万幸地面相对较平没太大障碍,几块踩到的碎石和凸起的小土包都是威胁有限,不至于让人翻过来。
丁四毛跑着跑着,舌头挂了出来,口水乱甩,他难过得觉着自己是条垂着尾巴的丧家犬。
而刘卫喜跑着跑着,脸上就是一潮,拿手抹开发现异常黏糊,还有些恶臭,他不理解沾上的是什么鬼东西,心生烦躁与慌乱,匆忙将其甩向一旁,重新闷头跑路。
好在刘卫喜不晓得那液体是丁四毛的大片咸湿唾沫,也好在刚刚的这一番醍醐灌顶让他那只剩跑跑跑的脑瓜子重新开始了运作,在又大驰几步后,他倏地想起些事情。
那个在地上扒土吃还咯咯笑的丑东西,不是只有自己能看见吗?
现在丁四毛也能看见了?
但为何他先前看不见?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想着想着,刘卫喜便顺势欲要回头,自己的念头已是提及到那个东西了,可一直到刚刚也都没有听见那东西的任何声响,这让他充满未知的心里头又升腾着些许不安。
咯咯咯。
人总是喜欢贱那么一下的,刘卫喜这不回头都没事,一回头是立马就听见了那令人作呕的咯咯笑。
看不清归看不清,他也不是缺东西的二傻子,自然是能知道那东西就在自己身后附近。
这回眸一瞥激起了对方千娇百媚的恰恰莺啼,算是遂了他心中的一番愿景。
那东西也是不一般,鬼得很,一路上都恪守妇道不肯叫唤,见有人回头了,却是能够立马做出反应,好似就等着将这份美好恬静的笑容奉献给那心眼倍儿多、不如何信邪、还总想着回头看的有心郎。
干你娘嘞!
经不起这突然的一下,刘卫喜的心脏都要蹦出了嗓子眼,他的呼吸瞬间紊乱,腿也连连打着摆,差点儿没被这一笑弄得绊跤。
在前方听到这一声笑的丁四毛更是哇啦哇啦一阵呜嚎,速度居然还能有所提升。
接下来的这一段路,二人都是无言,只管闷头跑动,刘卫喜是懂了规矩不敢再次唐突,丁四毛则是压根没那份胆量。
终于,经过这漫长的如癫似狂的疯跑后,那小光亮逐渐大了起来,再是两步,丁四毛已经率先抵达。
果然是出路。
那是一个朝上的半米宽圆口,距地面不高,稍稍努点力就能上去。
从圆口朝外看去便是青天,光线灼下,倍感刺眼,丁四毛恍如两世为人,重生后的他也不敢怠慢,狗腿子一蹦,两只手攀上边缘,一缩一晃,给自己抬了上去。
紧接着,刘卫喜也至,他大喊一声搭把手,两脚踩着岩壁,顺着丁四毛揽下的胳膊,自洞口狼狈钻出。
旁边有一块厚重的圆形石板,二人心领神会,一起使劲儿将其搬起,盖在了那洞口之上。
石板好似专门就是为这个洞口打造的一般,位置出现的刚刚好,而大小,也是刚刚好。
啪。
石板砸在洞口边缘发出巨响,二人的心也随着声音渐息而稍稍有些落地。
刘卫喜余有后怕,他招呼丁四毛过来一起按住石板,两个人就这样死命抵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指头都摁得发起了抖,也没见那下头有什么突破的迹象,甚至连叫声也不曾发出过,终是舍得撒开了手。
呼……
好像真的结束了……
刘卫喜与丁四毛皆是一软,烂泥般瘫在地上。刘卫喜额外再想了想,又移动了一下位置,坐在了那块石板上,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二人的心脏都要炸裂,眼前也都是不同程度地发着黑,不由得大口喘气,讲不出一个字来。
酸痛。
巨他娘的酸,也巨他娘的痛。
刘卫喜小幅度摇了摇头,再揉了两下眼,看向了四周陌生的环境,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此地满眼花草,盎然有生机,天空是寻常颜色,不似太平山的灰天,周遭也很寂静,没有明显的虫鸟之鸣,三面植林,唯那前方留有一条通道。
通道这个叫法其实很勉强,只是其他三面,那树的枝丫更相交错你侬我侬,还粗得要死,密集地完全挪不动道,相比之下,这一面的草木虽然杂乱,可也足够让人行走了。
刘卫喜再扭头一望丁四毛,发现他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即将散架,脸颊红似新婚盖头,那眼神更是一阵喝高了般的扑朔迷离。
而再反观自己,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累得是无以复加,刘卫喜感觉热得要命,通身毛孔尽张,可一段时间后那海量的汗液开始慢慢倒抽,又让他感觉有点冷,整副身体都极不舒服,不愿意再动一下。
哪怕此时此刻,那东西窜到自己面前要给自己弄死,那也是认栽了,懒得跑了,太遭罪了。他想。
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不了就是卵泡朝天,这做人,何必呢,不跑了,绝对不跑了。他再想。
可下一刻,如同是迫不及待想要验证刘卫喜的想法一般,从屁股压着的那块石板底下传来了阵阵的撞击之声。
其力道一下一下愈加地大,刘卫喜已是有点坐不住,身子也被顶得不断歪斜。
在石板被顶开的那不到一秒的空隙里,又从里面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嬉笑,随着石板不断被顶起且越顶越开,那笑声也从断断续续的状态变为了连贯生动的咯咯咯。
能听得出,那东西这次很有些兴高采烈。
刘卫喜咬牙切齿,巴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