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程，骆马忽觉劲风袭来，寒毛直立，即连滚数圈，落到一旁。扭头一瞧，只见一团血液凝成巨大人形，自那烂掉的首级处生长出来。
空气为之凝固一瞬，混乱的惊叫声而后响彻四野。
不知道该说这人已经完全没了形状，还是该说这血活生生就是个人。
骆马心中抱怨：“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得啦，这回连脑子都没有啦。”
血块如有独立生命，鬼魅移动。骆马难辨其身形，一时处于下风，被连连击退，挨了几拳后更是疼到骨头里。
骆马索性再退十数步，直到拉开七八个身位才挺过了这轮攻势。那血人不知怎的也后撤两步。骆马乘机开枪，子弹穿透，在它身上激起一阵涟漪，但还粘连着的血液随后复原。
“等于说是用防御力换取了行动能力，”骆马看着血人同肉身的连接处心想，“而且必须保持和肉体的联系，因此又必须保证连接处有一定强度。那么，它能延伸的距离就大为受限了。”
骆马换过位置，把装好子弹的枪对准连接处。
血人几乎同步飞身挡住。
“看来连接处的强度远不如血液稠密的地方。不然不至于这么怕。”
“可惜距离拉开得太远了，没法大幅度迂回。”骆马叹惜到。
一番静峙后，骆马将刀直插地面，坐到地上，向刀身吐一道热气。刀身被罡气附体，摇摆几下，自行拔地而起，刀刃向外，旋转飞出。
“只要让它消耗血量比我消耗体力更快就可以了。”
再看这刀，上下翻飞，灵活周旋，行迹诡异，一经接触便斩断血液凝成的肢体。血人被捉弄地烦躁，伸手欲抓刀，还未碰到实体便被锋芒斩断了手臂。几轮下来，被砍的七零八落的血人仰躺在地，发出口哨般的喘息声。
另一边，骆马气喘吁吁，连带着飞刀也微微抖动。
“那根小尾巴完全是个拖累啊。”
骆马感天谢地。不过，他这回可不敢松懈了，先观察还有没有新变数。
不是他多虑，果真又有变化。碎成数块的血人化成血水，和肉身早先留下的血水融成一体，漫延开来。不多时，骆马面前一片红色**。展开到一定地步，血海中泛起水波，愈演愈烈，进而翻起连绵波涛，一浪接一浪袭来。
骆马召回飞刀，疾奔躲闪。
随着血水流动，地上有更多血液被卷入其中，更壮大其声势。这一回丝毫不见衰竭的苗头。血海越卷越快，从四面八方涌来，最终从各方合围了骆马。从战场之外已然看不见骆马的身影。
波涛还未平静，刀光杀出一条道，骆马乘刀一飞冲天。然而，骆马毕竟体力不支，刀只能颤抖着低飞。血海却气势不减，扬起几丈高的血浪，势要一鼓作气吞掉这纠缠不已的对手。
面对深渊巨口，听着似有似无的隆隆摩擦声，骆马坐在刀面上，双手合十，悠悠张口。
“撒豆成兵。”
先是一阵锣鼓点，跟着是噼啪鞭炮声响。血海中突现数不清的气泡，它们胀满、绽开。每颗气泡在血液里发出笑声。气泡一轮轮蔓延开，炸的血滴飞溅，在血滴重新汇聚前再次炸飞。几息之间，不知循环了多少次。
血水被瓦解，巨浪只洒了骆马一身血污。经此一番，血水萎缩成常人大小，抛弃还在噼啪作响的边缘部分，失魂落魄地逃向肉身。
见此，骆马跳下失了活力的飞刀，一手指着对面，大笑道：“就等着瓮中捉鳖呢！”
好久没有动静的肉身内外颤动，某些东西刺破其表面，恣意长出来。草，花，树，榨取血肉养分，极速生长。血脉枯竭而落地的扑簌声咏唱这壮丽的新生。植物生生不息，开过的花又落下新的种子，让生命洒满血水浸过的所有地方。森森然，遮天蔽日。在草木生态的核心，根系绞碎破败尸身。
“一鲸落，万物生。寒冬后，春将至，花来报。”
崩解的尸块唱起激越的歌声，听起来并非不甘。骆马虽不能保证送往极乐，但热诚地咏叹新生。
骆马踢开残留的躯块，三步并作两步跳到瘫软的何先生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那个……那个那个谁，看我秋后算账。”
何先生因为超出生物极限的反感呕了三回，两股抖得坐不下。他每次虚脱之极，几近昏厥时，不是被脱离常矩的死亡的丑态惊醒，就是被骆马骑着残肢念诗的奇景震慑至呆滞。看样子，亲历死亡的变态景象，远比受人威胁感触更深。
骆马看出何先生不能自理，讥笑道：“得，还得送你回去。路上咱们再说道说道。”
他走后，万紫千红开过，垂垂草木凋矣。温暖南风把它们培作春泥，无人晓得这里曾有风华、曾有污秽。
远方一处高地上，齐刷刷一身雪白的几个人，自离开会场后便聚在此处，观看了整场战斗。
正中一人颈缠雪貂围巾，一手抚背，一手盘着两珠枣红核桃。他问：“看得如何？”
站在前方一人放下望远镜，沉吟：“是种子。”
“种子？”
“他射出的子弹是经过某种处理的种子。种子打进身体里没有穿出去，留在了里面。在战斗后期，他改变了气息，催生预留的种子。以此类推，炸开血水的应该也是某种种子，可能像有些植物把自己的种子弹射出去那样。”
“作何评价？”
“使用得当的话威力惊人，不过需要相当长的准备时间。不清楚是由于把种子变成武器的加工方式的局限，还是自身能力的限制。刀技属于中上水平。有所准备的话，不难对付。”
“那我就记住这句‘不难对付’。”
这名首领情绪发作，上身挺起，耍起老爷做派：“‘无天生养’陈旧腐化，还在逞一时威风，终将被埋葬。放眼速港，皆是鼠辈。该由我担当大任。”
其他人习以为常。无一人回应，无有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