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一面之缘,就想让那时的稀有鸟类留在原地,果然是空想。希望落空的白然躺在树杈上晒太阳。
这个节气,树木刚刚长出新芽,在野外更找不出一朵花,所以视线开阔,白然一眼望至海面。再过些日子,枝繁叶茂的时候,树上就透不过气了,整座城市都密不透风。
看着商船络绎不绝,白然想起人们的谈资:
随着帝国基本完成对东方新海域的探索,并在主要岛屿驻兵,不能力敌的海盗们放弃远离大陆的水域,重新流窜向大陆东方和东南方的近海,甚至进入内陆。军与匪攻守之势相易。速港在争取自治的过程中没有受到太多刁难,想必有帝国军队疲于应对内乱和海盗,在边疆捉襟见肘的原因。
速港不是没有海盗,其实西边的岛屿上就有海盗据点与速港隔海相望。只是他们已经沉寂多年。速港不是海盗的福地,早年荒无人烟,又一马平川直面帝国,实在容不得海盗落脚。速港发展崛起,还在海盗兴起之后。
如此想来,速港失去帝国军队的保护之后,岂不成了海盗嘴边的一块肥肉……
海盗是什么样的人呢?
鱼龙混杂。流亡于海上的都是“海盗”。
“听起来像是流浪的土匪。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离开家乡……”
白然下意识举起右手,张开手掌接住一个硬纸壳。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的糖果。白然把它含在嘴里。
“为什么你总能预判到呢?”
白然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化日红,合上眼,继续享受早春阳光。他随口答:“听到了。”
“听?是知觉吗?”
“不是那么玄虚的东西。倒也是无意识的东西。怎么说呢……像是感觉到身体的某一部分一样。说不清。是种朦朦胧胧的东西——像是感觉到你在我身体里一样吧。”白然笑道。
两个人都不觉得谁会介意。
化日红问:“怎么提前出来了?”
“歌舞看多了没劲。不如几只稀罕的鸟儿——虽然没见到。”
化日红说:“你这高眼光是跟黄先生学的吧?不过他也耐着性子去看了。毕竟,他没你这么悠哉啊。”
白然反驳:“他什么性子啊?他就是好交际、重形式。每天真真假假,总有一天啊……哼!我跟你说,你以为他真风流啊?他前两天还遇到……”
化日红知道白然口无遮拦、添油加醋。她只问:“歌不听,舞不看,连饭也不吃了?”
白然醒悟:“哦对,还有饭。”
因为遇到几个扫兴的人,白然把午宴的事情全忘了。
他嘴硬道:“看不惯庸脂俗粉的人,当然也吃不惯寻常滋味。再说了,你不是一样?你可是新任的资格者,怎么没留下?”
化日红叹道:“我厌恶那种求偶表演,难道不比你更甚?而且长龙最近繁忙出奇,我总感到处理不完。那些人还是交给黄先生应付吧。”
白然却觉得黄然也就在这种场合配得上一声“先生”了。当然,其余人更不配。
“对了,会上有个十分礼貌规矩的新资格者,你认得吗?”化日红问到。
“你可真问对人了。我们‘无天生养’办事什么时候需要认识人?”
这是实话。
“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嗯……感觉很面熟,但是又记不起在哪见过他。他在会议中应该说了很多话,不过我都没什么印象了。你最好注意那个人。”
化日红额头浅蹙,剑眉更锋利了。
这时,一片花瓣飘然而至。
“春天的第一朵花呀!”
化日红把花瓣别在发间。
白然眼也没睁,低头一口气吹掉花瓣。他说:“冬天又不是没有花。而且你向来霸气,怎么好意思戴这种娇滴滴的花?”
化日红并不生气,而是问:“那你什么时候送我一束霸气的花呀?”
白然顿时后悔,暗叹:“口不择言啊,口不择言!”
化日红并非一定要得到答复,问住白然足够令她开怀。她就这样离开了。
两个人从来都是随便相遇,随便分散。
白然想到化日红提及是哪一号人物,旋即把那个人影泯灭了。他饥饿,但不下树。睡觉,恐怕比吃饭重要。
但是饿到极致,他还是回去了。
黄然一行人回到宅邸时,白然正在吃面。面条被煮的稀碎,看来出自一双笨手。
山食贱笑道:“小白,你是把小葵吃了以后还没饱,所以自己煮了碗面?”
白然不抬头,三两口吃完面。之后才说:“唉,早就跟小葵说太瘦不好,得多吃,她不听。也就是我胃口小,要是猪哥你,两个小葵都不够吃。”
正经的黄然先生认为现在不宜插科打诨,责问:“行了,正经点。怎么不见小葵?”
白然若无其事地说:“来了两个女刺客,一个腿很长,一个脸很白。腿长的那个自杀了,脸白的那个没来得及,被我打晕了。俩人都被我丢厕所里了。小葵正在打扫损坏的摆饰。”
山食兴奋地问:“女刺客?美女吗?”
白然说:“美女?什么女都没用啦!腿脚都被我撅折了,跟鸡架一样——错位之美你喜欢不?”
山食自是欣赏不来。
经黄然示意,一人打开厕所门,看到两个女人和一件染血的外衣。
黄然面色很难看。
“我三令五申,厕所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白然装出严肃的表情,模仿黄然抑扬顿挫的语气。
“对对对!大件的垃圾——不能——丢到厕所。”
他扭头朝走廊另一边喊:“小葵你快点!再不给我做饭,我就真吃你了哈!”
小葵这才走出来,瞪了白然一眼,然后熟练地向黄然露出微笑,卑躬行礼。
小葵是个后天的哑巴。她迷恋黄然,几乎将黄然奉为完人,为此装出文静的仪态,编着粗糙的麻花辫。她的示爱,在某些方面大胆,在某些方面拘谨。因为黄然显然不喜欢野蛮的女人。
在白然看来,她作为女仆完全是滥竽充数,唯一的优点是不会说话。白然有时也会深入思考,小葵这样日复一日表演一个虚构人格,还是不是伪装。
眼下,这个差劲的女仆八成又当众犯发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