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和泰可罗奇的对口相声在观众的沉默中,于无人问津处收尾了。观众们无比盼望一场最纯粹的娱乐活动。
在演讲人和主持人都退场,礼仪小姐也迈动小脚推走雕像之后,一队表演者步入阳光中。居然又是以梅红泥为首的一行人。相信任何人只要观看过他们的演出,就会视梅红泥为整个表演体系的核心。
白然不由得怀疑世界是否缩水了,演艺界是否萎缩了。不然,为何周围的世界盘旋着向自己聚拢,使这些面孔周而复始地浮现?
比起这种荒诞不经的解释,更合理的解释是白然正不自觉地走向舞台中央,看到光芒照耀下的众生相。
青年男歌手的歌曲还是同样的风格,表达爱慕,寄托情思。一个可怜兮兮的、被爱情蹂躏的、有才华的男人,正是白然此刻亟需的发泄对象。当全场目光聚焦于这个悲情的表演者,他就替观众承担着苦痛。人们对他的可怜使自己得到宽慰,对他的讥笑使自己取消失败。
梅红泥还是随后登场,引起全场轰动。
歌手自欺地享受这不属于他的掌声。或许他把自己代入台下的观众,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欣赏自己深爱的女子,以及她给予自己的舞蹈。他一定会比观众更幸福,因为他不单欣赏舞者的身体,也懂得真正的艺术,还陶醉于不切实际的刺激感。
白然看得出,歌手迷醉于困难和窘境,享受精神烟熏,也许已经无法割舍这种矛盾的情感。倘若有朝一日,那舞者真爱上他,倒未必这般好。
不管怎么说,歌舞表演的水平毋庸置疑。
白然心情好转一些,感到身边萦绕着炽热迷情。竟然是黄然目不转睛,眼里闪烁贪求。尽管黄然绷紧肌肉,维持端庄的坐姿,但是情绪使身体进入躁动状态,无意识喷吐热息。黄然显露不该属于他的东西,或许是深藏在本性中,无法自我理解的东西。那是极其原始的本源,一切伪装在它面前都被揭穿。
不过,白然相信黄然渴求的绝不仅仅是女人美丽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白然尚不清楚。他只从梅红泥的空灵眼神中感到亲和,从而幻想出没有印象的家人——他的母亲。母亲对于白然是可有可无、无凭无据之物。
几天前,黄然一定是被梅红泥点燃了情欲。白然能够理解,也想为这个中年单身汉、也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添一份助力。
可是还有小葵。
想起那个说不出话,就会张嘴啊吧啊吧地抱怨的,弄虚作假的,装出一副听话模样的,热烈仰慕黄然的,别无他想的,强行改变自己的,无人理解的,孤苦伶仃的傻丫头。想起她的时候,白然就对找到真爱的黄然产生几分愤恨。
走出大厅,走出福利院,白然把黄然送上马车。他把手搭在睡眼惺忪的骆马肩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真是谢谢你的惊喜啊!”
骆马缩着脖子解释:“白先生您可别生气。我就是一个跑腿的,什么都不懂。上司行为不要下降到属下。”
白然捏了一把,手里硬邦邦的,像抓一块石头。骆马浮夸地表演痛苦。白然冲他屁股踢了一脚,随后吩咐:“把老黄送回去吧。”
白然无法判断骆马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按理说,他作为严岗最得意的下属,自当知情,而且应该有参与。可严岗后来又一副被耍了的丑态,而且拉尔无疑抢了骆马的风头。真不好说骆马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
“你不跟着一起回去了?”
骆马看到白然马不停蹄地走远。
“有点私事,我自己回去。”
骆马窃笑:“不就是去找那长龙的男人婆了吗?你就没有别的私事!你俩一对眼,魂儿都快飞出去了。要不是山食那个傻缺胖子每次都瞎搅和,我看你俩早成亲了!”
骆马想的不对,但不是完全不对。
白然其实是折返回去找那个女护士。就算她现在成了别的什么人,白然还是习惯把她当作护士。
散场后,拉尔作为新任院长还有应酬,这时护士小姐就脱离了保护。护士小姐混在工作人员中,满脸桃花,享受周围人违心的恭贺。她毫不隐瞒自己与拉尔的苟且。
想到不悦处,白然习惯性摩挲自己刚从车上取来的枪。
突然,白然心念一转,伸手抓住一个飞来的物块。是个沉甸甸的立方体,缝隙中发出幽蓝的光。抬头看,是化日红。不知道她是来寻白然的,还是和白然一样来找护士的。
化日红一步冲到白然面前,右手握成实心。
白然观察着拳头的速度、拳头的轨迹、拳头的纹路,观察着结实的手指、适度晒黑的皮肤,观察着铁拳径直落在自己的前额。他任由击打,有些痛,但很舒爽。
化日红不舍得收手,就这样顶在白然脑门上,回味这一拳返还给她的疼痛。
“怎么不躲?”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
“吃你一拳试试嘛。”
“自从离开福利院,你就变得谨慎而好强,我再也没有打中过你了。”
两人处在没有窗户的廊道中,外界的温度和热闹被隔绝了。只有在这样的寂静中,白然才能听出化日红的惆怅与不安。
“无论我打服了多少人,总还是让你小子溜走了。明明以前只是我的跟班。”
白然检索记忆,只记得自己一次次偷跑,被化日红一次次抓着锤,不像跟班。他说:“因为这里是福利院才让你打的。算是特例哦。”
化日红抓住白然的头,又是揉又是薅,给他搅成了鸡窝头。
“只有在这里才是吗?”
化日红的手指扣在白然的头骨上,逐渐用力。
“你以为跟着无天生养混了一阵子,算是个人物,就不用认我这个大姐了?啊?”
“诶诶!”
“我比你大五岁是永远大五岁。你想在我这装深沉,这辈子都别想了。”
“是是是。”
“长龙的弟兄们最近跟我说,联盛发生命案的那天,看见你也在那里。你去那干嘛了?”
“呃……吃饭呀。猪哥也在呢!”
“我还听说有个年青人近期把‘替死鬼’买断货了,你说那个人是谁啊?”
“是谁呢……啊!等等!”
“年纪轻轻当上无天生养的干部,还不够风光啊?私底下鼓捣什么呢?想做个短命鬼吗?”
“不是,小红……”
“还跑去看那个大明星,你算哪号风流人物呀?”
“啊?”
“啊什么!”
“疼疼疼!我错了!姐……我错了,姐!……我靠,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