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冷却之后,饥饿总来得特别快,思量一场未知的失败动乱不如去吃顿饭。不远处就是联盛,白然现在去还能赶上饭点。
联盛冷清了不少,而且由于之前的命案,治安队还在这里站岗。白日的联盛出尽怪相,扭曲的外形像腐烂的甜点,密密麻麻的纹理像蠕虫又像菌子。
在这坨异常物下面,站着一名治安队员。这名队员与白然刚刚见过的队员至少有九成相似。应该说,所有治安队员都几乎长得一样。不知道他们是在加入治安队以前就长得相似,还是加入治安队后才变得相像。总之,当人们看到他们在工作时间出现时,他们就是长得一样。这符合对治安队的要求:别人询问他们工作内容时,不是问某个今天穿着队服的某家的某一个小子,而是在问治安队这个正直的机器。
治安队员的身旁立着一块告示牌,上面用端正的字体写着:本店处于设备调整阶段,暂不提供歌舞服务;若本店确定何日恢复歌舞服务,将另行通知。
舞厅没了歌舞,难怪门前冷落。
白然问治安队员:“这里为什么没有歌舞表演了?”
治安队员回答:“先生,七日前,联盛发生了一起命案。在调查过程中,治安队发现其自动防卫机制存在安全隐患。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执行司依规要求其整改防卫机制。在此期间,需要暂停歌舞活动,以减少人员聚集,避免营造易发生危险的环境。”
“那案件的调查结束了?”
“是的,先生。调查已经结束了。”
“目前正常营业?”
“是的,先生。联盛正常营业。”
人们经常称赞治安队的态度胜过一般的服务人员,特别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白然不在乎所谓死亡的忌讳,准备用佳肴愉悦自己。
一进门,还是一条细长的水池,水池里却空空如也,那些粘稠的液体被清空了。白然判断的没错,这里的液体就是联盛的防卫工具。
今天的客人确实少,白然没遇到几个人就进到舞厅,里面空着大约一半的位置。白然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这边刚落座,侍者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得很标准,恭敬送上菜单。白然不怎么懂吃,随便点了几个中等价位的菜。菜单交出去,侍者又不知道退到哪里去了。
不多时,饭菜上桌。侍者问:“请问您还需要别的服务吗?”
白然反问侍者:“如果我有需要的话,该去哪找你们?”
“先生,您有需要的时候,总能看到我们随时准备好提供服务的。”
“你们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服务?”
“先生,我们总是知道客人什么时间需要服务,什么时间不需要服务。就像我现在问您的需求,但是知道您并没有需求。”
“没有例外?还是说你们不会让我做出例外的举动?”
“先生,我们绝无此意。虽然很少出现例外,但是,倘若某位侍者遭遇特殊情况而导致轮转空缺,您只需小声呼唤,另一位侍者会立刻前来。这种情况极为少见。而今天,我们确信目前没有此类情况。”
白然对这种空洞无味的话术没有兴趣,示意对方退下。吃饭,吃饭就完了。
虽没有歌舞表演,但店家显然安排了新的节目。
一个一个男的、女的侍者,穿着同款工作服,分两队从舞厅的左入口和右入口列队走进来。说是走,其实更像是跳舞。不过,他们手里都端着酒菜和餐具,不会大摇大摆地舞动。侍者们按某种规律排列,走到最边缘的餐桌旁分散开,几人一组。走到靠内一些的餐桌旁又分成更多更小的组。最后,每个餐桌旁都站了一个侍者。这些侍者旋转着,跳跃着,协调地在餐桌间游移,彼此交换位置,走到对应的位置放下饭菜酒水。他们的运动遵循一定的节拍,摇摆的身体像振动的橡皮筋,整体又像沸腾的水面。他们的节奏还有变化,时而猛烈,时而舒缓。
白然一开始还观察身边走过的侍者,大为不解。
身边的侍者对他解释:“先生,这是我们最新准备的舞蹈。先生,这是您的酒。”
白然看得眼晕,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免得那侍者又出现。
“堂堂无天生养的干部,就喝这么点酒,像个男人?”
一个短发女孩找过来。说是女生,也是根据她的裙子来判断的。以她怀抱一打酒瓶,两眼迷离,走路打晃的模样,和那极其平整的身材,白然属实不好确定她的性别。这个女孩比白然年龄小一点。白然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她。
酒鬼女孩不请自来,用脚勾过一张椅子,把满怀的酒瓶叮了哐啷放到桌上,重重地倒在椅子上。
“呃,你是哪……”
“你就是白然?”
“我是。你……”
“我看你生得一副好皮肉……可是……不怎么像个爷们啊。”
女孩搭在白然肩膀上,脸凑到白然眼前,满口酒气。
白然没好气地问:“你是哪位啊?”
他一手拽住女孩伸过来的手,另一手掐在她颈后,把她按在桌上。出乎意料的是,这女孩力气大得很,手撑桌面,硬是把身子扳回来。
她甚至嘲讽:“没吃饭?你就这点力气……大姐头真是白夸你了!”
白然当真较劲,又把她按了下去。然而,女孩另一只手始终撑着,白然没能把她的头按到桌面上。
白然问:“大姐头?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是给大姐头……当了六年小弟吗?你居然忘了?”
女孩的声音明显变得吃力。
无需多言,“大姐头”肯定是指化日红。那眼前这个女孩估计是长龙的成员。在这个范围内,白然依稀找到相关的印象。
“一个……嗯……很狂的小矮子,勉强算是个女孩。嗯,对。这做派确实像是长龙的人。长龙的女孩都养成这样了?合着小红已经很有女人味了?”
不过,白然还是想不起她的名字。他问:“我说,你是长龙的人吧?你叫什么?”
“呼……”
就这么一会儿,女孩已经睡着了。白然松开手,女孩“啪”地拍在桌上,发出呼呼的鼾声。酒这东西真是令人丑态百出。白然戳了戳,对方毫无反应,只是偶尔胡乱挥舞胳膊。
白然正在发愁,幽灵一样的侍者再次出现。这次,白然很感谢侍者的及时。他把醉醺醺的女孩放到侍者怀里,让侍者把她送回她自己的位置。女孩身材娇小,即使是体型偏瘦的侍者也能稳稳抱住。
在侍者把女孩送走后,白然想起自己桌上还有一堆酒,拿过一瓶抿了一口。
“啧,跟水似的,哄小孩子的玩意。”
白然猜测,这酒是她从长龙带来的,长龙可没钱在联盛挥霍。联盛买卖大,不在乎自带酒水。
“是来见世面,还是做任务呢……”
刚才的小小骚乱被侍者的狂舞挡住。
侍者们现已汇集到大厅中央,原本乐队表演的地方。他们一男一女,两人一组。每人一只手勾住对方,另一只手托空盘子。开始是边跳舞边转,后来只加速旋转。最后,他们克制不住巨大的离心力而分开,被甩到两个相反方向,顺势恢复成两队。
两条队伍分别走上另一支队伍进场时的路线,分成越来越小的组,仅剩一人时在餐桌旁转圈,然后又组成两支队伍,从不同的出口退场。这样,每个侍者都完整地走完一个不重复的行程。
白然全程迷惑。不懂,也不好问。吃,吃完溜,赶紧溜。
白然回到家,发现黄然不在。他从小葵的手势得知,黄然中间回来过一次,脸色不太好看,简单吃了两口饭,就气冲冲出去了。
小葵比比划划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白然才不告诉她呢。白然假意让她附耳过来,等傻丫头上钩后,捏住她的脸蛋,扯一会揉一会。
小葵不服气地也掐着白然的脸。
痛苦不会消失,但可以转移和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