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仍旧无人高声,只是天色更加阴暗。
白然和海通按图索骥,找来找去。结果这据点就堂而皇之地坐落于宽敞的主路上。这是一座小城堡式的大型旅店,正好可充当落脚点。旅店里面就是旅店的模样,毫无异样,没有发出强大气息的人。白然压低自己的水平。
白然与大堂里的接待人对上暗号,对方叫来一位引路人。旅店里的走廊又多又长,外人的确需要接引。
两侧密集地悬挂灯火,无死角地照亮廊道,显得内部没有那么狭长。白然、海通跟着走走停停,记不清穿过几个路口。如果一路直行,他们可能已经出了北港。
隐约开始下坡。
开启三重铁门,豁然开朗。地下远比地上平坦开阔。两三层楼高的立柱一条一条疏离地站着。不知四通八达的地下路网连通何方,看不到尽头。这里除了忙碌的人,就是堆积的货——活物死物,总之全是地下交易的内容。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大叔。他肌肉丰富,像个力工。
“大叔,我们来了解无天生养货物的情况。”
“哦哦,请讲请讲。”
这是“反主为客”?无天生养乃因不明情况才派人调查,白然又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收货困难,运送拖沓。
大叔如同听到惊天消息,运用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
白然恼火,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同时用枪顶住他的肚腩。白然警告:“下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这里禁止客人之间动武。好,我守规矩,不去找别人的麻烦。那么你呢?有什么规矩保护你吗?我可以让你开膛破肚!你这个一身浑蛋肉的蠢货!知不知道,你的老板和我的老板有得谈,可你和我没得谈?”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实际行动最能让人清醒。大叔不敢动弹分毫,哆哆嗦嗦地回答:“明白了……明白了……无天生养的货……我这就查。”
白然放开大叔。对方走到哪,他就把枪口转向哪。这可吓坏了“老实人”海通,他心惊肉跳地帮着望风。大叔怕得影响效率。白然便趁其弯腰,把鞋底狠狠印在其屁股上。
大叔似乎终于找到记录,颤颤巍巍地翻开。
“本月发往无天生养的货物……应当全部如期送出了……啊。”
他怕招来白然的怒火,调转手中册子,给白然一条条指出上面的记录。白然取出准备好的货物清单,一一核对。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看来货物至少曾准时抵达中转站。这却不能使中转站及其人员清白。
“还有后续的记录吗?”
“呃……我这里的是仓储记录,车队那边应该也有记录。”
“车队在哪边?”
大叔指向地下隧道中的一个,那洞口暗潮涌动。白然不由分说拿走记录册,向隧道走去,并交代海通留在原地盯住这个大叔。
车队位于一片地下广场。广场四周不再由墙壁完整环绕,许多位置裸露着岩石土壤。这里停驻有许多马车和马匹,马不高但粗壮,看起来极具力量。它们把头深入到食槽里大快朵颐。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餐未必比马儿的草料更美味,而且越回味越反胃。
车队负责人面对白然的问题,也抽出一本册子翻找。
“无天生养的货物……二月十一日已经被无天生养的负责人亲自来签收了……我们是这样记录的。”
白然暗感不妙。
“有记录接收人的名字吗?”
“按规定是需要记录的。我找找。”
负责人把眼贴近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白然恍惚间觉得那些字迹长出尖刺,又觉得负责人手腕一抖,那些乌黑的字迹就会稀里哗啦掉下来。那些白然辨认不出的连笔字符请人入宴,主食就是赴宴者。它们是干涩的,所以要吸尽读者的脑汁。
“找到了……拉尔。这里有他的签名。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白然找出一组风格不同的字符,写的大概真是“拉尔”。白然从没留意过拉尔的字迹——说起来,拉尔到底会不会写字都值得怀疑。所以,白然还是不能相信他们的说辞。
不过,拉尔的名字出现在这里本就相当耐人寻味。正常情况下,无天生养的贸易活动不允许干部们参与,除非有特殊情况,或交易本身就非常规。即是说,拉尔不该来接收货物——当时走私还处于正常状态。
“更何况,如果是总部指派他来,那总部现在岂不是贼喊捉贼?那么,拉尔又在私自行动,就像瞒过了年老昏聩的严岗那般?不,不。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虽说那家伙自视甚高、行事乖张,但欺瞒一名边缘化的老头目和欺瞒整个无天生养完全不一样。这无异于玩火自焚……”
唯一可信的是货物曾到达车队。可仅仅如此,好像什么都没开始。
“你们还有下一步的记录吗?”
“货物已经交付给买方,我们没有继续跟进的道理。”
“那你们不感到奇怪吗?从这里到速港还有不短的距离,你们不奇怪买主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取货吗?”
不论中转站的人员说得是否有理,白然都不想把他们设想为无辜的。
“这……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十分少见。买方有时需要提前取货。我们没做记录,肯定是当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然烦躁地掀开衣角,抓挠后腰。
无天生养有句传统格言:“当你只有一个‘线索’的时候,应该不停地逼问,直至他说出你需要的。如果他不开口,考虑将其殴打至开口。”
白然观察周边环境,寻找人流的空档,同时思索是否还有什么能阻止对方挨一顿揍。他的嘴里开始说一些自己也没组织好的语言。
“货物呢?知道货物里有什么东西吗?”
“这是详细清单。”
“你们当时是谁在负责?”
“就是我。”
“脸呢?看到对方的长相没?”
“抱歉,我们每天接触的人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白然在心中怒斥:“你不要回答得这么流利啊!你知不知道我在想办法救你的命啊?”
“你有没有什么记错的地方?”
“不可能的,所有的交易环节都记录在册,记录才是最准确的,我的记忆无足轻重。”
“哎呀……那钱呢?运费退给谁了?”
“这运费……”
“嗯?”
果然有猫腻!白然向探索真理的恶棍前辈致敬!
终于找到切入点的白然绝不容许负责人调整思绪。他把枪举到负责人耳边,让其听到扳机小幅度位移的机械响声。
“别磨蹭!说,钱去哪了?”
“我我……”
负责人支支吾吾,直流冷汗。
“你不说,我替你说!当天,无天生养的人来取货的时候没有提到运费的事情,你觉得有机可乘,也没主动提这回事。而按规定是要退钱的!你隐瞒不报!这样一来,只需有这些正常的记录,你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独吞这笔钱了是吧?你竟敢同时欺骗无天生养和你们老板?啊?”
“可是,我们只负责出货,财务是由账房负责的。”
“……”